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遥知残阳落海棠》昼雨新喜

43、细皮嫩肉

　　“老天准是觉得你长这么大没见过雪着实可怜，趁着此刻的机缘铆足劲儿下，让你看个够本。”关上窗子，他笑着帮楚逸脱衣裳。
　　楚逸手里拿着油膏直往他脸上抹，躲闪着他在自己身上游走的那双不老实的手：“你就不能也帮我抹抹？没个正型。”
　　“我就一双手，正脱着衣服呢，要不你用脸在我脸上蹭蹭？”宁古仂装无辜道。
　　“美得你！”楚逸未沾油膏的那只手飞快在宁古仂腰间一拧，疼得他咧嘴“嘶~”了一声。
　　闹了一会儿，两人洗过脸睡下，将入梦之际，楼下大门被敲响。楚逸惊起，拍了拍宁古仂，翻身下床来到窗边，人皮面具都未来得及戴上。
　　“平日里半夜不来人，可巧今夜怕有风雪我上了门栓，就有人来敲门！行了别敲了，来了！”值夜的伙计与前两日柜上的不同，这个脾气可不怎么好。
　　大门打开，是三个带刀的官差，进门就嚷嚷：“有人报案，说你们客栈窝藏朝廷钦犯，我等奉命前来查看，让店里的人都起来，到大堂听审。”
　　“呦，官差大爷，我等小民折腾不起啊，本来这里人烟稀少，来两个客人就不易，您再给搅和了，小店做不了生意了呦！”雁儿山下的客栈，来往多有不干净之人，什么钦犯亡命徒，大家心照不宣，官府从来不过问，今日是怎么了？
　　“别废话，赶紧的。”官差看上去很烦躁。是了，这大半夜的，任谁被叫起来加班都是不痛快的，他推开挡在自己面前的伙计，大声冲着楼上喊：“都给我听好了，官府办差，限你们半柱香时间一一下来问话，别想着翻窗逃跑，屋外三十名弓箭手，纵是武林高手也要被扎成刺猬。放心，我们不与不相干的人为难。”
　　上房就只两间住了人，石静旺一间，楚逸、宁古仂一间，通铺和下房的人通常都只为歇脚过夜，每天都是生人。
　　最不把官府放在眼里的就是九重楼的那几个小喽啰，一边毫无顾忌地骂一边磨磨蹭蹭穿衣服。
　　“妈的，一定是太平门那个伪君子明修栈道暗度陈仓，表面上与我们周旋，背地里派人勾结官府去了。”
　　待到楚逸他们收拾妥当下楼，大堂里已经站了不少人。为首的官差打量两下，叫了身边一个跟班：“去，过去看看他俩是不是钦犯。”
　　跟班走过来抓起他们手臂看了两圈，又对照了带来的画像，回道：“不是，大人。”
　　“不是就上去吧，楼下人这么多错不开身儿了，老实待在房间里。”
　　二人均感莫名其妙，一步三回头地犹犹豫豫上了楼。
　　这前后就是打个站，也太形式了。既然只是走过场，干什么非要搞这么大阵仗？
　　正要推门，习武之人的警觉让楚逸脸色骤变，不待宁古仂跟上，闪身进去。关门，拔剑，直指后窗旁一个蒙面黑衣人的咽喉：“什么人？”凌厉冰冷地问道。
　　“楚少爷，剑下留人。自己人……快让二少爷进来吧……”黑衣人拉下面巾，着实被这冒着寒光的剑气吓到了，说话都带了慌乱。
　　楚逸回头看向门口，宁古仂因推不开门正在徘徊，假装从容不迫理理头发，拍拍衣裳，确实尴尬。
　　他收剑开门，放宁古仂进门。
　　“再晚一会儿，我都不知道怎么演下去了……”宁古仂以为楚逸故意使坏，正想打情骂俏，看到角落的人，立刻恢复如常，“野良？”
　　“二少爷。”
　　宁古仂恍然大悟：“合着外面这一出是你演的呀，把我和阿逸吓一跳！”
　　“属下也是不得已，不能露出一点马脚。只有半个时辰的功夫，属下长话短说。”野良笑了笑回归严肃，“包袱里是两套一等下人的衣物，可自由出入雁儿山上内院的八间正房，目前还不知道甘藜住在哪一间。此次进京的队伍里除了甘藜的左使右使和七十二个顶级水平的七夜杀手外，还有甘藜的情人，何梅霜。那件灰色腰带的给二少爷穿，只有灰色腰带的下人可以伺候何小姐，楚少爷应付不了她。”
　　说完，野良摘下后背的包袱递给宁古仂，又从怀里掏出一张图纸：“这是上山的路线，可以避开沿途的哨卡。”
　　“这女人是何方神圣，很厉害吗？”
　　“何小姐不会武功，但极其聪明，换句话说，她是甘藜的军师。她有一个弱点，需点琉璃香入眠，属下故意打翻她的香惹她生气，才得空出来为您报信。”
　　“怪不得今天早上那几个喽啰火急火燎的跑着给她找香。”宁古仂嗤笑一声。
　　“明日山上会换下甘藜上山前最后一拨下人，你们要未时到地图上圈着的地方等，有人送你们混进去。”
　　“那你可有什么危险？”楚逸听着对方把一切安排得妥妥当当，着实感激，稍有不慎，这豁出去的就是命啊。
　　“楚少爷放心，属下很安全。你们只有七日。在山上，属下不会与你们有任何交流，请少爷们就当不认识属下。七日后，无论事情成与不成都得走，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
