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莫靖静

5、第 5 章

　　徐念意的第一份工作跟她在一个区。
　　隔了两条街。
　　他们会坐一班车出门。
　　有时也会相邀一起回家。

　　那个时候刚好从总部调了新的上司过来。
　　是个奥地利人。
　　四十余岁，一米九左右。
　　微胖，英文的口音有些奇怪。
　　说话声音大而混浊。
　　脾气坏。

　　他第一次叫林朗朗进他的办公室时，把一打的文件掷在她的脸上。
　　说，“你有学过英文吗？”
　　“文法不通。”
　　说到愤怒的时候便咆哮，声音震得耳膜发痛。
　　林朗朗不敢伸手捂住耳朵。只好默默的拾起文案，说，“是，我很抱歉。”

　　她工作以来第一次被上司这么骂过。
　　说不难过是骗人的。
　　回去后便翻箱倒柜的找字典和语法书。
　　一边查一边摇头叹气。
　　她还是第一次被骂英文不好。

　　念中学的时候，所有功课里最好的便是英文。
　　出国旅行过，在外商公司工作两年，交流通信都没有问题。
　　这还是第一次。

　　改正后把文案交上去的时候，那个奥地利老板还是勃然大怒。
　　“你是什么二流学校毕业的。”他再次将文案掷在她的脸上。
　　“要同HR说再不要你那个学校的毕业生。”

　　林朗朗真有些想哭。
　　可是还是忍住，说，“对不起，我很抱歉。”

　　她留下来加班修改。
　　四十二页的文案，再逐字句的查字典。
　　徐念意打电话问她要不要一起回去，她有些乏力的说，“你先回去吧，我要晚一些。”

　　对面的同事是甫从英国留学回来的硕士。
　　亦是文案被驳回，说文法不通。
　　她恨恨的说，“真不知道他说的哪国英文。”

　　她不修改，丢下说，“他是无理取闹。”

　　林朗朗想起小时候的愿望。
　　她小时候希望自己可以是一个有成就的人。
　　比如，科学家，比如，白手起家什么的。
　　可是长大一点再长大一点，愿望就慢慢的改变。
　　自己是什么样的人，不要紧。
　　只要愉快，不要太费精力。

　　她并不觉得那个奥地利人是无理取闹。
　　他或者脾气大，但是她也的确有她自己的问题。

　　她二十二岁的时候，对工作很是憧憬。
　　现在二十四岁，下午三点就期望下班。

　　林朗朗有些沮丧，窗外似未天黑。
　　灯光照的似是阴天的下午。
　　半明半暗。

　　做到十点余钟才回去。
　　徐念希正在客厅中看影碟，像是古旧的电视剧。
　　画质有些模糊。

　　她第三次交上文案的时候，老板终于没有咆哮，他只是皱眉，说，“我仍不满意。”
　　他睇着她，说，“是否觉得我太严苛，朗朗，你并没有达到我的标准。”

　　如果是她少年时，遇到这样的状况，她会流眼泪。
　　觉得很委屈。
　　然后离开。
　　或者她二十二岁的时候，她会觉得不满，心中愤懑，觉得老板欺负新人。

　　她点头，说，“是，我会改进。”

　　在茶水间遇到章千舫，她脸上长了一个大暗疮。
　　林朗朗奇怪，“你怎么也长暗疮。”
　　章千舫一边倒水一边说，“真奇怪，我也是人。”
　　她从袋里拿出维生素来吃，足有五六片药丸。
　　然后指着头发给林朗朗看，“你看，我这个年纪就是操劳不得，就长了几根白头发。”
　　她压低声音轻声说，“朗朗，我或者要辞职。”

　　林朗朗坐在电脑前，回想刚才章千舫说的话。
　　自己也动摇起来。

　　她承认自己是没什么个性原则的人。
　　自己的老友离职，也免不了说，算了，做得这么辛苦不如辞职。

　　回去的时候，发现徐念意换了部片子看。
　　依然是年代有些久远的片子。
　　“你最近很怀旧。”她揶揄他。
　　他嗯了一声，“还好。”

　　林朗朗站在他时候，几度想开口，又还是咽下。
　　徐念意对她而言，还是有些像弟弟的成分在的。
　　他的建议或者不适合她。

　　徐念意倒是先开口，“你像是想说什么的样子。”

　　林朗朗抿了一下嘴，说，“小意，我如果说要离职，你会不会惊讶。”
　　他关了电视和影碟机。
　　问她，“你最近是不是做的很辛苦？”

　　林朗朗叹气，“是。最近换了新上司，要求严格脾气也不好。我毕业到现在工作一直都是没什么波动的，现在感觉真是全身要散架。”

　　他嗯了一声，“这样。”

　　林朗朗像是下决定似的说，“反正章千舫也要离职，我干脆也递辞呈好了。”

　　徐念意忽然问她，“在章千舫没有说离职的时候，你是怎么想的？”

　　她那个时候，应该是没有考虑过辞职的吧。
　　心里还是隐隐的想继续做下去，做出成绩来。
　　她完不成年幼时候的愿望，可是也不想就是这样。

　　林朗朗嗫嚅了一下，“就这样，那个时候没有想这么多啊。”

　　“朗朗，我的建议是，你继续做下去。或者，会辛苦一点，可是是一个锻炼自己的好机会。”
　　“之后就会更有耐性。”

　　他握了一下她的手，“所以不要轻易说辞职的事。”

　　林朗朗觉得自己与徐念意相比差最多的并不是年纪。
　　他们有时候有很多相似点。
　　习惯，说话方式。
　　可是骨子里的理念差很多。

　　徐念意是看上去就算到退休的年纪还是很有自己的追求的样子。

　　“有什么我可以帮你的吗？”徐念意看她还是有些面带苦色。
　　“你。”她顿了一下，吞吐的说，“可以教我一些英文吗？”

　　文案的第四次修改终于得到认同。
　　老板挑眉撇嘴的说，“是不是，努力就可以做到这么好的。”

　　章千舫真的辞职。
　　她原先就有这个打算。
　　嫌公司薪水低，一个月的钱不够买套保养品。
　　“我开二手衫店。”她打电话给林朗朗说，“家里有三橱的衣服没穿过，放着也是鸡肋。”
　　从家里搬了一个古董水晶灯到店里就算装修。
　　有不少人知道她的，第一天开张就站在门口排长龙买衫。
　　她说，我总算扬眉吐气了。

　　林朗朗每天仍要加班，和徐念意的时间总是错开。
　　连请教英文也是发短讯或是MSN。
　　她加班时拜托他照顾F1，橱柜里没有它的食物交代说他要吃特定牌子，要定时去看兽医。
　　他有时会说，“抱歉，我今天也要加班。”
　　她便要匆匆的赶回去。
　　有时周末也要加班，会拜托徐念意打扫房间 ，跟他说抱歉的时候，他摇头说，“并不会。”

　　林朗朗挂下电话，心里想，还好，朗朗，你总算不是一个人。

作者有话说

　　谢谢非彼yiyi的指正
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