《饲主是我事业粉》老Keng

51、第 51 章

　　“打扰了，新入世的妖怪去哪里注册？”

　　穿着白衬衫牛仔裤，看起来只有十几岁的少年向女孩询问。

　　那女孩拖着一条毛茸茸的大尾巴，发间隐着小小的耳朵，显然化形还不是很成功。她的野性未褪，先是冲少年龇了下牙，然后想起妖盟内不许犯禁的规矩，勉强收起了攻击性。

　　“地下二层，排队叫号。”

　　她打量着这个新来的面孔，对方人形个头不高，模样倒是端正，有着柔软的黑发与湿漉漉的圆眼睛，看起来无辜极了。

　　看不出底细，要么对方是很懂隐藏气息的妖怪，要么实力强出许多，以她的修为无法看透。

　　但除非自身喜好或伪装需要，大多数妖怪都更偏爱强壮高大的形态。

　　显然面前的少年与强健搭不上边，在妖盟这个某种意义上最需要展示自己强大的地方，他纤弱得几乎有些格格不入。

　　于是她提醒了一句：“去排队的话，做好今天办不成事的心理准备。”毕竟妖盟内，有些大妖怪是很会欺负弱小的。

　　女孩委婉的提醒似乎并没有被对方接受到，他认真道了谢，顺着她的指引而去。

　　可爱的皮相在人类社会给了他不少方便，至今为止，与人类打交道的机会里多数人对他展露出了善意。

　　但这套似乎在妖族之中不太行得通，才五分钟就被人插队的白墨江后知后觉地明白女孩的意思不是吐槽办事人员效率低下。

　　他在“忍一时风平浪静退一步越想越气”和“去你妈和谐社会老子今天就是要干你”之间犹豫不决，第二个插队的又来了。

　　霎时所有和平的念头一扫而空，白墨江看了看天花板，选择了两个一起打。

　　然后他顺利在当天办理了手续。

　　“名字？”

　　“白……”他顿了一下，才说，“白墨江。”

　　登记员背后悬着一方幽荧宝鉴，他的回答之后，宝鉴内里星尘涌动，散发出明亮温柔的绿光。

　　“核实正确，”登记员说，“但你好像还不熟悉这个名字。”

　　妖盟对身份的确认十分看重，也是为了安全考虑，白墨江解释说：“前几天才被人类起了这个名字，确实不太熟悉。”

　　登记员好像有些吃惊，又有些羡慕：“是封正啊。”

　　其他窗口的登记员是个耳力非凡的妖族，闻言道：“封正的恩情可大了，你打算怎么还？”

　　“我不知道他是谁，”白墨江说，“是给我上户口的官方工作人员，连面都没见到。”

　　这下羡慕不是隐隐的了，连其他办理业务的妖怪都围过来，七嘴八舌问他怎么走的手续。

　　妖怪要经过人类官方的允许才能有自己的合法身份这事，听起来跟法律规定建国后不许成精一样可笑。但经过几十年观察，大家发现拥有身份在人类社会活动确实方便许多，可惜审查太严，多数妖都没什么头绪。

　　白墨江也没经验，只是运气好搭上一个世家，还是跟官方猎人关系都不错的家族，很懂其中关窍。他过往履历也干干净净，才没费什么波折就拿到了证件。

　　这个经历实在没什么参考价值，得不出结果的大家很快便便散去了，倒是那个登记员还是对他的名字很感兴趣。

　　“赐名的确不是小事，如果可以的话，尽量把这份因果了结吧。”

　　可是连对方身份都不知道的话，又怎么去了结呢。

　　白墨江离开妖盟，林家派的人在附近等他。

　　林家年轻的驱魔师林沂是这一辈的翘楚，好好的妖不能除，天天陪在他身边，说是监视，实际上就像个保姆。白墨江什么都不懂，什么都要教，搞得他整个人怨气冲天。

　　林家把他俩强行凑在一起，多少是希望白墨江能与林沂结契，毕竟这么大一个妖怪，哪个世家都舍不得放过。

　　然而谁都没想到的一个问题是，林沂跟他的品种极其不兼容。

　　远远看见白墨江过来，林沂把挂在耳朵上的三层口罩放下，捂得严严实实了才放他上了车。

　　——作为一个驱魔师，一个被家族寄予厚望的驱魔师，一个全家族翘首以盼希望他早日收妖的驱魔师。

　　他，对要收的妖过敏。

　　真是个悲剧。

　　悲剧到白墨江都不知道该对他摆什么表情，林沂对他也是意见很大，没什么好脾气地问事办得怎么样了。

　　白墨江说了，连登记员的提醒都没漏下。

　　林沂开着车，声音从口罩下传出，闷闷的：“封正对你意义重大么，会有什么影响？”

