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爬行世代》沐心初

20、第20章 海岛

　　弓岛之所以取名为弓，是因为它的形状像一把长弓。

　　对同一个事物，不同的人总会有不同的看法。热爱自由的人，在上空俯瞰这座岛屿的时候，第一眼看到的可能不是弓，而是一只细瘦的海鸥。

　　洛晗透过飞机的窗户向下看，心里想着：其实这个岛叫作“鸥岛”也不错。

　　弓岛是檀家的产业，一年四季如初夏明媚。但若不是特殊时期，这座岛屿不会被使用，就像被世界遗忘一般静眠于海上。

　　狭长的弓形长岛，左半叶有码头、射击场，还有一个为私人飞机起降而备的专用跑道。

　　岛的右半叶有一座细长的三层楼度假酒店。每间房间面朝不远处的大海，走出门就可以在沙滩上漫步。酒店一楼有一个盛大的宴会厅，晚宴一般都在那里举行。

　　飞机准备降落，距离地面越来越近，下面的景色也越发清晰起来。靠近弓岛的海水从湛蓝色变成明亮的绿色，在阳光的照耀下剔透晶莹。

　　一路上，洛晗心情难掩激动。

　　第一次在蓝天上翱翔，第一次看到海洋和岛屿。

　　对生活在地下的帝国人来说，这些风光只存在于书本中。即便父亲贵为一国之王，自他出生之日起，也从没能目睹这些自然风光。

　　“好美……”洛晗从陶醉中转过身，这样感叹道。

　　然而并没有人搭理她。

　　檀晔坐在侧前方不远不近的一个位子，面无表情地看着书，听到洛晗的感慨，头也没有抬一下。

　　滕仑坐在最前面面朝大家的安保座位，看气氛尴尬，只好捧场地对洛晗笑笑。

　　洛晗对滕仑感激一笑，想到檀晔的反应，只得无奈地白白眼。自从前几天在书房的一番对话之后，他的态度就一直这样冷若冰霜。

　　宣霖早上突然有急事，要晚一些再赶过来。私人飞机里空落落的，气氛低到冰点。

　　不出多久，飞机平稳地停在岛上。

　　下了飞机，海风扑面而来，四下空旷。

　　滕仑抬手看看表：“今天飞行情况好，比预定到达时间早很多。酒店的侍者还没有来。”

　　檀晔瞥了一眼大海，淡然道：“不用联系他们了。反正不远，我们走过去吧。”

　　滕仑边答应着，边提起身边大包小包的行李。

　　看到他满身的行李不堪其重，洛晗主动道：“我帮你拿一些吧。”

　　“不用不用。”滕仑笑着婉拒，继续往身上堆行李。

　　“让她拿。”檀晔从地上提起两包沉重的行李，扔到洛晗手里，抬着眉傲慢说道，“拿人报酬，哪有不好好干活的道理。”

　　洛晗无奈叹了口气，对着他皮笑肉不笑，倔强地提起行李往前走。

　　即便再迟钝的人也看得出这两人最近气氛不对。

　　滕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自从檀晔对洛晗态度改变以来，倒是无暇再苛责自己前些日子的失职行为了。

　　一直以来他虽然追随檀晔杀伐决断，雷厉风行，但那都是工作上所必需。可从性格上来讲，他生性忠厚，从不愿把自己的快乐建立在他人的痛苦上。

　　看着两人不知为了何事闹别扭，他也焦急着。

　　或许该让他们俩独处一会儿，好好沟通一下……

　　“晚宴有很多要准备，我先行一步赶去酒店了。”他对着两人尴尬笑笑，便提着满身行李飞速一溜烟跑了。

　　洛晗还没反应过来，来不及叫住滕仑的背影。海滩上留下檀晔和自己两人，这下气氛完全僵住了。

　　两人无言走着。

　　洛晗生性倔强，虽然自己双手沉重而檀晔一身轻松，却也绝不打算开口请他帮忙。

　　看着对方逞强，檀晔越发气不过，边走边铁青着脸。

　　过了一会儿，余光瞥见洛晗一脸故作轻松的样子，不知是出于仁道、礼貌、亦或是不忍心，忍了很久的檀晔正打算开口，对面出现一男一女两个人影，女子向他们打招呼：“檀晔！”

