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遥知残阳落海棠》昼雨新喜

61、如果你哥哥是我呢

　　宁古仂正擒着何梅霜，怒气汹汹，恐怕自己再晚来一步她的小命就没了。
　　“快放开。”楚逸三两步追上去拉开他，何梅霜却已经昏了过去。
　　“阿逸，你傻了吗？这是九重楼那个何梅霜！”顾不上寒暄，宁古仂对楚逸的举动十分不解。
　　“她……”楚逸撩开何梅霜耳边的头发，花型胎记显现出来，深红色，夺目的艳丽。
　　宁古仂随着他的动作愣住了，他当然知道这胎记是什么意思，在遇到阿逸时，他的生命里只有两件事，完成师父的嘱托和找回妹妹。
　　好险，差一点点，自己就坐下不可饶恕之事。
　　“她就是你要找的妹妹？”
　　“我其实有点乱……”楚逸抱起何梅霜出了山洞，宁古仂紧随其后，“你怎么找到这里来了？我不是让你去洛阳吗？”说着将何梅霜放下，探探脉搏，并无大碍。
　　“洛阳的事我慢慢同你讲，你先把这个吃了。”宁古仂经楚逸提醒才想到什么，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瓷瓶，倒出一粒滚得很糙的药丸递给楚逸。
　　“这是什么？”
　　“我对磨药制药向来不在行，这药丸做得是粗糙了些，但功效肯定没问题。火琉璃有毒，这个是解药。”
　　楚逸接过来在鼻下轻轻闻了闻，塞到嘴里吃了，笑笑：“这不就是金钱草吗？让你说得倒像什么还魂丹一般。”
　　“她怎么会是你妹妹？”
　　“我也不知道，一切发生得太突然。但我可以确定，她是。”
　　宁古仂想到这个女人过去种种狠辣的画面，心里还是非常不舒服，又不好表现出来，试探地问道：“那你预备怎么办？”
　　“她跟甘藜决裂了，我答应带她离开。先送她去岳阳吧，之后再做打算。”
　　“你怎么找到甘藜的？”宁古仂现在满是好奇。
　　“说来话长，阿仂，托你照顾她片刻，我要回去救费存章。”
　　“谁？”宁古仂大惊，随后又立刻了然，定是费存章告诉他甘藜的藏身之处，也不知那厮说话有没有分寸，不会把雁儿山真实的剿灭目的也说了吧？应该没有，要说了的话，阿逸此刻该拿我是问了。
　　看着楚逸转眼消失的背影，宁古仂突然感觉心神不定起来。
　　楚逸再次回到关押费存章与岳见鹰的山洞，已经看不到一个守卫，真应了那句树倒猢狲散。
　　走近牢房，才看到岳见鹰与费存章均已经躺倒在地上，一动不动。
　　楚逸赶紧走进去查看，岳见鹰已经完全没了气息，再去搬弄费存章，惊喜地发现他还活着。于是急切地叫喊他的名字，想要让他从昏迷中清醒过来。
　　“费存章，费存章，醒醒！”
　　“额……”费存章悠悠转醒，感到体内剧毒灼烧，疼得呻吟，“楚逸？”
　　“是，是我，我救你出去。”
　　费存章费力地摇摇头：“那块玉，你认得，是不是。”
　　“是，我认得。”
　　“好，那就好。”费存章欣慰地笑了，“你已经知道甘藜的心思了吧？不必我再提点，小心他，保护好宁府。”
　　“只有不给他靠近的机会，才能保证宁府不遇到麻烦。”楚逸苦笑道。
　　“或许这就是命……”
　　两人心照不宣地对视片刻，费存章便撒手去了……
　　“费存章人呢？”见楚逸一个人垂头丧气地回来，宁古仂紧张地问道。
　　“我去的时候，他与岳见鹰都已经死了……”楚逸一脸茫然，心中沉重而慌乱。
　　“算了，反正都是一伙儿的，没能救就没能救吧，怪他自己不争气，没等到你。”
　　“咳咳……”楚逸正要开口说话，这边何梅霜悠悠转醒，便先忙着照看她。
　　看到眼前的两个男人，何梅霜眼泪又流了下来：“如果这般为难，为何要答应带我走？死在亲哥哥手里还不如送我回去，死在甘藜手中。”
　　“对，对不起……”宁古仂慌了，连忙看楚逸眼色，“我不是不知道你是阿逸的妹妹吗？”
　　“剑谱给你，我不欠你了。你答应我的我也当没说过没听过，就此别过吧。”何梅霜勉强离开楚逸的怀抱，站起身来，从挎包中扔出剑谱，神色失望。
　　“你你你，你别这样，是我错了！”宁古仂之前还心中疑虑重重，看到这样决绝的何梅霜什么都抛到九霄云外，赶紧伸手去拉她，“你们兄妹之间互不相欠，我不是还欠你吗？对不对？我得还！”
　　“阿仂……”楚逸想说他不必这样，可是也不知怎么的，话赶话就到这种地步了。
　　一切都那么顺理成章。
　　“你还没跟我说，怎么会来这里？来找我吗？”
　　“你当我是算命的吗？还不是洛阳一趟的收获……”
　　两人并肩耳语，宁古仂悄悄把这一路的见闻一一都简单做了报备。
　　“那你怎么来的这里？马呢？”
　　“嗨，别提了，在林子里这马不知道因为什么受了惊，怎么都不肯往前一步，只好扔在那里。”宁古仂摇摇头，“现在这情形，恐怕也不能回去牵它，白花花的银子呦！”
　　“许是我今日与甘藜对峙，内力没有控制好，太凌厉了。”
