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心》土豆味儿汤圆

77、（十四）落定

　　“你想干什么！”肃肃两步走到屏风前，挡住了他的去路。

　　“杀，杀！”野火似乎是完全失去了神志，嘴里反复重复着这个词，和刚才在宴会上的模样迥然不同。他周身的黑气越来越浓郁，看上去似乎已经完全丧失了神志。可见挡道的是她，他却停住了，似乎潜意识里他知道这人是谁，决不能伤害一般。

　　怪人咳嗽一声，伸出干枯的手一连画了好几个符咒想驱使野火去杀掉端木北，但是肃肃横在他面前，无论他如何指使都岿然不动。

　　“没用的东西。”面具怪人骂骂咧咧的说，“我以为已经完全控制他了，却没先到看见你就不听话了，不过无妨，最关键的下毒部分他已经完成了……”

　　“是你控制了野火，让他帮你杀害我哥哥的？”肃肃突然问。

　　“哥哥？你是说天嘘陛下？不不……”那面具人轻轻拉扯了一下手中的黑线，引得魏圣霓又闷哼一声，轻蔑的说道：“野火不是这种废物，能让我轻易附身体内，他再怎么也是魔君级别的魔族，我没法一次性控制住，于是我采取了最稳妥的办法，攻心！”

　　“哈哈，这小子竟然喜欢你，不过一开始他只当你是沉睡了一万年的帝姬，他以为总有办法挽回你的心，直到他偷听了你们的谈话，知道你竟然就是当年的肃肃，哈哈哈，哈哈哈哈！他才知道你们竟然早就相识，当他知道如果不做点什么就无法挽回你的时候，他终于同意和我合作了。而他一但和我合作，我就有办法控制他……”

　　“所以，哥哥遇害，是你控制他做的，不是他自己做的，对不对。”肃肃自己都没发现，她在极力为野火开脱，因为她不敢相信野火真的叛变了。

　　“不，不不，这小子当然不是无辜的，虽然不是我控制的，但我只是稍稍引导了一下他心中的戾气，他就什么都肯做了，一切都出自他的本心。”面具怪人看了看屋外，道：“好了，时间也差不多了，废话再说下去说不定还会出什么变故，那么现在，我是先取他的金丹，还是你的赤渡珠呢？”

　　屋里的空气为之一凝。

　　肃肃表面上做出一副害怕惊恐的样子，实际上却暗自准备把脖子上那个东西弄下来，毕竟，端木北是假装中毒而不是真的中毒，他一直没动静，也可能是在寻找时机。

　　“算了，还是赤渡珠吧。”那个怪人也许是始终忌惮端木北，也许是看肃肃已经被完全制服更好让他为所欲为，话音刚落，他的左手突然变形伸长，尖锐利爪泛着寒光，以极快的速度朝其胸口的赤渡珠抓去！

　　可端木北比他更快！

　　“灭空”剑“嗡”的一声轰鸣，以雷霆之势从天而降，一息之间就将那诡异的怪手斩断，而怪手掉落在地上立刻化为了一滩烂泥。

　　擒贼先擒王！端木北在“灭空”动作的同时，便一掌拍向那个怪人。神尊的一掌之力如果挨结实了，恐怕神魂都会被震碎。那人万万想不到端木北根本一点儿事儿也没有，这动作来得太突然，他即便不敢硬抗却也躲无可躲，情急之间只来得及往旁边急急一让，险险避开了要害，可即便如此，掌风还是扫到了他的小半个身体，筋骨断裂，鲜血直流。

　　端木北不会给敌人任何喘息的机会，反手一扬，“灭空”“唰”的一声回到了他手中。眼看挨过一掌过后又是一剑，那个怪人狠狠一拽手中的黑线，魏圣霓惨叫一声瞬间被拉到了他跟前，成了个天然的人肉盾牌。看着“灭空”剑那近在眼前的凌厉剑锋，魏圣霓心中苦不堪言，她是想为父母报仇不假，可这怪人看来也不是什么好人，也不知何时附身在了自己身上，于这人合作真是不亚于与虎谋皮。“灭空”的大名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她只是个小仙人，这一剑劈下她哪里还有活路？

