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爬行世代》沐心初

25、第25章 浪涛

　　原靖宇并没有马上离开晚宴，而是继续在会场与一些宾客交谈甚欢，颇有反客为主的样子。

　　不一会儿，他打断几个凑上来与他交谈的宾客，辞了他们，径自向坐在角落处的泽睿那边走去。

　　原靖宇面带笑容，主动向泽睿伸出手：“我注意你有一段时间了。看你器宇不凡，又这么有才干，不如来帮我？”

　　泽睿气定神闲地坐在原地，并没打算与原靖宇握手：“帮你？那到底是帮鹰派还是鸽派呢？”

　　他抬手看了看表，嘴角带着轻视的笑意：“直到半小时之前，所有人都还以为你是鹰派的。”

　　“你是在跟我谈忠诚吗？”看泽睿不为所动的样子，原靖宇收起方才礼贤下士的态度，神色狡黠，抬眉傲然道，“有些忠诚的确值得千古称颂，而有些忠诚却只是愚不可及。识时务者为俊杰，聪明人应该懂得怎么选择。我的门乐意为你敞开。想清楚了，随时来找我。”

　　与泽睿交谈一番后，原靖宇便离开了宴会场。

　　泽睿望着他离去的背影，眼中闪烁着冰冷的光芒。方才原靖宇在晚宴上一手导演了挫败檀晔的一场闹剧，泽睿自始至终在角落冷冷旁观。

　　这个嬉闹吵嚷的戏台子上，到底是谁导了谁的剧本，谁成了谁的菜肴，又是谁入了谁的棋局？

　　＊

　　檀晔走后，洛晗本想找泽睿，但见他和原靖宇正交谈着，便不去打扰，而是寻了个僻静的角落。

　　还未及细细回想今日的点点滴滴，离自己不远处，有几名女子在一扇门后悉悉索索地小声交流着什么。

　　“你也注意到他了？”

　　“对啊对啊！第一次见到！太帅了！他是哪家的？”

　　“不清楚，据说是党鞭办公室的幕僚。”

　　“党鞭办公室啊！好厉害！”

　　原来是女孩子们在私底下痴痴地谈论着泽睿。洛晗听了，心里喜滋滋的，不禁替泽睿得意起来。

　　“我想去和他说话啊！可是那可恶的曹玉老是挡在他身边，真是烦人。”

　　“曹玉？她以前不是一直缠着檀晔的吗？”

　　“檀晔今天不是带着个女的吗？说到她也够气人的。”

　　听着别人抱怨自己“赖”在檀晔身边，而不让其他女子接近，洛晗只觉无奈。

　　对这种背后的争风吃醋从来不感兴趣，洛晗轻轻一笑，正要转身走开，只听那些女子继续刚才的话题叽叽喳喳谈论着。

　　“刚刚原靖宇对她的当众羞辱真是大快人心。”

　　“听说她可不是一般的平民，还是贫民窟出来的呢。”有人讥笑道。

　　“怪不得！怪不得！”

　　“怎么怎么？”

　　“我可是听到了一个极密的事啊。”其中一人故弄玄虚地低声笑着，“真是为难檀晔和她演这场戏了。”

　　“到底是什么事？你可别卖关子了！”

　　“你们可感觉到今天会场警备特别严格？”

　　“可不是么，护卫们一个个伸长了脖子，也不知道在仔细盯着些什么。你可知道是为了什么？”

　　“这事儿你们可不能说出去啊。据说是檀晔下的死命令，不准泄露出去。护卫仔细着，就是不让任何人私自在宴会上拍照，特别是不能让人拍到那女的的正脸，以免照片外流出去。”

　　其余几个女生啧啧叹道：“别看他一整个晚宴脸上笑嘻嘻的，身旁站着这样一个女的，不知心里觉得有多恶心多丢脸呢。”

　　听着听着，洛晗的眼眶不知不觉红了。

　　正打算挪动步子离开，抬起头，竟发现檀晔就站在面前。

　　两人对望片刻，看不出他脸上是何表情，檀晔终于开口：“不是她们说的那样。我这么做，有我的考虑。”

　　洛晗勉强一笑，淡然道：“你不用和我解释的。”

　　檀晔静静望着她，眼神温和了许多：“现在宣霖心情很不好，我要陪在他那里。”

　　洛晗微笑着点点头，便走开了。

　　檀晔久久地站在原处，不发一言。直到滕仑上前提醒。

　　“查一下消息是谁泄漏出去的。”他冷淡地吩咐着，还未及滕仑回话，便继续道，“不管是哪家的，给我处理了。”

　　＊

　　夜晚的海风竟然有一种刺痛的寒冷。

　　晚宴继续人声鼎沸着。

　　洛晗远离喧闹的人群，独自踱步到白天下午游玩的海边。四下空荡荡的，只有浪涛的声音。

　　只见遥远的沙滩上孤零零地坐着一个人影，静静地望着夜晚的海。

　　那个背影，洛晗从小到大都很熟悉。

　　“坐了很久了？”洛晗走过去，在泽睿身边坐下。

　　泽睿看到洛晗，脸上带着淡淡又惊喜的微笑，摇摇头：“刚到。”

