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别的人》东归亦辛

1、傻小子&小屁孩

　　她瞧不上这个乡下傻小子。
　　音乐不听，画画不行，游戏不懂，漫画不看，除了学习就会爬树摘柚子，他与她的世界完全无关。
　　但在她的地盘上，除自己之外，便容不得别人欺负他。
　　后来，她吃了他摘的柚子，看见他周末下午在院子里打篮球，听到他让他妈妈把循例一人一份的鸡腿全都留给她，自诩是男子汉的家伙，说娇桐妹妹喜欢吃。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她渐渐默认了这样一个哥哥的存在。
　　后来的后来，他以全校第一的成绩考上了市里首屈一指的高中，爸爸妈妈很高兴，除了带他和她一起去美国度假外，也给他派下了一个艰巨的任务——辅导她上个区重点高中就可以了。
　　那年她13岁，下半年上初二。
　　千墨哥哥很厉害，书本上的题没有他不会的，有时她不服气，故意找补课班老师要了高中题目给他，然而三下五除二也被解决了。
　　楚娇桐只得认怂，老老实实把卷子做了交给他检查。
　　不过就算他学习再好，也并不妨碍她依旧瞧不上他一贯沉闷的样子，不管是在她弹钢琴还是画画的时候，就只知道在一旁看着。
　　他想夸她弹得好，是个人都能看出来，可待她憋不住傲娇一问，他便又默不作声的走开了，更别提家里来了别的朋友时，要他一起玩都来不及开口，端了水果来就溜的没影了。
　　无聊。
　　高二的暑假，她换了一个家，而他和他妈妈也跟着一起去了。
　　两层的小别墅换做三室两厅，楚娇桐的活动空间就只剩下一间小小的卧室，摆不下钢琴便给卖了，连画架书柜都放得勉强。
　　爸爸的生意亏了，这事还是同班同学告诉她的。
　　那晚她哭着回家，问爸爸要钢琴，问妈妈要大卧室，她知道都要不回来，可却刁蛮而执拗。
　　家里败落的突然，每天都不再是爸爸妈妈开车接送上下学，而让不怎么顺路的余千墨“顺便”带她，他上学早，送完她便要抄小路狂奔，他放学晚，总要她等上半个多小时。
　　当夜他姗姗来迟，刚进门就见她坐地上耍泼，要这要那，哭得呜哇乱叫。
　　她妈妈阴沉着脸，倒数着逼她起来，却还不如他妈妈问他脸上的伤将她注意力引来的快。
　　瞬间止了哭闹。
　　所有人都问他怎么了，或心疼或关切，只有她呆呆傻傻的坐在地上看着他直发愣，而后莫名的气恼起来，火急火燎站起身就跑回了卧室。
　　锁着门谁敲都不开，直到夜里睡觉，连晚饭都没吃上。
　　肚子饿得咕咕叫，她翻过身，除了平添烦躁外无济于事，气的捶了下床板，翻身起床，就要去厨房摸点吃的。
　　门被轻轻敲动的声音让她的动作一顿。
　　安静中，她在装睡和出声驱赶之间犹疑。
　　“娇桐，开门。”
　　他的声音让她意外。
　　愣怔中，门又响了。
　　“作业做了吗，明天还要上课。”
　　“……我要睡觉！”
　　气鼓鼓躺回床上，狠锤了下床。
　　“吃了饭再睡。”
　　“……”
　　“我买了炸鸡汉堡，吃不吃？”
　　事实上，这个年纪不用为明天背负太多的烦恼，其实生顿闷气也就散得差不多了，而美食总是香的，顺着门缝仿佛就能飘进味儿来，持着这么一个万能门卡，她也不得不放他进来。
　　虽然开门看到他嘴角的红肿，还是哼声转过了头没理他。
　　他将吃的放到桌上，却没有立即出去。
　　楚娇桐不想去理会身边站着的人，埋头吃着，然而开心不过片刻就被泼了冷水。
　　“不怕明天爆痘？”
　　“……”
　　自上初中起，青春痘就与她如影随形，此起彼伏，原来妈妈还会带她去护理，现在根本就没有功夫顾及这些。
　　桌上突然放了一支芦荟胶。
　　耳边一声轻笑。
　　“放心吃吧，我同桌说这个有用。”
　　咽了咽嘴里的鸡块，她仰起头看着他。
　　“你女朋友？”
　　他抿着唇翻了个白眼。
　　“男的。”
　　“男朋友？”
　　脑袋被不轻不重敲击了下，下意识抬手要摸，手腕却被他扣着拍了回来。
　　“大晚上想洗头？”
　　看着手指的油，她哼声朝他瞥了一眼，吮了吮指尖。
　　目光落在他嘴角上，又低下头。
　　丢了一块鸡肉在嘴里，嚼着，含糊着。
　　“痛不痛？”
　　“没事。”
　　“……你怎么连小两岁的都打不过，白长了这么高的个儿。”
　　“要不是你们学校保安拉偏架，一打三我也得把他们打得满地找牙，有钱人家的孩子嘴都没长齐全是么，损成那个样子，有钱养一身膘也不知道治治。”
　　她愣愣的抬头。
　　“拉偏架？”
　　余千墨叹了声，靠在书柜上。
　　“算了，你别管。”
　　“明天我还上学呢，你跟我同学打架让我别管？”
　　“放心，他们不会再找你麻烦。”
　　“那……老师会不会找我爸妈？”