　　“不要！”肃肃知道端木北不会刻意杀魏圣霓，可她害得自己灵力禁锢，他心中一定是十分气恼，为了控制住那个怪人，会不会重伤就不一定了，于是便大喊想让他停手。可没想到自己这一叫喊，反而激起了身边野火的反应，脖颈和肩膀被他牢牢抓住，再也动弹不了半分。

　　眼看端木北那一剑已经贴近了魏圣霓的鼻尖，因为肃肃这两个字瞬间停住了。魏圣霓当场吓晕过去，而那个怪人却利用这一息的功夫从口中吐出了什么黑色的东西，直击端木北面门。端木北早就暗自防备这人的诡异术法，用袖子一挡，再立刻向后瞬移几步，停下来后一看袖子，上好的防御法衣竟然被腐蚀了几个大洞，这人身形诡异不说，竟然还善用毒！

　　“嚯嚯，神尊呐，你可看清楚，我手中都有谁。”那怪人轻笑一声，推了推手中人事不知的魏圣霓，而野火也在他的控制下，押着肃肃走到了他的身旁。

　　“那又如何？你以为这次你走得了吗？”看到肃肃被制，端木北眼中泛起滔天怒意。无论这人是不是周绍辉，无论他到底想要干什么，就凭他杀害魔帝，身形诡异，几欲对肃肃不利，还想挑起魔界动乱，就容不得他在这世上再呆下去。本想留他一命细细审问，如今看来不用了，还是直接杀了保险些。

　　看到端木北眼中的杀意，那人也收起了笑脸，不过他手中有两个人质，端木北想要杀自己也没那么容易，可要逃走，也得找个契机才是。于是，双方又重新陷入了对峙。

　　突然，“咔嚓”一声脆响，似乎是什么东西碎了，那个面具人低头一看，原来是自己的面具裂开了，也是，自己半边身子都被刚才那一掌拍碎了，这面具再是坚硬，也抵不过神尊的灵压。

　　“你！”端木北睁大了眼睛，他终于看见了这个人的真容，并不是他曾经猜想的周绍辉的模样，而是一张千疮百孔，经过缝补拼凑后造就的脸！

　　那是怎样的一张脸啊，不是鬼魅却比鬼魅更渗！直白说来，就是你一看就知道这不是一个人完整的脸，仿佛是用了上千张别人的脸，这里剪一块，那里剪一块，然后如缝衣服般缝起来一般。虽然皮肤上看不到针脚，但是颜色深浅不一，质感不同，一看就觉得别扭。而且无一例外的，那些皮肤都皱巴巴的，呈现出耄年人的所有特征。

　　“端木北，看到我如今的模样，你满意了吗？”那个怪人说完这句，趁着对方愣神的功夫，掏出一个圆球，往地下一扔，一个小型的空间法阵立刻出现在他们脚下，法阵呈黑灰色，两条齿轮缓缓转动，法阵逐步变大，当它完成的那一刻就可以连通另一个空间。

　　“哪里逃！”端木北反应过来，举起灭空就朝那法阵劈去。他现在也明白了，这人看似鬼魅的身型，也是要配合某种法阵或者其他东西才能随意变形和自由移动。万魔宫每处宫殿外面都布满了防御阵法和符咒，他的能力无法施展，才会想到附着在魏圣霓身上潜进来。而只要毁掉这个用于逃离的空间法阵，他就会被困在万魔宫，这样一来，即便他手上有肃肃，最后也能想到有办法把人抢过来。而万一他用这法阵带着肃肃逃了，可就真的如水落大海，再也难寻了。

　　那个怪人反应也不慢，一把抓起晕过去的魏圣霓就朝端木北的“灭空”扔去，同时还拉断了手中的黑线，黑线末端如有生命一般缩回了魏圣霓体内。怪人“嚯嚯”一笑，道：“端木北，我已将毒灌入了她颈部的通灵穴，你知道什么意思，她的生死可全在你手里了。”

