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心》土豆味儿汤圆

67、（十三）蜕变

　　从载器门回到六合门的第二天，肃肃就醒过来了。然后，她可耻的失忆了。

　　为什么说是可耻的，当然是因为我们的天啸殿下对一份缠绵了万年之久的感情“畏缩”了，暂时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不得不玩起了失忆的戏码。

　　当时她一整眼，就看见端木北正一动也不动的看着自己。见她醒来，他望向自己的眼神又炽热了几分，那深情的目光都快要把她这只凤凰给烧穿了！

　　她一个激灵，在骨镯的各种记忆纷至沓来，她立马意识到一个有些悲哀的事实，她那捂了没多久的“马甲”已经掉得一干二净了，而且还是她本人主动“招供”的。

　　那一瞬间，肃肃颇有些无地自容的感觉，她下意识的叫了一句“神尊”，然后就突然生出了“装失忆”的想法。对啊，她可以装作忘记了骨镯里的一切，这样她就能继续保持自己“天啸”的身份，只要她死不承认自己是肃肃，难道端木北还有什么证据能大张旗鼓的证明不成？

　　肃肃为自己的“聪明伶俐”仰天大笑了两声，然后就一脸平静的，用天啸殿下应该有的，矜持的，带着贵族气息的语言问道：“神尊，深夜到我房间，有何要事？”说完，她还拢了拢被子，目光里带上了一丝警惕。

　　这句话说出口后，肃肃明显感觉到，端木北那原本兴奋、期待、跃跃欲试的表情一点点凝固了。他应该是想和自己相认的，也许还会想和自己说一说他那些积攒了万年的知心话，可是，他那一腔火热的心却被自己这一句冷冰冰的“神尊，有何要事”给冷冻住了。肃肃突然觉得自己有些残忍，她知道他一万年都没有忘记她，一直在寻找她的转世，在骨镯里，为了救她，受惊折磨伤痕累累不说，还差点送了性命……

　　可是，她必须狠下心来，仙魔殊途，孽缘难断。如果她再次和他延续那段感情，上一世的悲剧说不定又会重演，如今，她只希望他能好好的活着。

　　肃肃以为端木北会立刻质问自己为什么不和她相认，或者会用其他方式戳穿她这拙劣的借口，更或者，他会勃然大怒，用看忘恩负义之徒的目光扫射自己，但是，这些都没有。他眼中的热度渐渐退去，又是哪个冷静睿智的端木神尊。

　　“没有什么重要的事，就是通知帝姬，过两日，跟我一起去三天子都山听法会。”他如此说道，语气平淡，一如进入骨镯之前。

　　“哦……”肃肃脑子还没转过来，等她想明白了，则是一声：“啊？开法会？我为什么要去？”

　　端木北看她先迷糊后惊讶的模样，有些想笑，可是他到底还是端住了。无论她是因为什么原因不认自己，以至于连装失忆都玩起来了，但是他早就在心里发过誓，只要肃肃愿意，她愿意干什么就干什么，他绝不阻拦。她愿意“玩”，他也就奉陪到底，她要是惹了麻烦，刀山火海，也有他兜着，他会成为她最大的靠山。

　　“你的神魂刚刚融合，还有些不稳，三天子都山的法会上，会演奏难得一见的静心音，有其法宝“固魂钟”加持，对你的神魂修复大有好处，这是吃多少灵丹妙药都没法比的。我已经和魔帝商量过了，他也同意你去。”

　　“什么，我哥也来了？”

　　“嗯，两日后出发。”端木北说完，又仔细看了她一眼，这才转身出去了。

　　肃肃被他那一眼看得双颊通红，她轻轻拍了拍脸蛋，又想到了那个问题：“他为什么不问我为什么？”

　　第二日，肃肃和天嘘死缠烂打半天，絮絮叨叨各种她对仙界的不适应，总之就一句话，她不适应仙界的气候，不适应这里的人，不适应这里的花花草草，她要回家！

　　天嘘斜着眼瞅了她半天，道：“你把人家神尊甩了？”

　　“什么！”肃肃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感情她老哥认为自己把端木北甩，再待下去没脸，才决定赶紧回魔界。

　　“哥哥，你瞎说什么呢？”肃肃觉得自己真是冤死了，这都哪儿跟哪儿啊！

　　“哼，你哥哥我看这种事情最在行。”天嘘弹了弹衣角上不存在的灰尘，捏了捏刚才从某人姓花的神君哪里抢来的一个发簪，肯定的分析道：“昨日端木神尊出来时，可是抱着你的，他把你交给我的时候，看你的那眼神，可不是看晚辈的眼神，那情感，那在意，那珍惜，浓得都快化成水流出来了好嘛。”