　　何梅霜无论怎么走，最后都变成自己一个人在后面跟着，也听不清他们在聊什么。
　　山路难行，再加上她太过柔弱，刚到山脚下，就要很勉强才能跟上两个大男人的步伐。
　　于是干脆负气停下，坐在路边揉着疼痛不堪的双脚。
　　楚逸不殷勤是因为跟这个妹妹刚刚相认，尴尬盖过亲情，他一路走，她一路跟着，这样比较合适。
　　宁古仂不搭理她则完全是因为眼里没有她，只有楚逸罢了。再加上楚逸与他畅谈，更才是把何梅霜忘在脑后。
　　等到身后听不到跟随的脚步，楚逸回头查看，才发现狼狈的妹妹一点不顾形象地席地而坐。
　　宁古仂一拍脑门，想起自己刚刚才说过亏欠人家，一咧脸怎么就忘了？赶紧跑过去，蹲在她面前：“上来吧，我背你。”
　　“你们还没说要去哪，就这么一直走吗？”何梅霜不情愿地爬上他的肩头，警告道，“江湖人不拘小节，你别以为背了我我就得许给你。”
　　“得嘞！我谢谢你，可千万别因为我背了你就以身相许，你来晚了，我许给别人了。”
　　“瞎说八道！”楚逸嗔道，“先进城吧，买一辆马车，总让她这样跟着我们太为难她了。”
　　“你嫌我拖累你们吗？”
　　“不是……你，你是我妹妹，应当应分的。”承诺的话，还是说不出口。
　　“要不，我带你去看看母亲的墓吧？就在老家，母亲说，落叶要归根，只是……离九重楼岳阳总坛很近，容易被发现。”
　　“有我们两大高手在，眼观六路耳听八方，不会被发现的。”宁古仂说道。
　　对于一个非常在意母亲的人来说，去祭拜是一件顶重要的事情，宁古仂不想楚逸放弃。
　　“你们这些年过得怎么样？”楚逸局促地问道。
　　“他对母亲还算恭敬，可我因为寒气入体不能练武，在他眼里就像是累赘，若不是人还算机灵，恐怕日子难熬。”
　　“那她什么时候去的？”
　　“去了好几年了。”
　　听到这里，楚逸心中感到烦闷不已，母亲就葬在岳阳老家，可是自己的家在哪，他已经全忘了。
　　母亲的墓像是常常有人在打理的样子，供桌很干净，没什么杂草。甚至因为多年来来回回，都踩出一条羊肠小道。
　　“娘可能是太想你吧，我十岁的那个冬天，给你做鞋子落下风寒，便一病不起，没熬过正月，去了。”
　　“右使给她用了不少名贵的药材，也许能康复吧？我也不清楚。”
　　“是她不想欠甘藜太多，后来不肯再喝药了。”
　　何梅霜就这么慢悠悠不悲不喜不惊不怒地诉说母亲最后的那段时光，仿佛是个旁观者在讲故事。
　　楚逸和宁古仂静静地跪在旁边听着，心中是不可言说的悲凉。
　　“看到你们兄妹团聚，伯母应该可以瞑目了。”半晌，宁古仂轻轻抚上楚逸的后背以示安慰。
　　宁古仂虽然是侯门贵胄，但若要蹚进江湖，也万不敢有人说他一句不讲究。
　　大丈夫，看淡生死，看重情义，他全都中了。
　　楚逸轻轻摇摇头，伸手挡开。在母亲面前，他不太想表露得太过亲昵。
　　上过香，磕过头，三人便往城里去。
　　虽至阳春，天却阴沉沉的，微微有些凉意。从温暖的山上下来，一时不适应，何梅霜的小脸冻得通红，仍然倔强地一声不吭。
　　说走就走，甚至连平日里常穿的毛毡披风都没带，宁古仂能感觉到趴在背上的她在微微发抖，突然对这个姑娘有了别样的欣赏。
　　“你自己有没有什么打算？”终于楚逸还是问出口了，心中莫名的不安让他无法下决心今后都把她带在身边。他只能承认，这种无形的隔阂源自甘藜。
　　若她不是出自九重楼就好了。
　　一路上，他心里都在不断闪现这个念头。
　　也许自己真的不是什么好人吗？面前的这个，才哭得让人心疼的姑娘，是你失散多年的妹妹，为什么不像想的那样亲切？
　　何梅霜愣了一下，沉着道：“我知道你们不能带我去京城，在皇城里也不能留我这种来历的人，我不想让你们为难……”语气中没有丝毫不悦。
　　“额……”宁古仂尴尬得想摸下鼻子，如果他能腾出手来。
　　“九重楼的本事不就是搜集天下秘密吗？甘藜什么都没瞒着我，唯独楚逸就是我哥哥这件事。他想拉拢你这样的高手，也怕我会从中作梗。”何梅霜毫不隐瞒，尽显坦荡，“今天这位，恐怕就是山上那位吧？当初抱歉了，把你伤成那样。”
　　“你都这么说了，我一个大男人，还能说什么呢……”宁古仂像吃了赖□□一样别扭。
　　随即想到在雁儿山上，何梅霜前言不搭后语的“秘密”，恍然大悟：“当初在雁儿山，你同我在密道说得那番话，我只当你喝多了胡言乱语，看来甘藜伤你很深。”
　　何梅霜对自己的失态有些不好意思：“如果有楚逸这样的哥哥保护，我不会长成这幅鬼样子。这些年我被江湖浸染得凌厉而刁钻，坦白讲，如果我知道哥哥不是楚逸这样的绝世高手，一定不会跟甘藜反目。”
　　“哈哈，你真坦白。”宁古仂越来越喜欢她，“如果你哥哥是我呢？”
　　“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