　　通灵穴是仙者灵脉中十分重要的一个大穴，在人体的颈部中间，此穴位直接连着五大灵脉，从此处下毒，毒发的速度是别处的十倍，如果不立刻吃下解药，或者由修为极其高深的人，如神尊之类，帮他把毒排出，会立刻损命。

　　仓皇中，端木北强行收起了剑锋，一把接住了魏圣霓。此时他陷入了两难的境地，如果停下来帮魏圣霓解毒，耽误这一会儿的功夫足够那怪人带着肃肃逃走，可若是继续和那怪人打斗，魏圣霓的性命恐怕不保。

　　“神尊，救救她！”在那一瞬间肃肃看出了端木北的犹豫，便直接帮他做出了选择，“她是欧阳姐姐的唯一血脉，她不能死！”

　　端木北身体一震，却还是放下了手中的魏圣霓，慢慢站起身来，灭空剑直指前方。肃肃心底一凉，他这还是选了自己！不，魏圣霓决不能死！她从头上拔下一根发簪，顶在自己心脏处，喊道：“快救她！不要管我！”

　　端木北面若寒霜，心痛不已，但他即便有万般不愿，也只能放下了“灭空”，坐了下来，将魏圣霓扶起来摆成打坐的姿势，开始为她解毒。这毒对神尊级别的仙者来说，并不难解，可就这么半盏茶的时间，空间阵法完全打开，他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那个怪人带着完全失去自我神志沦为傀儡的野火，还有既是人质又是战利品的肃肃，一步步踏入了阵法。

　　在消失的前一刻，那个怪人抓起肃肃的头发，迫使她昂起头，泛着寒光的指甲擦过肃肃白皙的脖颈，带出一丝血痕，他得意的笑道：“端木北，不，端木神尊，哈哈，我们下次再见！”

　　这世上，精通空间术法的人少之又少，因为要把两个不同的地方连同起来就算是神力也很难做到，肃肃长这么大，也只是见天嘘使用过一次。因此，即便这个空间术法目前成功了，肃肃被人拉扯着走在这黑暗的如洞穴隧道般的虚无之中，也颇有些战战兢兢。她曾听说，空间术法一旦失败，里面的人如果还没来得及走出去，□□连渣儿都会不剩不说，还会魂飞魄散，永世不得超生。没想到这个怪人竟然精通此道，难道他修为很高？否则怎会有那么多的灵力支持这个阵法？可是也不对，他如果修为真有这么高，面对端木北怎么毫无招架之力，非得用些下三滥的手段？真是太奇怪了。

　　正胡乱想着，眼前出现了一个光点，又走十来步，他们便一脚踏入了一个四壁都点满了油灯的石室，肃肃下意识向后一看，那个空间法阵竟然瞬间消失了。

　　“野火，咳咳，一会儿你把她身上的储物袋全部取下来，这小妖狡猾得很。”

　　怪人用锁灵绳将肃肃牢牢绑住，然后，他几乎是将脸贴在了肃肃身上，双目相对，看着她的眼睛。而他身上，逐渐伸出七八条黑色的如带子样的触手，延伸到肃肃身上，竟然就这样钻进了她的身体，时而浮出，时而进入，也不知在干什么。

　　说实话，肃肃现在无比希望这人的面具没碎，这样近距离的看着这张脸，只让人觉得有些恶心。而且，他的味道……肃肃忍着胸口的翻涌，这绝不是幻觉或者臆想，她的确嗅到了一股尸臭味儿。好在，那人看了一会儿就收回了触手，而且也后退了几步，那股味道才淡了。至于那黑色的触手，似乎不是实体，一点儿痛觉也无。

　　“不行，”他似乎是不甘心的又看了肃肃一眼，“魔凤的神魂太强大，我控制不了你。”