　　走近后，洛晗认出那女子就是之前在檀府客厅里遇见过的、鹰派党鞭曹议员的女儿曹玉。让她惊讶的是，与曹玉同行的男子是泽睿。

　　泽睿的神态一如往昔般平静温厚，看到洛晗在檀晔身边并不吃惊，只是微微笑着。

　　“檀晔！”曹玉大踏步地过来，亲热地向檀晔打招呼，“我们一大早就过来了。现在岛上还没什么人呢。”

　　她眯着眼打量了洛晗一番，自然看到了她手上沉沉的行李：“哟，家庭教师带了很多行头来。”

　　“她这次的身份是我的随侍。这种粗活重活自然是她来做。”檀晔冷冷解释道。他这么说的时候，泽睿眼中掠过一丝难以被人察觉的不悦。

　　“这次我这么早过来，就是想向你隆重介绍他，”曹玉亲近地把泽睿拉到檀晔身边，“泽睿，是我父亲的……”

　　“知道。”檀晔不屑地打断道，“之前就听说了，党鞭办公室多了个年轻有为的幕僚，最近几次议案的背后手段都做得漂亮，少不了他的功劳吧。”

　　洛晗站在他们的不远处，看着曹玉身边这两个风姿卓越的年轻人站在明媚的海滩上，拂面的海风爽朗明快。在那一刻，她脑中甚至有片刻想忘了他们属于完全敌对的阵营。

　　曹玉今日身着淡黄色风衣，头戴一顶亮红色礼帽，风情十足。她站在两人中间，为互相做着介绍，仿佛是两人的纽带。

　　洛晗提着行李在风中无言旁观着，有一刻，她蓦然发觉原来自己离他们、甚至是离泽睿，都是那么遥远。

　　“呵，你不是来自清原么。”听曹玉介绍说泽睿是首都人，檀晔不屑一笑，顺便邪气地瞥了眼一旁的洛晗。

　　曹玉连忙解释：“他高中就来首都读书了，早就算首都人了。”

　　檀晔发出轻视的鼻音。

　　他并非看不起地方出生的人，只是有太多人生性虚荣而刻意隐瞒自己的出身，装作首都人的样子。之前在檀府门口的偶遇，洛晗早就告诉他他们两人是同乡。

　　檀晔倒要看看，面前这个看似一表人才的人，为了抬高自己的出身，怎么撇清与洛晗的关系。

　　泽睿倒是丝毫不在意檀晔的态度，也无所谓曹玉为了在檀晔面前抬高他的身份而刻意声称他是首都人。

　　他只是把目光停留在洛晗身上，温和说道：“我是从小和洛晗一起长大的。即便后来来到这里，清原永远是我的家乡，我的心之所在。”

　　只有洛晗知道泽睿话中的深意，他们俩相视一笑。

　　“你可没有跟我说过你们俩一起长大的！”曹玉不高兴起来，趁势挽住檀晔的手臂，两人径自往前走了。

　　檀晔一方面对泽睿的反应刮目相看，另一方面，感觉到洛晗与他之间好像有着不一般的羁绊，心中不知被什么堵塞了似的。

　　若换作平常，曹玉牵手过来的话，自己定会下意识挡开。可是今日与洛晗正在别扭着，面对曹玉的亲热攻势也就没有拒绝，与她手挽手在前头走着。

　　泽睿很自然地一把从洛晗手里把行李接过，轻松提着。

　　“不用……”洛晗连忙制止。

　　自己是檀晔的侍者，提行李本是分内之事。这里既是檀家的地盘，泽睿现在又隐着身份为鹰派做事，更不应该意气用事。

　　泽睿自顾自提着行李行走着，一脸并不在乎的样子。

　　看到洛晗的双手因为提重物而泛红，他皱着眉头，低声道：“换作以前，有谁舍得让你做这种事。”