　　天嘘说完，看了看妹子一眼，发现她虽然目不斜视，一点儿也没看自己，但是耳朵却支棱着，听得真真的。心里暗笑一下道：“我之前问了神尊，骨镯里到底都发生了什么，可他却寥寥几句带过了，可以说是避而不答。但我也猜得出来，被你们驯服的这个骨镯，”天嘘点了点肃肃手腕，“凶名响彻五界，能回来，可谓九死一生。那我问你，英雄救美，你这个美人，难道就不感动，不动心？”

　　“傻哥哥，早就动心了啊！”肃肃在心里默默说道。可是面上，她还是得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过，劝人否认这一切，继续表达自己想要跟着他回魔界的强烈意愿。

　　天嘘何许人？魔界之主，怎么会因为她这不是理由的理由轻易改变意念。再说了，既然端木北都认为那个法会该参加，那么妹妹就得去参加，只要对妹妹有好处，在仙界多呆几天又怎么了？不过，为了照顾妹妹的情绪，他答应了等法会一结束，她就可以返回魔界。鉴于之前的突发的危险情况，天嘘又把野火召唤了过来，作为护卫保护妹妹的安危。

　　两天后，端木北一行人到达了三天子都山的太上门，参加千年一度的法会。

　　太上门的守卫仙者发现是端木神尊来了，立刻殷勤的引路，途中还为众人讲解太上门各个主峰的经典景色，直到把六合门的人送入了最好的客房才送了一口气。

　　麒麟殿内，仇魁正在检查后日法会召开所需的一应物品，挑剔了几个细节后，一个仙人急匆匆跑来在他耳边低语几句。

　　“什么？端木神尊带了魔界帝姬一起前来参加法会？”仇魁有些吃惊。他对妖魔的态度，端木北不会不知道，不过那小子对自己还是比较尊敬的，此问题两人争论多次，谁也说服不了谁，最后只好各退一步，仇魁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不搞到他太上门来就好，而端木北也从不在他面前显露对妖或者魔的偏袒之意。这次，竟然公然带一个魔族上太上门，这是为何？

　　“是的，看样子，神尊对那魔族女子多有维护。”仙人如实禀告。

　　“哼，美色误人。”仇魁冷哼一声。之前端木北和那个妖族女子的事情，他也捕风捉影的听过一两句，这次又迷上了个魔族女子，真是……

　　太上门为六合门的贵宾准备的是一个叫“深原”的宅子，里面可以用法术拓展加宽，别说多来一个肃肃了，就是多来十个也放得下。但是“深原”里最好的主屋却是留给端木神尊的，最好的灵果佳酿也是送到了他屋子里。倒不是太上门的仙人狗眼看人低，而是这些份利都是按照门派给的，好东西当然要供给最尊贵的客人。

　　“殿下，您怎么说也是魔族的帝姬，他们也太过分了！”看着盘子里的普通果子，棠梨小侍女生气的说。野火抱着腰刀立在一旁，并没有参与他们的谈话，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算了，棠梨，我们本来就是舔着脸跟来的，不，”肃肃纠正了一下，继续说道：“我是被逼来的，反正后日法会结束就回家，忍忍哈。”自从死过一次，这些外物的东西，她早已不看重了。

　　“咚咚。”突然有人敲门，棠梨跑过去打开一看，竟然是端木神尊，还端着个盘子，上面放的都是一些珍惜灵果，和分到他们房间里的不可同日而语。

　　“我一个人也吃不了这么多，送给你家殿下。”端木北并没有说什么，看了里面低着头的肃肃一眼，便干净利落的出去了。

　　“哇，殿下，是婆娑果、暮旭瓜、还有一个玲珑酊，都是你爱吃的！”棠梨开心的叫道。玲珑酊在仙界是属于圣果级别的灵果，味道甘甜鲜美，不仅能增长灵力，据说女仙吃了还能青春永驻。可是这果子五界只剩下三颗树，全都在仙界，广灵门有一颗，剩余两颗都在玄丹门，不过玄丹门的从不外传，全用来入药了。

　　肃肃伸头看了一眼，的确，都是她以前在仙界时爱吃的。当时她是一个小仙童，没有资格吃这些，端木北常常把自己的省下来给他吃。现在他已经是神尊，在别人的地盘都有这等珍贵灵果供应，他却仍旧记得自己的喜好……