　　肃肃心里这才一惊，原来刚才他的查探是想控制自己，如同控制野火和魏圣霓一般。

　　看肃肃的表情，那人冷声道：“本想控制你对付端木北，看来是不成了。”他回头吩咐野火：“不光是所有的灵器，还有她手上的那个白色骨环，也要小心取下来，这可是个空灵骨器，邪门得很，我这里有太多东西，正好被它克制。”

　　野火现在就是一个忠实执行命令的傀儡，他依言将东西都取下，连肃肃头上用来防御的发簪都没放过。

　　忙完了这些，那个怪人似乎是累极了，瘫坐在哪里，眼睛盯着某一处不说话了。而野火则站在了他的一旁，在神魂被控制期间，他就是一具没有灵魂的木偶，“主人”没下命令，他做的任何事情都不由他自己。

　　肃肃是通过空间术法被带来的，并不知道这里到底是哪里，趁那个怪人没有动作，她赶紧四下打量起来。这是一个类似于山洞的地方，还有几个洞口连着别处，可是黑洞洞的看不清楚通向哪里。而她现在被绑的这件“屋子”，中间有一个很大的水池，水是红色的不说，还汩汩的冒着死气，仿佛一个血池泉眼。池子周围是四根巨大的石柱，柱子上刻有明显的符文，不是她看不懂的高深的符文，而是一种能快速输送灵力的符文，不知道是干什么用的。而四根柱子里，有两根已经变成了白色，还有绑着她的这根和她旁边这根是正常的黑褐色。除此之外，这屋子里再没有其他多余的东西。

　　“啧，看也没用，你逃不出去的。”那个怪人发现肃肃在四处打量，轻哼一声说道：“这不是六合门那个没用的地牢，实话告诉你，这片石洞一面是冥界，一面是常世，万一你走错路了，你应该知道肉身进入幽冥后会有什么后果。”

　　“连接冥界和常世，这里是因陨山？”肃肃终于明白为什么他如此这般有恃无恐。

　　因陨山是常世唯一和冥界有关联的地方。这里原本是一处山谷，可能是因为实在是太低了，也可能是天道的一个漏洞，这山谷的最底端竟然碰触到了冥界的上空。如果是普通的山岩，会被冥界的死气逐步腐蚀掉，再崩塌埋藏起来。但也不知天道如何造物的，这片山谷的岩石十分特殊，里面蕴含的一种灵矿竟然能扛得住死气的腐蚀，没有蕴含灵矿的地方则逐步被死气融化掉，千万年的岁月形成了山谷地底千疮百孔的奇特面貌。

　　因为死气的影响，这里比沙漠还要寸草不生，没有谁愿意来这儿，也没有动物愿意居住在此，所以这里逐渐成了五界都管不着的地方。如果他真是周绍辉，怪不得这么多年渺无音讯，原来是藏这里了，还把这里当做了自己的大本营。

　　“还算有点见识，当了魔帝，果然不同了。”那人道。

　　“你，真是那个，宗子？”肃肃想了想，用了个以前常用的词。

　　“宗子！呵呵，呵呵，哈哈哈哈……”那人似乎是听到了什么十分好笑的事情，笑得眼泪都流了出来，许久才平息下来。他抬起头，走进肃肃，道：“宗子，宗子，很久没人这样叫我了。鸟妖，事事变幻无常，一万年了，再次见面，你我都换了副模样，但是显然，我混得没你混得好。”

　　看他几乎是承认了自己就是周绍辉，肃肃倒吸了一口凉气：“你，你怎会变成……”

　　“为什么！”那人猛地把脸杵到她跟前，假笑着用一种癫狂的语气问道：“你还有脸问我问什么！还不是你那个相好，我们的神尊大人，要不是你，要不是你们，我怎么会变成如今这幅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啊——”

　　他的脸本就奇怪，加之这狂暴而愤怒，狰狞且阴毒的表情，那些个拼凑的皮肤几乎全部扭曲在了一起，还有那股愈加浓郁的腐味儿，让人更加不忍直视。偏偏她被绑在了柱子上，躲无可躲，避无可避，难受得要命。

