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枕君侧》阿烟小火

3、侠女

　　林元熙一身干脆利落的装束，裤装不说、袖口也是紧的，衬得人越发苗条，头发高高束起，露出修长白皙的脖颈。她骑着一匹高头大马，这上山的路并不好走，弯弯绕绕不说、还有不少路障。

　　沈兴修就在一旁，他不常上山，见前面瘦弱的身影轻门熟路地躲过陷阱，直呼，“元熙，慢点！”让慢点是带着自己，这里有不少机关，暗箭难防啊。这么想着，“嗖”的一阵风直袭他脑门而来，又是一声铿锵，有金属碰撞。落到一旁草丛的是一个都生锈的箭矢和一颗小石子。

　　沈兴修笑，“多谢侠女救命之恩。”

　　林元熙并未搭理他。

　　竹寨子门口把守的人并不多，其中头戴一顶小布帽的矮个子听到马蹄声，一声口哨，那竹墙窸窸窣窣的声响，再细看，那上方有好几处黑黑压压、人头涌动，严阵以待。

　　两匹高头大马出现，一前一后，矮个子瞧到前边那马上穿着素白色衣装的姑娘，又是手捏到嘴前、一身短促的口哨，后边戒防便撤下。

　　这矮个子是十二三岁的小少年，干干净净的小脸满是惊喜，“姑娘，你怎么上来了，老大也没说。”

　　“有事要和你们老大说，”林元熙下马，便有人忙来把马牵走。

　　她从背后包袱拿出一小布袋，又对小少年道，“小羊，你要的零嘴。”

　　小少年脸颊有些红，抱怨道，“我都长大了，姑娘还给我带这些玩意。”话说这么说，还是接过，脸上有着抑制不住的笑容。林元熙摸了摸他的头。小少年耳朵又红了几分。

　　沈兴修在后头打趣，“小羊你长大了啊，脸也会红了，怎么就这个子不长呢！”

　　小羊哼了一声，不理会沈兴修，扭头走人。这只玉面狐狸，他初见就觉得讨厌，仗着一副好皮囊时不时在姑娘前晃来晃去，“元熙长、元熙短”，姑娘单纯，不知会不会被他骗了去。再过几年，说不定自己也能长成翩翩少年郎，比狐狸还高，那时候，他要下山，呆姑娘左右，不让歹人有可乘之机。现在嘛，老大说他还小，京里险恶，出什么事他招架不来，只会给姑娘添麻烦。

　　沈兴修看那气哄哄离去的人，觉得好笑，“我真觉得小羊好几年个子没长。”

　　林元熙古怪看他一眼，“好好的人可惜长了张嘴。你莫不是忘了自个儿以前多矮啊！”

　　沈兴修哑口无言。沈兴修在十四岁以前，个子都没林元熙高。

　　“元熙啊！”荀心听闻林元熙上山，杵着拐杖到屋前。

　　林元熙见到荀心，眼眶发酸，不知不觉有水雾。若非当年，荀心又怎会落个双腿不便，若非当年，荀心一介文人又怎么会落得上山为寇。

　　“舅舅。”林元熙唤荀心都带了鼻音，走过去就像小时一样抱住了荀心。

　　荀心不过四十来岁，却早已两鬓斑白，慈爱地揉她的头，“还以为我家元熙长大了，怎么还是这般模样。莫不是兴修欺负你了。”

　　沈兴修急忙举手，“别，荀老大，我可不敢欺负她，只有她欺负我，平日我说一句话她都未必搭理我一句！”

　　“走，舅舅，进去说话。”林元熙搀扶着荀心进屋里，沈兴修也跟着进去。

　　这小竹屋虽是简朴，却布置别有趣味，一些枯树枝做装饰，还有个大木书架。

　　林元熙扶荀心坐下后，开门见山，“舅舅，我想，时机差不多到了......”

　　荀心听罢，仍有疑虑，这世间之事瞬间万变，焉知走向如自己所言。沈兴修悠悠然，一脸风轻云淡，“荀老大，放心，只管吩咐老二、老三去做，永京中我们早有安排。”

　　永京城内一派繁华，车水马龙，人来人往。

　　这天白日云田守着城门，郊外不少人进城赶集，官府有通缉令下来，抓捕犯人，哎，这隔三差五地抓贼抓小偷不说，这回抓的又是一杀人犯。这天下真有那么太平吗？太平不该是百姓安居乐业不惹事生非。

　　再说这通缉令人像，画的又是什么玩意，只能看出这是个中年男子。每过一个男人，他都觉得像，又觉得不像。

　　一上午一无所获、劳心劳力。云田举着画像对照进城出城的人，连声叹气。

　　老阿婆挑着扁担，下面两个竹筐只剩几片菜叶子，要出城瞟了眼画像、一针见血道，“这人怎么毫无特色！”毫无特色的，要抓到谈何容易。云田听着心烦意乱，嚷：“阿婆你快些走开吧。”