　　“这我懂。万分感激，也请万分当心。”楚逸情真意切。
　　“二位少爷请务必换好衣服再走，金色丝带需缠在腰带上，切莫丢了，属下告辞。”野良话刚出口，人已跳出窗外。
　　“这位小兄弟，武功并不及我……”楚逸盯着后窗半天，道。
　　“你是绝世高手，我们肯定不如你。”宁古仂谄媚道。
　　“我的意思是，如果他被甘藜发现，绝无出逃可能。”
　　“哎呦，你就不能盼点好吗？我们一定旗开得胜，顺利凯旋！”
　　野良离开不一会儿，那几个嚷嚷着查钦犯的官差也都走了，只留下一群房客骂骂咧咧各自回屋。
　　一切都已经周全，楚逸没有理由再患得患失，把包袱里的衣服拿出来放在桌上，摘下面具，吹灭蜡烛上床。
　　“阿逸，从明天起，我有七天都不能抱着你睡了……”
　　“瞧你那点出息！”楚逸嘴上这么说着，却回身抱住他，“睡吧，折腾了大半夜。”
　　第二天一早，楚逸去到石静旺的房门前敲门道别。
　　“石大侠，风雪已停，我们也该上路了，后会有期。”
　　“后会有期啊小兄弟，江湖路不好走，一路保重。”石静旺别有深意地拍拍他的肩膀。
　　回到房间，宁古仂已经穿好野良送来的衣服，即使是粗布麻衣也遮不住他周身的贵气，楚逸围着他看了两圈，从泥炉下拾起一块炉渣，在他脖子和手上蹭了蹭，才算满意。
　　“哪有你这样细皮嫩肉的下人。”
　　“我一个糙老爷们儿，你竟然说我细皮嫩肉？”宁古仂可不喜欢这词，有辱男子汉的尊严，“要说嫩，你可比我嫩多了。雾仙谷那地方，多养人啊。”说着也给楚逸擦了些炉灰。
　　“哦对了！”楚逸换衣服时，宁古仂似想起什么，“刚刚你去石大侠屋里道别时候，我下去结过账，没人。可我们又非走不可，留锭银子在房间里算了。”
　　楚逸一愣：“你动作这么快？”但是到底没什么怀疑，“就穿这个下去的？”
　　“你以为我傻了？外面罩了那件。”说着用手指了指乱丢在床上的罩衫，冬日天寒，人人裹得跟个熊一样，没有人会怀疑。
　　自将军府出来，有任务在身，衣服本就带的不多。再加上日日奔波没好好歇脚，衣领、袖口都脏的不成样子。除了往日练武泥土里滚落，宁古仂还没穿过这么脏的衣服，意思是待上山去，这衣裳不打算要了。
　　楚逸能理解，也由着他任性。把衣服拿在手里抖落抖落，又捏了捏，怕留下什么物件查出身份。
　　下楼时，大堂一片宁静，果然一个人也没有，柜上那个古怪的伙计也不在。
　　出门后，楚逸才突然发觉自己有些鬼鬼祟祟，暗笑愚蠢。
　　其实楚逸不知道，野良在给宁古仂的那件衣服里塞了一封信，而宁古仂也根本没有背着楚逸看完信的机会再下楼退房。
　　信上说，西南藩王从西北、西南邻国买了五千匹战马，谋反之心昭然若揭。宁古仂这次上山不仅要拿到甘藜与西南藩王勾结的证据，还要拿到他们的作战计划，朝廷好及时应对。
　　原计划何小姐不会与甘藜同行，但不知为何甘藜还是选择等她。这样一来增加了获取情报的难度，望少爷万分小心，三思后行。
　　这家客栈掌柜、伙计全都被杀，如今控制这里的是费存章，费存章这人千人千面，不管暗卫如何威逼利诱，依然不肯接受朝廷的招安。
　　他们在客栈这几日没被怀疑，皆是因他在与九重楼的人周旋，离开自然不用打招呼，宁古仂是多此一举了。
　　难怪觉得那柜上的伙计声音熟悉，是初探九重楼时服侍在侧的下人吧。
　　而九重楼腊八的大动静，为的就是让朝廷的眼线全都集中在城里的酒楼中，而他们则正好可以大摇大摆布置真正的大本营——雁儿山。
　　“兵器是肯定带不上山了，阿逸，怎么办？”按照地图上的路线，很快两人便到了约定的地方，宁古仂抬头看看日头计算时辰，靠在一块大石头上问。
　　楚逸对兵器倒是不在意，本来他的剑就没有开刃：“埋在这里吧，既然这条路可以躲避暗哨，将来找回也容易。”说着从怀里掏出两粒种子一样的东西递给宁古仂，“这是两枚冰针，遇到危险我帮不了你的时候，泡在水里，待其涨大捏开外壳，里面是根五寸长的冰针，这针遇水结冰，离开水会很快化为水渍，不容易留下把柄，也须得眼疾手快才有用，我只有两枚。”
　　“你我一人一个。”宁古仂拿走一枚掖在腰带里。
　　“我用不着。”楚逸把另一枚塞在他的头发里，“分开放保险，别丢了。”
　　之后，宁古仂才借着尿遁的机会偷偷看了信，心下了然，特意让石大侠住在隔壁，也是费存章安排的吧？可惜那人嘴紧，也没问出什么，但至少能证明，石静旺不会跟甘藜联合起来谋逆，说不定是被甘藜诓上山的。
　　宁古仂此刻已经默认石静旺是自己的盟友，山上是怎样的艰难险阻，都至少还有个可以接应的人了。胜算又多了一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