　　“我跟叔叔阿姨说了，不关你事。”
　　“……哦。”
　　他的喉头滚了两圈，看她漫不经心的吃着，舔了舔唇。
　　“大人的事小孩别掺和。”
　　楚娇桐哼声。
　　“就你还大人？”
　　“我是说叔叔阿姨的事。少不了你吃喝，好好学习就行了。”
　　“你站着说话不嫌腰疼，他们出这么大的事都没跟我说，还骗我住过来离学校近……没准跟胡胖子说的一样，哪天把我卖了我都傻得不知道。”
　　“胡说八道。”
　　他的指节在桌沿敲了敲，抵去本该落在她脑袋上的袭击。
　　“我看你就是命太好，想这些有的没的。”
　　“又不是你家出事，又不是你被瞒着，你当然说的轻松。”
　　后脑勺终究逃不过一击，楚娇桐张着手也不敢摸，只得往一旁缩。
　　“你！我告诉你妈去！”
　　“那我就跟叔叔阿姨好好说说你改卷子分数的事。”
　　“……”
　　缄默是识相的表现。
　　她撇了撇嘴，埋头苦干，安静的享用美食。
　　炸鸡汉堡是妈妈从来不让她吃的，她一开始吃这东西都是他给的，说起来，这也是他握在她手里的一个把柄。
　　……虽然，说出去挨骂的也少不了她。
　　还得感谢他这张帅帅的脸，虽然是小麦肤色，虽然表情总是臭臭的，但居然还吸引到了不少女生送这送那。
　　她说他接了那么多人的东西，也没见自己多个嫂子，他这人品堪忧，还源源不断有人扑，怎么自己身边就没有一个追求者。
　　听到这话，他毫不意外的伸手就要攻击她脑袋，还好被她有预防的躲过。
　　他说她人小鬼大，天天不好好学习竟想些没用的事。
　　娇桐回击，说他怕是唯恐恋爱了之后自己的高冷形象崩塌得太厉害，以后就没有这种万众追捧的待遇了。
　　那时候他还没这么爱笑，却难得的嗤笑了声，直说那些吃的东西放在他抽屉，有时候堆在一起他都不知道是谁送的，还给谁去？搞个失物招领？再说，还回去也伤女孩子脸面，还不如收了再说。
　　她问他，怎么再说，然而满眼听故事的期待都让他一个脑瓜崩给崩了回来。
　　好吧，班草都要有些不可言说的神秘。
　　“哥。”
　　余千墨霎时警觉。
　　果然后面的话没让他失望，但凡这么叫他就没好事。
　　“你要不给我谈个嫂子呗。”
　　靠在书柜上不发一言，他低头盯着她忽闪的大眼睛，喉头滚了滚，克制着一巴掌呼她后脑勺的冲动。
　　她哼哼笑着，眼睛眯成了一条线。
　　“我们同学的哥哥谈了女朋友，为了贿赂小姑子，香奈儿的口红、丝巾随便送呢。”
　　他眯狭着眼睛，眸中含着脑瓜崩警告。
　　“就为了这个，你就打算把我卖了？”
　　“怎么能说卖呢，没有过早恋的青春是不完整的。”
　　她挑了挑眉。
　　“哥，你就不想谈谈恋爱？”
　　“你想？”
　　“有喜欢的帅哥为什么不谈着玩玩？”
　　“玩？”
　　看他愈来愈有告状的意味，娇桐讪笑着，连忙改口。
　　“我逗你呢，还当真了呀，学习为主，学习为主。”
　　低头装乖，不停的进食。
　　却还是逃不掉被他围堵的命运。
　　两边的桌沿被两只爪子按着，他环在她上空，气势逼人。
　　“楚娇桐，你有目标了？”
　　“没有……开什么玩笑。”
　　在有限空间里抬头，她艰难的坚强回视他。
　　憨笑着。
　　“我们学校你还不知道，不是被养得膘肥体壮，就是互相攀比无脑炫富，就没有一个正常人。”
　　“如果有，你会主动追？”
　　“……额……”
　　她犹豫的瞬间，脑子就被弹了下。
　　“哎呀！”
　　张着油乎乎的十指报复地向他伸去，却被机敏躲开。
　　“别打我！再动手动脚我告诉我妈去！”
　　余千墨的脸色一顿，眸中瞬间严肃。
　　“我只是……”
　　喉头滚了几滚，才勉强补充。
　　“碰你脑袋。”
　　看他一副正色，还颇有些阴沉，娇桐扯了扯唇角，笑着拿了块鸡米花递到他嘴边。
　　他愣神的片刻就被她塞了进去。
　　“原来你真吃我妈这一套啊，哈哈……原来好学生也怕告家长。”
　　他咀嚼的动作一顿，垂眸看着她。
　　楚娇桐哼笑着舔了舔手指，又低头吃了起来。
　　然而喉头的食物却让他突然有些难以下咽，光听着她叨叨个没完。
　　“我妈还说呢，什么男女有别，注意分寸，嘁……难不成你还能喜欢我呀？”
　　连吃了三口汉堡，头顶安静得瘆人，她停下了咀嚼的动作，慢悠悠抬头看着他，鼓着腮帮子小心翼翼。
　　“哥？”
　　回应她的是深不可测的眸子，和作乱的手，将她脑袋揉成一团鸡窝。
　　“少给我想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把心思放在学习上，好好给我考个重点，别让叔叔阿姨操心外面的事还要操心你。”
　　临走前又朝着后脑勺轻呼了一掌。
　　“不许给我早恋，小屁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