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端阳赐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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剪刀岗的事此后竟再无消息，加之崇贤馆事务愈多，居望渐的也就忘却了。
就这般一晃一晃的，夏风吹了起来，顺道吹起了夏花夏叶，吹得人心畅神舒、自在悠闲，于是乎一转眼，端阳就要到了。
端阳前后共休三天，居正清另有应酬，居安宁如今在铺子里也上手了，自然也有别事，于是家里的节日操持就落到了居望身上。
初四忙了一天，直到傍晚居望才颇为疲惫的回到院子里，这里刚刚坐下，元生便进来说有客人来，已经从后门请了进来，现下正在屋内。
从后门请进他朗宇院的客人，还能是谁？
居望认命的往屋内去，一看，果然是某位“游手好闲”的皇子殿下。
自困箐亭后，这大皇子不知是哪里得了趣，隔三差五便往他这来，将这小院当成行宫了似。
“大皇子，今儿天晚了，待会宫门落锁就回不去了。”
汤治笑着眼扑了过去，脸上的婴儿肥还一颤一颤的，可爱得紧。
“让你叫我十三郎，总不听！明儿端阳，他们忙着呢，今晚我都打点好了，从东宫翻过去！”
看着因为没有旁人就稚气外露好像只有那八岁的某位祖宗，居望沉默了。
谢邀，叫不出来。
“愈发的大胆了，您这金尊玉贵的，翻墙？那还得了？”
“哎呀，莫说这些，我来找先生顽呢！”
汤治抱着人不撒手，朝着桌上努嘴。居望费劲的转过头，看到一坛子明显在云间茶楼买的酒，又沉默了。
居望：… …救命，还我稳重老成的大皇子来！
两人最终还是没有喝酒，那一坛子雄黄酒被居望叫元生来无情抬走了，整个过程并没有理会大皇子的丝毫抗议。
笑话，要是被人发现还未及冠的大皇子一身酒气的回去，他们脑袋还要不要了？
不过孩子还是要哄的，收了酒，居望便让人摆了时兴瓜果和点心到屋里，这大皇子不愿走，也只好招待起来。
“去院外吧，看今晚天色好，少不得有星星。”
两人说着，亲自抬了小茶几出去，一应放好后汤治看了看，又折回去拿了个蒲团递过去。
“地上凉，先生垫一垫。”
“这玩意跪坐得腿疼，你用吧。”
汤治不听，直往他身下塞。
“又不需先生规矩着坐，你只怎么舒服怎么来。我习武的，不怕这些寒气，先生却要注意保养才是。”
居望无法，只好依他。
天朗无云，果真是星河满天，这样的夜实在是居望喜欢的样子。
“要是有月，就更好了。”
居望听着，转过头，温声驳道：
“非也，月有其辉，星有其芒，不可同见，如之日月。虽则，不为人见，亦同在一苍穹之上，月有其星，星绕其月，相伴久远，尚胜古今，未尝不圆满。既见星，亦同见月矣。”
汤治听罢，起身而立，笑望天曰：
“日月不同，系黑白之不同，虽在同一苍穹之上，亦不想干。星月则不然，淡月见星，淡星见月，此共耀于天；月其辉煌，星其光芒，各有璀璨，相持相依，星月同天，才如圆满。若也，星之暗淡而月之辉华，如君之尊大而民之漠然，不可；又或，月之避隐而星之盛大，如民之扰乱而无君者统领，亦是不可；唯日月之相，又是君民之状，相互依存，不夺其辉，方持平如舟水，前行于茫茫大世，流传于史书工笔。是上上国道也。”
闻此惊世之言，子复目露惊诧，而后大喜曰：
“大善，若得君如此，民生可安。望愿为一星子，拱卫玉盘。”
说着便要起身揖拜，被汤治连忙托住。
“我虽如此说，却并无意于此。不瞒先生，治自小学君王之道，然胸无大志，只愿日后做个闲散王爷，闲暇时候，去看一看我大汤宗的万里河山，享受这太平盛世足矣。”
可… …若是这天下不再太平呢？
居望垂眸看着小皇子满目憧憬的模样，究竟没问出来。
谁不想做个闲散人呢？
可古往今来能真真正正在这世间潇洒风流着过活的又有几人？
居望赏着星子，与汤治说着山川河海，将那些个世事不遂人愿的话都藏了起来，说着说着，忽而觉得，做做梦，也未尝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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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荷露角，娇艳微藏，四处弥漫着艾草与雄黄的味道，宫中的宴饮就着这样浓烈的节味拉开了序幕。
虽无实权，居望如今的品阶也是高位，于是坐在前列，最上头是季太保，然后是骠骑大将军与还未到殿的右相李戚，又有一位中书令与一位侍中，皆是在官场上浸淫已久的人物，纵观上席，竟只有居望这一个少年面孔。
居正清则坐在对面，由于本朝受爵者不多，因而也占了个先。命妇们则在后宫与长公主李贵妃等同席，居安宁没有品阶，故留守家中。
“老师，端阳安康，近来可好？”
居望与季太保在学馆时有师生情谊，殿试后居望也曾上门拜访。
“好孩子，我好着呢，你如何啊？”
身旁的侍中瞧着这二人说话，也凑近一同寒暄起来，未及两句，就听得一声嗤笑。
“现在这上席，也是什么人都能坐的了。”