　　“端木北，亲手杀了我父亲，害得周家门庭凋落，害得我如同丧家犬一般东躲西藏，还得靠这些下贱的手段维持修为，你以为我很想这样么，你以为我很满意变成如今这幅模样么？还不是他害得！要不是他，我们周家还是人人羡慕的仙族，我还是高高在上的宗子，都是他的错！”

　　肃肃一向是吃软不吃硬的脾气，他虽坏事做尽，可好好的一个仙君变成了这样，也不知道是遭遇了什么落得如今这个境地，也让人产生了些许的同情。但他如此是非不分，颠倒黑白，将错误全推给别人，她便一点儿恻隐之心都没了。

　　“你别以为我不知道实情，明明是你父亲为了修补你有问题的金丹，才犯下如此弥天大错，为了救你一个人，害了那么多无辜的人，你还在这里混淆是非黑白，我呸，你们周家就是有你们父子才会败落，上梁不正下梁歪！”

　　肃肃一口气说完这一大段话，就闭上眼等着挨揍，她知道这种情况不该惹恼这本就不怎么正常的人，可他如此污蔑神尊，她就再也忍不了了。可没想等了一会儿，却是静悄悄的，她睁开眼，发现对方已经后退了两步，直愣愣的看着她。

　　“怎，怎么了，难道我们猜得不对？”肃肃疑道。

　　“原来，你们连这个都知道了。”那个怪人似乎是惊讶这么隐蔽的事情他们怎么会知道，竟然从那种狂暴的状态中平静了下来。

　　“哼，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至于你为何会变这样，我就不知道了，但我想一定是某种禁术，否则不会搞成这般模样。”肃肃故意没有说出《黑白书》的事儿，毕竟他们也是猜测，如果能套出点什么就更好了。

　　“呵呵，你说得没错，我是用了禁术，徒留了这一万年的性命，为了活着，不惜变成了如今这副模样。”他说完这些停了停问道：“小妖，你知道《黑白书》么？

　　肃肃心里一跳，面上却仍旧一副气愤加鄙视的表情：“什么黑啊白的，没听过。”

　　周绍辉似乎是觉得手里有肃肃这个珍贵的人质，觉得有恃无恐，告诉她也无所谓；更也许是因为这么多年实在太过寂寞，急于找个人倾诉，便将消失后的事情全说了出来。

　　“当时我父亲，周家的家主，六合门的宗主，被端木北定了那么大的罪名，并一剑杀死在大庭广众之下。我只觉得，天都塌了。”他随便捡了块石头坐下，盯着那个水池，继续说道：“自那之后，周家江河日下、日就衰败，我也从人人仰慕奉承的宗子，变成了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你知道吗，不光是外人，就连很多周家人，原来有多巴结讨好我爹，现在就有多奚落挖苦我。那些日子，我惶惶不可终日，甚至不敢出家门，直到有一天，我发现我使不出凝冰决……”

　　关于“凝冰决”，肃肃当然不会陌生，是水系术法的一种，也是端木北、周绍辉等水系金丹者的标志性术法，之前周绍辉所谓的“指点”那次，就这个“凝冰决”害得自己身中冰寒而痛苦不堪的。

　　“然后我就发现，不是我太累了，也不是口诀有问题，而是，”他脸上露出绝望的表情：“我的金丹，碎了一片！”

　　“哈哈，呜呜呜，哈哈，呜呜呜……”他如同抽筋一般一会儿大笑一会儿抽泣，如果不是知道前因后果，肃肃一定以为他是个禁术修炼失败的神经病。

　　“碎了，碎了，你知道我那一刻是什么心情么？完了，一切都完了，什么复仇，什么冲神，金丹破损无法凝聚灵力，你让我拿什么去跟端木北比！啊！”

　　周绍辉身体哆嗦了一下，他不停的摇着头，“不行，我不能就这样完蛋，我不能就眼睁睁的看着金丹全部碎掉、消失，我不能忍受自己最后会沦为一个连灵力都感知不到的凡人！绝望中，我想起了父亲给我的那个玉简，找到了《黑白书》……”