　　那日自己装失忆后，端木北竟然接受了她的说法，仍旧像之前对待魔界帝姬那样相处，但是多了些维护和体贴，保持一种既不过于疏离，但又不是特别亲近的距离，让她想逃却找不到理由。

　　三天子都山的法会，十分有名。据说是太上门刚成立的时候，一位得道的神尊始创的，法会上讲的都是些修炼时的感悟，心得，很多神尊、神君都会接受邀请前来讲授。最让人津津乐道的，则是法会末尾，在太上门法宝“固魂钟”的加持下，由诸位神尊吟诵的一段“静心音”。

　　“静心音”并不是什么玄妙的东西，每个仙门都会，是用来防止弟子修炼时走火入魔的。但是这得看是谁念的，还得看有没有法器辅助。太上门的法宝“固魂钟”有稳固神魂、定心辅性的作用，加上是由灵力充沛，道心稳固的神尊吟诵，“静心音”在“固魂钟”的回响中扩大无数倍，更可深入灵魂，可让道心不稳的人立刻摒弃杂念，坚守道心；也可以让神魂受损的人，稳固神魂，抚慰痛楚。可是，这个法会千年才有一次，所以，端木北一定要肃肃来听一听，百利而无一害。

　　至于结果，肃肃觉得十分满意，第一次觉得，仙界果然有不少好东西。以前常常离魂，虽然她表面上没说什么，可每次回魂后，都会恶心，头晕，甚至还会呕吐，一直会持续数日，才会逐步减轻，她不想让哥哥担心，才故作无事而已。

　　这次也是，灵魂的融合说的好听，但是其中的过程却很难过，尤其是乌娜沙的灵魂离开本体太久，融合时废了很大劲，这都过去了好几日，她却依旧仿佛被人在空中甩了好几圈，时不时的想吐，整个人都恹恹的。可这“静心音”不过短短一盏茶时间，她却渐渐觉得这种痛楚消失了，身体轻松了许多，精神一震，好得不能再好。

　　她看向台上的端木北，作为神尊，他自然也参加了吟诵，他时刻感知着肃肃这边的神情，看到肃肃看向他，立刻用关切的眼神看向她，似乎再问“好些了吗？”

　　肃肃点了点头，不管怎么说，这个情挺大了，她得领。野火打听过了，能来参加法会的，都是各个仙门的得意弟子，因为说是法会，其实是一项福利，不是谁都能享有的。

　　法会完结后，有一个仪式，就是每个人都可以上前抚摸一下“固魂钟”，把自己的灵气给它一点，因为此钟有灵智，刚才它回响了那么长时间，消耗太多，得给它反哺一点，以示尊敬。而且，此钟的年纪，比在场的所有人都大，算是“老前辈”了。

　　肃肃是个知恩图报的人，她也想对这个老前辈说句感谢的话，做点感谢的事，为此她还特地问了端木北，她是魔族的人，能不能碰。

　　端木北似乎早就知道她会如此，微笑着点头应允道：“无妨，心意到了就好，只是它是仙界灵宝，向来只吸收纯净的灵气，魔气没有提纯，它可能不喜，你碰一下说声谢谢就好。”

　　肃肃点头，跟随其他仙者排队“感谢”这个老前辈。肃肃只见她前面的一个仙者将灵气聚集在指尖，随意找了处点了一下那个“固魂钟”，把灵气渡了过去，再双手一拱鞠躬致谢。于是她也想学着别人的模样，点点那个钟，然后鞠个躬就算完事了，只不过她不渡灵气而已。

　　却不料，变故突生。

　　事后肃肃回想，这一世她是不是自带了什么倒霉的体质，或者两辈子都跟这仙界犯冲，怎么走哪儿她都能摊上事儿！当时，她其实也就伸出了一根手指头，轻点了一下钟身，就那么一下，连力气都没使，可偏偏那么寸，众目睽睽之下，只听清楚的“咔嚓”一声，然后那个钟就从中间裂开了！没有完全裂成两半，但是有一条明显的裂痕。

　　肃肃傻眼了，在场的所有人也都傻眼了！“固魂钟”是什么，是响彻仙界的灵器，太上门的镇山之宝之一，传了不知道有多少代了，而今天就这么裂了，裂了……

　　仇魁怒不可遏，本来端木北前一天跟自己说是这帝姬神魂不稳，想要来听一听静心咒，望他看在魔帝和自己的面子上通融一二，他忍了。没想到这魔女竟然公然破坏他太上门的至宝！真是孰不可忍！这些人都当他不存在不成？