　　白墨江没有很在意，像他这样无欲无求的妖怪，有没有名字，名字好不好听都不重要，至于会产生什么影响——他想了半天，也只说：“或许以后遇到了，会觉得那个人格外亲切吧。”

　　“不会有更多影响？”

　　白墨江想说是，突然又有点想逗他：“只要我认个主，这件事对我就绝不会有任何影响了。”

　　林沂立马如同被踩了尾巴：“想都别想，我对猫毛过敏，绝不会跟你签订契约的。”

　　白墨江也没有失望，很坦然地“哦”了一声。

　　倒是林沂觉得自己话说得重了，安静片刻，不太自然地问：“接下来打算怎么办？人类和妖族那边你都有了身份，只要是合法的事你都可以做。”

　　白墨江没立刻回答。妖盟离人类居住地很远，但人类社会基建大发展，上了路之后开车也不过一个多小时，天黑前就到了城镇。

　　吃过晚饭后林沂带他出来散步，小镇娱乐活动不多，空地上放起了露天电影。林沂介绍说这种活动跟以前唱大戏差不多，只不过实体的戏班子换成了屏幕上的演员。

　　白墨江盯着屏幕看了很久，那是一部讲述人与狐妖的情爱电影，他感觉挺有意思，好像从人类的角度审视了一番妖怪，于是对林沂说：“我想做这个。”

　　林沂说：“手续太麻烦，换一个吧。”

　　白墨江从善如流：“我想要个主人。”

　　林沂说：“我这去帮你联系经纪公司。”

　　白墨江做演员很闲，林家跟他老板打过招呼，公司对他很好，但也不会费心费力捧他，经纪人苏姐十天半个月都不会想起他一次。

　　更多的时候，是林沂握着手机进门来告诉他，哪里哪里又有任务了，损失惨重，他能不能帮忙。

　　白墨江肯定会帮的，不仅因为林家帮他很多，他喜欢人，喜欢热闹。不是耐不住寂寞，但真的很喜欢凑在普通人里面。

　　甚至一度考虑过混入猫咖。

　　但因为体型实在缩不到普通猫的大小，竭尽全力维持的最小形态也被林沂吐槽没有几家宠物店喂养得起，只能放弃。

　　跟林沂出行得久了，也有人来打听，问他们是不是绑定了，问他是不是林沂的契约妖怪。

　　如果得到否定的答案，那些人看他的眼神都会发亮，是一种让白墨江不喜欢的亮。

　　有时候他会把求助的目光投向林沂。

　　说点什么，说他们可能会缔结契约，说他会为自己提供庇佑，说他是他的所有品，任何人不能来染指。

　　但林沂从未说过这种话。

　　他是最为正直的那类人，可以目光冷冽地警告那些心怀不轨的人，却无法违背自己的本心，一边维护他一边又忍不住撇清关系。

　　于是白墨江渐渐不再回应他的求助，宁可没有工作躺在家里看电视，被问起来了也只说懒、不想动、工作太累。

　　活像个被社会毒打的社畜。

　　林沂倒没有坚持，毕竟驱魔师的工作不是白墨江的任务，他自然有权选择不干。

　　但是他俩不结伴出行后又有更多人来打听白墨江的去向，想要接近他，讨好他，掌控他。

　　同时那些觊觎他力量的人同时还会嘲笑他的工作，痛心他天赋的浪费。

　　某种程度上他们倒是没错，白墨江到最后都没了教训他们的心思，只是觉得有些烦。

　　他没有守护世界和平的正义感，也没有身为强大妖怪必须做些什么的责任感。

　　他愿意无所事事，愿意浪费自己的时间与精力在对于妖来说奇怪的职业上，愿意去做个名不见传的小透明演员，老老实实挨骂，认认真真演戏，活成一个为了梦想和生计奔波的弱小人类。

　　“但你知道，只要你还是自由的，总会有人源源不断找上门来。”林沂不无同情地对他说。

　　“最好的办法是认主，一旦你成为了有主的妖怪，哪怕你的主人再弱小再无能，任何人也不能再对你有非分之想。”