　　“哈哈，哈哈哈哈哈！”他狂笑一阵，擦擦嘴角的眼泪：“可笑，真是可笑，那时我才知道，枉我自诩为六合门最有前途的仙君，处处跟端木北比，比谁先升为仙人，谁先成为仙君，谁最先冲神，且处处跟他作对，处处给他难堪，可是啊哈！到头来，我原来只是个坏种而已！我的金丹，从一开始就是假的，是我父亲用了上千仙人的金丹，一点点提炼拼凑起来的！所以，我注定无法冲神，这种‘粘’起来的金丹，经受不起冲神时的灵压，如果强行修炼，就会像我当时那样，开裂碎掉。”

　　肃肃看他像是陷入了某种回忆半天不言语，出声问道：“可是，如果按照你的说法，你早就应该沦落为凡人，别说一万年了，百年都难活过，你又怎么还能使用术法，还活到了今天？”

　　“哼，你引我说这么多，无非就是想知道我为何会变成这样。”周绍辉阴森森的看了她一眼，“不要着急，我会全都告诉你，让你知道所有的经过，然后，等我挖出端木北的金丹，他要想长久活下去，也会用我的方法再造一个金丹，然后变成我现在这个模样，哈哈哈，到时候，我看你还怎么和他谈情说爱，对着这张脸，你还亲得下去么，嘻嘻……”

　　肃肃着实被他恶心到了，反驳道：“神尊才不会和你一样，就算神尊没了金丹，他也绝不会为了一己私欲，用牺牲别人的方法来重塑自己的金丹，如此伤天害理的行径，只有你和你爹做得出来。”

　　“你他妈的知道什么！”周绍辉似乎是被刺激到了，“你知道灵力突然丧失的感觉吗，你知道这辈子再也无法冲神的绝望吗！不，你不知道，因为你从来就是个低等的小玄鸟，你从未体会过站在山峰之巅主宰别人的生死是个什么样的感觉，你当然不知道为了恢复修为，重塑金丹我能付出什么！即便我变成现在这个模样，即便不人不鬼，我也得忍！”

　　肃肃麻木的看着这个癫狂的人，他和他父亲这种损人利己独善其身之人，做了那么多错事，还当做理所当然，和他讨论这些简直就是一个笑话。端木北和她，同这种残暴不仁、人面兽心的，从来不是一路人。哦，不对，他现在连人面都算不上了，勉强能说是鬼面吧。

　　“不过，很快就好了，等我得到端木北金丹中的全部灵力，三丹汇集，我就能脱胎换骨，重塑肉身，再造新的金丹！哈哈，哈哈哈哈哈！”

　　还没等肃肃想明白他这话是什么意思，周绍辉对野火吩咐道：“去把隔壁那些俘虏全都带来，今天损失太大，这手臂没法用了。”

　　野火木然点头，转身到另一个洞穴里，不一会儿就带来了几十个绑成一串儿的俘虏，有妖族也有魔族，甚至还有几个仙族人，但毫无例外的，他们全部失去了神志，别人叫他走就走，叫停就停，乖得不得了。

　　“全杀了，掏出内丹，再把人扔进池子里。”周绍辉面无表情的说。

　　野火走到一个仙人旁边，伸出右手，尖锐的指甲从指尖长出，一个□□再一拔，一颗金灿灿的金丹就被挖了出来。那个仙人能活到现在全靠金丹支撑，金丹离体便立刻没了气息。野火轻轻一推，人就掉进了池子里。几个起落，就被腐蚀得连骨架都不剩了。之后，他又如法炮制，将下一个符箓取丹，在抛尸池中。

　　“住手！野火，醒醒，不要再杀人了！”肃肃只觉怒火中烧，如此行径与没有灵智的野兽有什么区别！

　　可惜的是，野火已经完全失去了自我，全部动作都听从周绍辉的指令，即便脸上溅满了鲜血也没有停止。不到半炷香的功夫，所有俘虏全部毙命。

　　野火将一把血淋淋的内丹捧到周绍辉面前。周绍辉看了看这些金丹，似乎露出了个继嫌弃又不得不接受的表情，然后，他从身上伸出几个触角一样的东西，将这些内丹一卷，又缩了回去。