　　仇魁火气上头，加上他本就对这些妖魔很是排斥，此番出了这等事故，他再也压制不住心中的怒气，一把拔出“混元剑”，朝着那天啸帝姬一剑砍了下去。肃肃也是有些懵的，她还在疑惑为什么自己只轻轻碰了一下，那个钟就裂了的问题中，全然没有反应过来。而野火和棠梨早就被几个太上门的弟子层层拦在了外围，根本没法及时赶到，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那剑劈了下去。

　　等肃肃回过神的时候，端木北已经站在了她身前。他本就比自己高大半个头，宽阔的脊背更是把前面挡了个严严实实，似乎只要有他在，无论任何刀风剑雨都无法伤她半分。可是，一股淡淡的血腥味却在此时飘了过来，他受伤了？肃肃慌了神，想绕过端木北看看究竟怎么回事，可刚迈出一步就被端木北用一只手拦住了，可就这一晃的功夫，她却把前面看了个清楚。端木北竟然徒手抓住了仇魁神尊的“混元剑”！

　　就算是把普通的仙剑，那也不能用肉身去挡，莫说是削铁如泥的名剑“混元”。

　　“混元”是仇魁神尊的伴生灵剑，别说是剑本身，就是剑外泄的杀气，都足以搅碎一块巨石，端木北用手去抓，自然立刻伤可见骨，鲜血淋漓。好在仇魁及时收了手，压下了灵气，否则这一抓半个手掌都得削没了。

　　“你！”仇魁看他又要为魔界的人出头，有些怒其不争的说道：“怎么，自妖界之后，端木神尊又要对魔界俯首臣称了吗？不惜和我对抗也要如此替这魔女求情？”

　　端木北其实并没有真的实打实的握住仇魁的灵剑，只是将灵气聚集于掌心，形成一个简单的防护屏障，以此抵御灵剑的继续下压。可饶是如此，他也被剑锋泄露的锋芒割得鲜血直流。但是他却一步都不退让，坚如磐石的站在肃肃跟前。

　　“仇神尊，请冷静，她不是故意的，其中说不定另有隐情。”端木北紧紧盯着仇魁的一举一动，沉声说道。

　　仇魁一瞪眼道：“端木小子，你这是何苦，她损害我门圣器，这么多双眼睛都看见了，难道还污蔑了她不成？这固魂钟传了百代，到我手中坏了，如不手刃贼人，你让我如何跟太上门的先祖交代。”

　　“她不是普通的魔族，是身负魔帝血脉的黑凤凰，如果您今天执意将其斩杀或者伤害，魔帝动怒杀上仙界，你可担当得起这个恶果？”

　　此话一出，仇魁执剑的手松了一点，的确，灵器再是宝贵也是个死物，可万一引发和魔界的战争，生灵涂炭，他就成了千古罪人。但是，决不能就此算了，否则太上门颜面何在？

　　“此其一，”看他冷静了许多，端木北稍微安了安心：“其二，天啸殿下身负魔界安危的重任，要是她有个闪失，到时候万一魔界大乱，仙界又当如何？”

　　仇魁瞬间明白了他在说什么，想到魔帝至今还没有一个子嗣，他勉强信服了这个说法，思索片刻后，“混元剑”终于收了回去。可是他接着一扬手，十几个太上门的仙君把他们围了起来。

　　“此魔女损害了我门派至宝，如果她今日不给个说法，我不会让你们就这样大摇大摆的离开太上门。”仇魁嘴上说着天啸，眼睛却看向了端木北。

　　端木北会意，知道他在顾虑什么。此次法会，各个仙门都派人前来参加，魔界的帝姬损坏了太上门的宝贝，如果就因为她是魔界帝姬，什么交代也没有就走了，岂不是会让太上门颜面无光？那以后要是有个什么稍微有点来头的阿猫阿狗损害了太上门的利益，太上门是不是也可以大肚放过？那岂不是显得太上门软弱可欺，人人都可以踩上一脚？

　　于是，端木北一掀衣角，在众目睽睽之下，干脆利落的单膝跪在了仇魁面前，拱手行礼赔罪道：“天啸殿下是本尊带到太上门的，不懂规矩，意外坏了贵仙门灵宝，我代她特此向仇神尊赔罪道歉。稍后六合门会献上同等重礼以示歉意，本尊还会亲自去载器门，请虞宗主出面，修补固魂钟，还请神尊大人大量，放过她这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