　　但是到哪里去找这样的主人呢？

　　保证他的自由，让他继续这份工作。

　　不需要他付出太多代价，却又真切拥有着掌控他的权柄。

　　——面对他的力量，哪个人类能不动心？不尝试？不使用？

　　白墨江从没有对人类抱有太多信心，他最后使用了一个巧妙的方式，欺骗了饲主，同时“欺骗”了规则。

　　一个不完整的契约。

　　感谢人类社会还有包养这种关系的存在，稍作替换就能成为一个缺斤少两的妖怪契约，白墨江得到了一定的自主性，他虽不能对饲主撒谎，也不能违抗对方的指令，却可以隐瞒。

　　隐瞒自己作为一个非人类的事实，隐瞒对方可以随意指使掌控他的权利，隐瞒建立在他们灵魂上残缺不全的联系——将一无所知的人类认作主人，利用他无意间提供的庇护，白墨江不觉得愧疚，因为这段关系是双方自愿达成的，甚至还是对方先发起的。

　　他没有骗人，只是没有说出全部内容。无需愧疚，无需担忧，无需恐惧。

　　最坏的结果也不过分道扬镳，他随时能够挣脱这个不完整的契约，重新物色下一个饲主。

　　但现在跑路的心思是彻底歇了。

　　那之前不存在的愧疚、担忧、害怕也一并涌上来了。

　　抱着喝过羊奶睡得吐泡泡的小橘猫，白墨江坐在地上，开始想着怎么完成一个伟大的计划。

　　计划是把缺斤少两的契约填充完整。

　　具体实施起来就是，让明疏从头开始，明明白白地，知晓他的一切。

　　听起来很简单，好像只要分两步走:坦白与签约。

　　但是从零开始太难了。

　　第一步太难了。

　　白墨江甚至不知道怎么迈出这一步。

　　饲主会生气吗，会害怕吗，会把他赶出去吗。

　　他不知道结果，因而也不知道如何开口。

　　在恐惧与纠结的心态拉扯中，他拉过地上明疏倒的，还剩一半的猫粮碗，一粒一粒地往嘴里塞，一边塞一边考虑所有可能出现的情况。

　　现在最坏的结果不是分道扬镳了，而是明疏将他抛弃——好像在人类社会，弃猫也不犯法？

　　白墨江想着想着就悲从中来，猫粮也要吃不下去，但是一想到饲主不要他以后，这些昂贵的猫粮、冰箱里冻着的酸奶、还有一大堆一大堆国内外搜罗过来的小零食恐怕都要便宜了其他猫，他就咽不下这口气，只能含着泪大口大口吃。

　　毕竟现在不吃，也许以后都吃不到了。

　　这样想着，又往空碗里倒了满满一家伙，冰箱里几桶酸奶也提出来，还有堆在仓库里的所有零食，一袋一袋全铺开，满满当当摆了一客厅。

　　小橘不知何时醒了，惊恐地望着面前如山的食物，还有哭着干饭的白墨江，竟违背自己种族天赋地退让开来，缩进了角落。

　　时间渐渐流逝，深沉的夜色褪去，天边泛起轻浅的天光。

　　白墨江坐在地上吃完了一碗又一碗，二十斤猫粮已经见了底，他转去喝掉半桶酸奶，塞了一把冻干，然后不甘心地举起空袋，试图倒出最后一点残余的猫粮——

　　房间门拉开，明疏睡眼惺忪地搭拉着拖着：“小白，你这么早就……”

　　他跟坐在一地食物残骸之中的白墨江打了个照面。

　　明疏：“………”

　　白墨江：“………”

　　明疏：“……你在干什么？”

　　白墨江举着空袋子，几粒猫粮顺着角度滚落出来，砸进空空的食盆。

　　他鼓着腮帮子，一时间头脑空白，眼角挂泪，直愣愣看着对方。

　　坦白的话跟食物搅在一块，堵在喉咙里，越是想说越是说不出来，白墨江努力了半天，最后只带着哭腔挤出一句：“饿了，找点吃的。”

　　明疏震撼地望着他一夜的战绩，没说什么，同手同脚地转身走了。

　　完了，白墨江生无可恋地空袋子套在头上，准备暂时死一死。

　　十分钟后，饲主提着另外二十斤全新未开封的猫粮，大步走来，“咚”一声砸在他面前。

　　“这些够么？”明疏关切地问，“要不再让人送一车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