　　他脱下自己的外套，帮洛晗披上，这一切动作都是那么自然，似乎从来都不需要考虑。随即他便继续回过头，沉醉地望向大海。

　　朦胧的月色晕染了墨色的海面。

　　听着海浪的翻涌，洛晗的声音带着一丝陶醉：“从小到大，我们无数次想象过大海、月亮、天空的样子。如今，真的看到了。”

　　泽睿嘴角挂着笑。

　　“原来风的声音、浪涛的声音是这样的，这么好听……”洛晗看着月亮，伤感道，“好希望犀颜也能看到、听到……不知道她现在怎么样，过得好不好。”

　　洛晗仔细地四下环顾，确保附近没有别人。远处酒店的地方亮着灯，仿佛还能听到人们喧闹的声音。

　　好不容易两人单独在一起的宝贵时间，不能浪费在沉溺于过去之中。洛晗赶紧把最近在檀府搜集到的情报告诉泽睿，还有，檀晔今后打算走亲近平民的路线，这会是鹰派今后的新风向。

　　泽睿却还是静静望着海，一副似听非听的样子，自言自语重复着洛晗的话：“平民路线……”

　　心里想着泽睿今天有些奇怪，洛晗有些焦急，继续说着她听来的国会的事。

　　泽睿突然转过头来，微笑着看她：“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做什么？”洛晗纳闷道，“帮你……搜集情报……”

　　泽睿笑得温柔又宠溺：“那你知道我在做什么吗？”

　　“你……如果我没有猜错，你和我想的是一样的。”洛晗分析道，“想办法暗地里挑动鹰派与鸽派之间的对立，让他们两败俱伤。这样，一定可以找到机会毁了联邦。”

　　“为什么呢？”

　　“为什么？因为他们都可恨，都该死！他们手上沾满了我们同胞的鲜血！领队也死了……”

　　泽睿沉默地看着她，终于开口：“我的手上、你最爱的哥哥的手上也同样沾满了他们的血，我们是否也可恨？也该死？”

　　“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

　　洛晗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若所有联邦人都可恨，都该死，你对那些贫民窟孩子们的友善、对那个人的妹妹的关怀，都是错的？”

　　洛晗吃惊地看着泽睿：这么多日子，你从来都没有来找过我，原来一直有在默默关注我的动向……

　　一阵风吹过，泽睿轻轻地帮洛晗把一缕发丝捋到耳后。他温柔地望着她：“从小到大，你父亲可有在你面前咒骂或痛斥过联邦？”

　　洛晗认真想了想，的确没有过。

　　“他让他所有的臣民去恨，让那些帮他打仗的儿子女儿们去恨，却唯独没有教会他最疼爱的孩子怎么仇恨，那是为什么？”月色朦胧，照拂他迷人的眼，他的声音逐渐哽咽起来，“仇恨是一种力量，不仅会毁了别人，更会摧残自己。我……我已经没有机会成为一个好人了，但你还有选择。不到万不得已，不要轻易放弃这个选择……”

　　“泽睿……”

　　“我并非让你不分善恶地去爱别人，只是希望你在没有想清楚之前，不要轻易去仇恨。那些凶险的、肮脏的事情，让我们来做就好了。我和你父亲一样，只希望你平安、快乐地度过这一生……”

　　说到“平安”的时候，泽睿的声音突然有些颤抖，眼中露出悲伤的神情。

　　洛晗的眼眶湿润了。

　　泽睿忽然故作轻松地笑起来：“本来还想劝你，早点离开那个地方……算了，你只要按照你喜欢的方式生活就好了。只是，要注意安全。特别要小心那个人……”

　　洛晗点点头：“我一直都很小心那个人。”

　　“不是你说的那个人。”泽睿回想着白天的一幕幕，自己几次三番的试探，让他心中有了些答案，“你要千万小心原靖宇，还有所有原家人。当然，包括那个人的母亲。”

　　“原家……”洛晗默念着，不知道原家和自己有什么关联。

　　海涛的声音无形中拨动着悲伤的弦，洛晗颤巍巍道：“泽睿，我们还能活着回去吗？”

　　泽睿静静望着她，不说话。

　　“答应我……一定要活下去。好吗？”

　　看到洛晗哽咽着流下泪来，泽睿正抬起手靠近她的脸颊，突然警觉回头道：“谁！？”

　　背后只是一阵风吹草动，并没有任何人。

　　还好只是虚惊一场。

　　洛晗静静地把头靠在泽睿的肩上，两个人，就这样，安静地听着浪涛，看着月中的海，海中的月。

　　好希望，时光就这样停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