　　檀晔走在不远不近的前方，不知是否听到了他们的对话，脚步缓了缓，终究没有说什么，和曹玉往前面去了。

　　待前面两人步行有了些距离，洛晗悄悄心中有愧地对泽睿说：“虽然你之前告诫过我，可是我还是决定留下来……”

　　泽睿无可奈何地温柔一笑：“知道。以你的性子，肯定会知难而上。只是不要太勉强自己，一切以安全为重。”

　　“你也是，一切以安全为重。你，过得还好吗？”

　　泽睿望着她，微笑点点头。

　　洛晗一面为泽睿的安危担忧着，一面从心里佩服他。

　　从小到大，泽睿不论做什么事都是最优秀的。这次他意外地来到联邦，在那么短的时间内，就已经凭能力如此接近了权力的中心。

　　这时，突然从空中传来一声尖鸣，一头秃鹰从远处盘旋而来，低飞几圈，便英姿飒爽地离开了众人的视线。

　　明明方才秃鹰离他们很远，曹玉却受了惊吓似的大叫一声，脚一扭，身子颤颤地扑到了檀晔怀里。

　　檀晔默默叹了口气，却仍保持着绅士风度，用自己宽厚的肩膀支撑起曹玉的身体，拍拍她的肩给她抚慰。

　　洛晗在后面看到这一幕，不禁扑哧一笑，对泽睿轻声揶揄说：“看他们俩，就像在看戏似的。”

　　泽睿也抿嘴一笑。

　　曹玉平复下来，转过身，充满敌意地望向洛晗。

　　自从第一眼看到洛晗，曹玉就说不清道不明地从心底不喜欢她，她想过要深究自己讨厌她的原因，可每次都有一种让她更加厌恶的感觉阻止了自己的探究。

　　她只知道，她对洛晗的那种排斥就好像是在血液里。

　　虽然不知个中缘由，但她也看得出今日檀晔刻意冷淡洛晗。再加上大选临近，檀晔顾及着她父亲在鹰派的影响，事事也会迁就偏向自己。

　　泽睿就更不用说了，作为父亲的幕僚，政治前途全靠他父亲一句话，更不会忤逆自己。

　　既然今日天时地利人和，该是时候让自己教教这个女孩子世道寒凉了。

　　曹玉瞥了眼泽睿手中的行李，带笑地走到洛晗面前：“既然你手里空着，帮我拿些东西吧。”

　　她脱下自己的外套和礼帽，不由分说地扔到洛晗手里：“小心点，很贵重的。”

　　未及檀晔和泽睿开口，洛晗抢先对曹玉微笑道：“我是檀晔的侍者，你是他重要的客人，帮你拿衣服，自然也是分内之事。”

　　若对方哭丧着脸可怜兮兮闷闷不乐，曹玉倒是会心生快感，可如今洛晗体面地接受了，反而使得她横生不快：“我刚刚脚一扭，鞋子陷进了沙里。这双鞋是时下最炙手可热的设计师专为我定制的，表面有三层高级蕾丝。如今嵌进了沙子，看得我实在不高兴。一会儿走到酒店，说不定会遇见很多重要的宾客，我可不能穿着这样的鞋去。”

　　洛晗默默猜测着曹玉究竟在盘算着什么。她看看自己的鞋，因为度假休闲，自己穿的是再普通不过的球鞋，她总不会要和自己交换鞋穿吧。

　　“只有用手把沙子一粒一粒挑出来。”曹玉傲慢地仰起头，“你过来，跪下来帮我挑沙子。让客人高兴是你的本分吧，拿着钱哪有不干活的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