　　不知为何，心乱得感觉地动山摇，怕是这一天盯着来来往往的人脸看，脑袋都发晕了。

　　有人喊了句，“跑啊，啊！流寇来了！”

　　日常有人没事找事，云田吼了一句，“别胡说八道。”

　　“没瞎说啊大人，你看，那不远处不是流寇是什么！”

　　人群一下子熙熙攘攘又无秩序，再没一会，作鸟兽散。

　　云田看着不远处灰扑扑的一片，有地上跑的人，又有好些棕马、黑马，马背上的人手拿锃亮的大砍刀尤其耀眼。

　　云田连忙呼唤小兵，“快，通知城防大军，土匪帮子怕是要进城。”

　　城防军头领听闻有流寇，半信半疑，不过还是很快布置好队伍，冲出城门，见这百十来号人也是吓了一跳。这些人果真吃了雄心豹子胆，敢到这天子脚下耍威风。

　　一声号令，城防军随即出击。

　　本以为这帮子土匪不自量力，何况就能把他们剿灭，还能立个大功。不成想这无组织的土匪出乎意料的难打下。

　　每次出击，那些骑着马的率先转头就跑，旁边的那一伙也跟着跑。

　　第一回，城防军还以为这帮乌合之众见自己威风八面，遂屁滚尿流逃之夭夭。乘胜追击，那帮子人跑得比狗还快，影子都见不着。

　　结果刚准备打道回府，回城里邀功，那些灰头灰脸的匪人又冒了出来。

　　一而再再而三，每次赶过去，匪人就逃，往后退，匪人又上前。城防军都穿着厚重的盔甲，来回几次满身汗，铁头盔压得都快喘不来气，恨不得把头盔铁甲都扔掉。

　　还真有小将士受不了，头盔一摘，结果一支箭飞来，从耳朵擦过去，吓得他从马上栽下去，贴着地面捡头盔，把头盔戴牢。

　　城防军虽说是有编制有纪律，却不少人都是没上过战场打过战，与金折军那些个杀敌的不一样。

　　那小将士生平第一次差点被箭矢射穿脑袋，不知不觉，裤子都湿了。

　　头领虽然没啥本事，但脑子还是很灵活。这么一来二去也就知道，这流寇是警告，不，准确来讲，是挑衅。

　　这挑衅的谁呢！跑到永京城外撒野，还能挑衅谁！真真是不自量力的家伙，朝廷应该尽早出令收拾这帮子土匪。

　　城防军奉命行事，主要是守卫永京安全，那帮子流寇跑远了，他们又不可能一直追过去。若是声东击西，那这京里安全谁来守护，宫里那些个侍卫？府衙的捕快？人各有责，思来想去，还是把这事上报朝廷再说，不可轻举妄动。

　　这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

　　一般子流寇事小，蔑视圣威，那就是头等大事！

　　皇帝老儿听闻此事，在朝堂上龙颜大怒。改朝换代以来，他时常觉得这个皇位坐得不够安稳。这小小土匪竟然敢撒野。当即令下，组织一小队城防军出城剿匪。

　　这时候，柳理全上前，道：“陛下，臣认为金折军近来无事，不妨让金折军一小队前去灭了这匪寨子。按城防军首领所言，这匪人诡计多端，若不一举歼灭，恐生事端。魏老将军久病在床自然不便领军，听闻魏小将军年纪轻轻气魄不凡，不如让小将军率军剿匪。”

　　皇帝看着柳理全时不时眨眼示意，恍然大悟。目前魏老将军抱病，那些病可都是护国落下的，现在对他下手怎么都不合时宜，怕世人要戳破他这皇帝的脊梁骨。

　　魏小将军乃魏家独子，老将军的心头肉，照理说，这金折军日后，全是魏宜修的。传言魏宜修是个纨绔公子，在战场上除了穿着将袍躲在老将军身后，都没立过什么军功，说是小将军，不过看老将军面子上这么称呼罢了。这小将军在京里，目前无军功亦未承将位，连进朝接受赏赐、上朝觐见机会都没有。可这人只要活着都有可能是后患！

　　明着下手不行，暗着来，谁也不知道。若是在剿匪过程中惨遭不幸，那只能怪命运不公。

　　对！要捣掉金折军，从这魏小将军先下手呀！

　　皇帝点了点头，又有些为难地说，“让魏小将军剿匪，怕是大材小用。”

　　柳理全摸了摸自己嘴边大黑痣子，又双手拱起，大声道：“为陛下分担，哪来小用大用，臣相信魏小将军乐意之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