　　“我刚修炼这‘偷天灵术’的时候，觉得真是个好东西。”周绍辉眯着眼，似乎在吸收那些内丹的灵力，十分享受的模样。

　　“你看看，根本不用修炼，就能得到那么多灵力，而灵术中的阵法，还能稳固我那破损的金丹。可是慢慢的，我觉得自己不太对劲起来。”一边说，他一边褪下了自己的外袍，以及所有的衣服，直到□□。

　　肃肃一开始没明白他为何脱衣服，以为他又神经兮兮了起来，可随着衣服一件件剥落，里面的皮肤一点点露出，当他赤身裸体的，毫不避讳的出现在她面前，肃肃被眼前的人体震惊到了！这是怎样的一副躯体啊，总的来说如他的脸一般，由成百上千块不同肤色的皮肤拼凑而成，更让人恶心厌恶的是，那些皮肤有的地方还完好，有的地方则已经腐朽溃烂，更有的地方已经完全掉落，露出了里面泛着青色的森森白骨。原来她闻到的那股尸臭味儿就是从这里传来的！

　　“你看，任何事情都有代价。”周绍辉用仅剩的左手主动剔除几处腐肉，似乎是早已习惯了如此。

　　“‘偷天灵术’虽然能让人保持修为，积蓄灵力，但是此术也有缺点，就是它会和使用者的肉身极其不匹配，用得越多，肉身腐烂得越快，任何仙丹灵药都无法挽救。”

　　他一步步走进血池，露出一种即痛苦又享受的表情，继续说道：“后来我才明白，当初在我还是婴儿的时候，父亲以我体内的坏种为基壳，用了上千金丹才让我有了自己的金丹，但是，此事可一不可二。父亲告诉我《黑白书》的事情，就是想让我自己选择用不用‘偷天灵术’，因为上面清楚的写了，此法大凶！”

　　“我当时也想过万一失败怎么办，可是我还有什么别的办法呢？我的金丹就要碎了，当时已经掉落了好几片，如果全部剥落，就真的变成凡人了，我没有时间了！”周绍辉说到这里，停了停，似乎是在回忆什么，才继续说道：“我当时就想，死就死了，反正大不了就是个死，和成为凡人再活个几十年再死，也没甚区别。于是我偷偷潜入妖界，用家里的几个法宝捉了十几个妖族，找了个山洞，第一次用了‘偷天灵术’，然后，我成功了！”

　　“‘偷天灵术’是用吸收别的修行者的内丹，来补全自身金丹的法子。这个方法比我父亲用的那个好处就是不挑丹，仙人的金丹、妖族的妖丹、魔族的魔丹，都可以，至于坏处……你也见到了。”

　　“再后来，用的次数多了，我发现身体开始掉皮，后来就开始掉肉，还发出了腐臭味儿，我才明白，这个术法的弊端有多可怕。这个时候，我就知道我不能再留在仙界了，否则早晚会被别人发现。为了不被人发现端倪，除了《黑白书》，我什么都没带。然后我一边修炼‘偷天灵术’，一边寻找弥补此术的办法，终于我从《黑白书》里的一种阵法里吸取了灵感，找到了勉强能补救的法子。”

　　说到这里，“哗啦”一声，周绍辉突然从池子里站了起来。

　　肃肃惊讶的睁大了眼睛，因为她的发现，对方被端木北斩断的右手竟然又长回来了，身体里腐烂孔洞的地方也被不同颜色的血肉填满了。只是他的皮肤依然如百岁老人一般，干瘪皱巢。

　　“你看，这就是我找到的法子。”周绍辉从血池里出来，将衣服一件件传上。“‘偷天灵术’的弊端是因为因为吸食的金丹和肉身不匹配，所以肉身开始腐烂、掉落……没法子，为了维持肉身，我就改了个《黑白书》里的阵法，创造出这‘以尸补身’的法子，用谁的金丹，就吸收谁的肉身，最后，东补一块，西补一块，逐渐变成了如今这个模样。”