寻声望去，却是顾大将军。这顾将军如今六十有六了，先皇时，北驱突厥，东挡倭贼，平南诏之乱，安四海之邦，故封正一品骠骑大将军，赐太尉。
“顾将军，慎言。”
季太保皱着眉，拿他下垂的眼朝着顾将军一瞪，露出点不同于慈蔼面容的严厉来，只见顾将军目不斜视的端坐着，白须下又吐出道冷哼，十分不屑的闭了嘴。
那侍中与顾将军关系尚可，于是十分尴尬的笑笑走了，居望看此情形，礼貌的揖了一下回到座位，亦不再搭话。
右相姗姗来迟后时辰恰好到了，女皇携着二位皇子女入殿来在上首入座，接着有内侍唱开宴，宫婢们遂各持佳肴鱼贯而入。
宫宴的菜品向来绝佳，色香味不说，还有许多新奇的西域菜。别的不说，光一道樱桃毕罗，以江南运来的精米、女真进贡的羊肉、蒙古商人特制的牛肉干粒、西域的胡桃仁分别处理好后，佐以各地的时兴蔬果等等一同蒸闷，半个时辰后出锅，加入名贵香料搅拌均匀再次入锅蒸闷，又半个时辰，再加入提前剔好的樱桃肉与牛骨高汤，然后蒸至高汤全无，米粒饱满晶莹，色泽鲜艳入味，出锅的时候撒上一层胡麻。那味道，啧啧啧，即便是吃惯了美食的达官显贵们也忍不住称赞一声：
“甚美！甚美！”
听着耳旁那侍中惊喜的赞叹声，居望夹了筷子樱桃毕罗送入口中，然后… …默默咽了下去，又默默端起桌上的三勒浆喝了一口，然后… …又顿住了，居郎君若无其事的朝桌案环视一圈，咬着后牙盛了点银耳汤，默默往嘴里探了探，终于敢了松口气。
好不容易压下口中怪异的味道，居望不动声色的朝身旁的侍中看去，只见人一脸享受的砸吧着嘴，不时真心实意的感叹两句这樱桃是如何如何鲜嫩，这羊肉是如何如何入味。
居望：？
“居少师？”
居望朝人礼貌的笑了笑，撇了眼他碗里的樱桃毕罗，默默将头转了回来。
忍不住又看向自个案上的樱桃毕罗，居望想了想，拿起银筷直直伸过去… …越过樱桃毕罗夹了块粽子。
是他传统了。
这边吃着吃着，居望愈觉得有些不对，抬首往上一看，正对上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大皇子把凤眼都瞪圆了，好似有什么怨气似的盯着他。
居望：？
见他看过来，汤治不动声色的挺直了背，抚了抚选了两个时辰的衣裳上并不存在的褶子。
居望：。
“居少师。”
女皇的声音突然响起，两人眼皮皆是一跳，假作镇定的各自移开了视线。
“臣在。”
“居卿平日里都穿得这样素净？今儿日子好，你还是个少年人，该穿红着绿才是。”
居望垂首看了眼自个身上的橙色百蝠团花，恭敬的答了一声，又听女皇道：
“孤正有件衫子要给你，会安。”
女皇身旁的内侍应了一声，转去殿后，不一会捧了托盘出来，上头赫然是件正红色石榴团窠花卉纹衫子。
原来是要赐衣啊。
端阳赐衣也算是惯例，不过向来是赐予位高权重的臣子，居望一时也没往这方面想；众臣也疑惑着，照往常，一年给季太保，一年给顾将军，然后是右相，今年正好到右相，怎么赐给一黄毛小子了？
“孤只有这两位子女，日后你要好生教导，莫要令孤失望，若是他二人学问道德有甚么… …孤，可是要问你的罪的。”
众臣一时听明白了，原来是为了二位皇子女敲打新先生啊，这下倒也不那么嫉…妒…了… …不行，想想还是好嫉妒，那可是宫衣啊！
女皇可不管下臣们怎么想，自顾说道：
“你去后殿换上给孤瞧瞧，喜庆不喜庆。”
这要求，这话，都奇奇怪怪的，莫说那些臣子，连汤治都忍不住揣测起自家母亲的圣意来。
居望虽不解其意，但老老实实捧着衣服去了后殿，边换边在脑子里将女皇赐衣后会产生的后果推了数遍，然后也不及照照镜子便垂首回到宴上。
宴上众臣该吃吃该喝喝，表面不变，实则暗搓搓的等着人回来。
终于，居望一身红的从边上绕过去朝女皇揖首谢恩。
那侍中悄悄抬眼窥着女皇的肃容，也不知圣人是满意还是不满意，只见她轻轻点了点椅上的龙首，一本正经的道：
“你抬起头来，让孤瞧瞧。”
侍中忽然有种圣人在选妃的错觉。
要命，一定是他的错觉！
居望应声抬首，一张小脸半点看不出心下的百转千回和些微忐忑。
一些老臣看着居望挺立的背影，只觉这身姿实在是好，光看背影就很有清雅的气度，如松似竹，万里挑一；不觉感叹，年轻真好啊。
只是感叹着感叹着，气氛便不对劲起来，场中的交谈不知何时停止了，因为女皇实在是看着居望沉默了太久，令所有人都疑惑不安起来。
汤治眉头轻蹙的看着压抑情绪的自家先生，鼓了鼓腮帮子，忽然朝女皇笑道：
“母亲，这衣衫颜色不错，儿子能厚着脸讨一匹嘛？”
女皇应声回神，一向肃然的面庞上扯出个不甚明显的笑来。
“少不了你的。居卿穿这颜色很好，十分的好，喜庆，很是喜庆，你… …下去罢。”
“喏。”
众臣正抓心挠肺的好奇着怎么了，就见那红衫墨发的居郎君一转身，面容露了出来。
离得最近的侍中：！！！
好一个人间富贵花！
谢邀，突然嫉妒不起来了。
瞪大眼睛看着居望的众臣不觉都浮现出一个想法：
这样的衣衫，大抵只配居郎君这般人物穿吧。
侍中突然就理解了半晌无话的女皇。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啊。
作者有话说
第14章 端阳赐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