　　“但是，这不是长久的办法。”周绍辉将那双丑陋的手举到眼前，有些厌恶的说道：“因为吸收的肉身太杂，导致相互不能很好的结合在一起，所以每次大量使用灵力后，就得补充新的内丹和肉身。可是，这种法子修炼的次数越多，情况就越混乱，最后成了恶性循环。我也不想搞成现在这个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但是没有办法。”

　　“所以，”他再次走到肃肃跟前，裂开嘴笑道：“我不久前想出了个新的法子，那就是搜集起妖、仙、魔三界最强者的内丹，吸收他们内丹里至纯的灵力，取代之前那些杂七杂八的内丹，这样就能纠正这一问题，再服用相应的丹药，就能让身体恢复原本的模样。”

　　“所以，对不起了，杀了你哥哥，谁让他是魔界至强之人呢，嘻嘻，嘻嘻嘻……”周绍辉说到最后，发出一阵尖锐刺耳的笑声。

　　肃肃冷眼看着他，等他笑够了，才沉声问道：“所以，那个大妖也是你干的？”

　　“没错，你，你们，都太小瞧我了。”周绍辉如同一个洋洋自得的孩子，亢奋的说道：“那个大妖，还号称妖皇之下第一人，还不是被我弄死了，哈哈。他万万想不到我因为一次吸收了一只章鱼妖族后，竟然产生了变异的能力，身体可分裂出任何部位，如同这样。”说着，一条黑褐色的触手从他后背伸出，直接延伸到肃肃脸颊旁，如同手一般抚摸起她的脸来。

　　肃肃厌恶的撇过头去，尽力不去看着诡异的玩意儿。

　　周绍辉也不在意，将触手收回体内继续说道：“那大妖是个穿山甲，百万的年岁了，的确是刀枪不入，可惜啊，修炼不到家，我的触手从地底钻出，直接从他魄门插了进去，啧啧……吐出妖丹求饶又怎么样，嗯？我平生最讨厌你们这些妖族，所以，我直接把他裹成了个球，然后，嘣！如捏爆一只浆果一般，死得很是凄美，哈哈，哈哈哈！”

　　“至于魔帝，你亲眼所见。我和魔界之人是无冤无仇，谁让他是魔帝的血脉呢？魔界至强非他不可。其实妖族我是想找妖皇的，但是她身边无时无刻不聚集大量的人侍候，实在找不到机会下手……”

　　“至于端木北……”周绍辉的声音冷了下来，在那一瞬间，因为离得很近，肃肃都能看见他的瞳孔变成了红色，那是入魔后发怒的表现，看来他吸收了太多魔族，又不会魔族的修炼法门，无法剔除戾气，所以已然入魔而不自知。

　　“至于端木北，”他似乎是咬着牙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我会吸食掉他神尊的金丹，吞并他那蓬勃的水性灵力，然后，把他也变成这副模样，哼，到时候，我看他还怎么维持他那高高在上的神尊样儿！”

　　“你也说了，他是神尊，你也充其量是个吸食别人的内丹的怪物而已，他怎么可能轻易被你捉住？”肃肃看不惯他那得意洋洋的样子，出口讽刺道。

　　周绍辉听到“怪物”一词，额头青筋瞬间暴起，可他竟然忍了下来，只是捏住肃肃的下颚，微笑着说道：“他是神尊不假，可谁让我手上有你呢？当然，如果你对他没那么重要，你体内的赤渡珠，我也赚了。”

　　听了这话，肃肃心里稍安，看来他并不知道端木北这一万年都在找她的事情，如果他认为自己和端木北的关系没那么好，充其量就是个好朋友，也许还有别的办法逃走……

　　说了那么多，周绍辉似乎是累了。他在肃肃身上画了一个不知名的咒语，又重新布置了一下这间石洞的防御阵法，让野火眼不离地的盯着她，这才一步一挪的走进了一个洞口，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