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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苏流第三十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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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苏汜病倒后也有一段时间,这几天阴雨连绵,也难怪他的病迟迟不好。他生的单薄,又常常弱不禁风,对于此他本人也习以为常。
苏汜本在病中,可奈何皇帝也病了,他素来和行将就木之人一样,不知道何时驾鹤西去。苏汜又不敢让旁人插手,宋英良似乎也没兴趣,所以大的小的事宜多多少少都是他做的。身体不好,又不好好休息,赢获不知道痛骂他几次,可每次都无疾而终,只因他见不得苏汜叹气:“我不来顶着,又谁来顶着呢?”
他从儿时睡眠就浅,朦朦胧胧间他想到了一些往事,便挣扎着起来了。那时候天还未亮,他估计了一下,估计恰好寅时时分,也难怪暗色浮在天上,何况隔着宫窗,什么也瞧不见。
苏汜叹了口气,点了蜡烛,索性坐在案几旁。他披了一身大氅,把自己捂得严严实实地,末了,才研磨提笔,开始批起了奏折。
批到一份的时候,他顿了顿。
于常二家早些年靠卖些绢纱盐粮而生,常家这些年又官至户部高位,虽说尸位素餐了些,如此明目张胆蝇营狗苟,却不应该。做官前,作为一介富商已经发家,做了官后家底更是不薄,何苦拼上性命去为了些银白之物呢?如果要贪,也只能从边边角角,在衢州这地方放肆,他们不会不知道其中利害。
如果是有人指使呢?
他忽然想起前些日子,云京飞在堂上所言,有人卖了他常家一个人情。赵元明更是愚不可及地挑明。
有些蹊跷,他想。
只有他,只有他。
他莫名对上了今早的那个梦。他梦见众人慌慌张张,随之而来的是一声女人的尖叫,他瞳孔骤缩——他看见自己的母亲血溅三尺白练。
有些人最爱玩弄人心,执意要他人不幸,搞得家破人亡才好,这是一种报复,无论是他苏汜,抑或秦家,今日的于家常家,都是遭那人之手所害。
他怎么如今才想到?苏汜有些悔恨地懊恼。
正想着,他忽然觉得五脏六腑有些灼烧,生疼。他捂着胸口,用手肘支撑在桌上,头上止不住冒着细密的冷汗。忽然,他觉得胸腔一紧,便用手去捂嘴,而后猛然咳嗽一声。再抬眼看去,血红的触目惊心。
原不是他的原因,也不怪他的混沌,是他要出手了。
宋英良,你就这么按不住气吗?苏汜自嘲地想。他不住地喘着粗气,片刻后,他颤抖着起身,扶住了一旁的墙,洗去了双手的血,然后继续混混沌沌下去。他不知道过了多久,知道听到清脆的叩门声,他才闷闷地说了一声,“进。”
“皇兄。”十六岁的苏流缓缓躬身,作了个揖。他抬头,默默盯着塌上与病缠绵的人。
“四弟。”苏汜淡淡道,“坐。”
苏流移了移步子,坐至他身侧。苏汜抬眼看他,看不出什么神色,冷漠,甚至说是麻木。
“听说皇兄近来久病不起,故臣弟特地带了礼物,想来瞧瞧皇兄,正好带些阳气来。”说着,便从身后的下人那接过一个锦绣金箔的盒子,递到他眼前,然后一字一句说:“这是父皇亲赐的玉虎,用的是上好的羊脂玉,所以特地带来送予皇兄。”
苏汜瞥了他一眼,然后命令下人接过:“难为皇弟有心。”
苏流僵硬地笑了笑,然后没再说什么,离开了。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
待苏流走后,苏汜闭着眼靠着床噤声片刻,然后哑声说:“你将那物什拿下去吧,我觉得碍眼。”
那小宫娥却道:“可是殿下,四殿下一片好心……”
“拿下去。”他冷冷开口道,语气不容置喙。
“是……”小宫娥只好缄口结舌,不再言语。心里却感到奇怪,四皇子好不容易朝自家殿下示好,平日里温文尔雅的太子殿下却动了怒。
“养虎为患吗……”苏汜自嘲地笑。
“殿下!”赢获傍晚时分找来,“你的病可好一些了?”
苏汜躺在床上,却并没睡着。听他这样一喊,自然是睁开眼,挣扎着要爬起来。
“不可。”赢获轻声说,“你近来病的严重,还是好好歇息,我瞧你批了一半奏折,这些事还是不要做了,自会有人替你做,我怕你吃不消。”
苏汜摇摇头,道:“我一下午都躺在这,没去批了。”
“这还差不多。”赢获笑,“对了,最近可好一点了?”
“感觉好了许多,可还是不如从前。”他说,“许是药的缘故,我从前吃的不是这般药,叫太医们换以前的药试试看,估计好的能快些。”
赢获点头,说:“你能觉得好些就行。”
苏汜隐去了咯血一事,“今天苏流找过我了。”
赢获一惊,“他说什么?”
“他遵宋英良意,来给我示威来。这下子我和弈秋两人都病倒,他应该会钻这个空子,有所行动。”
“嗯,提防着些吧。”说着,他替苏汜盖好被角,“他暂时搞不出什么大动作来,这点你放心,我会护你周全。”
苏汜听到那句“护你周全”时,心里忍不住一动,忍不住淡淡笑了,和从前一样,然后点头道:“但愿如此。”
赢获往后一仰,很受用,然后迅速表明了今天来这里的目的: “我今天路过的时候不小心听见,赵元明和乔瑜在商讨些什么,虽然只听见了只言片语。”
苏汜颔首,示意他说。
“我从前以为赵元明只是装傻,却不料他是真傻,要是他有他哥赵元武一半聪明就好了,不过那可不是个容易对付的角色。我依稀听见,他们在说什么,‘你是真傻还是假傻,那人不是随便用的’。”
苏汜沉思了片刻,然后说,“再等等……等等他们到底想要干什么。那个人……指的是云京飞口中所说的那个?”
“应该不是。”赢获道,“他们三家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我晾他们也不敢自报家门。不过啊苏汜,你最近当真是病傻了,怎么问出这种问题?”
“大概吧……”苏汜叹气。
“得,你好好休息着,我去找太医把药换了。”说着,赢获就要起身,苏汜见他要走,便道:“无桀,你去把老师请来……我想向他请教点事。”
赢获点头,却没问为什么,他不想说他也自然不会问。他知道他现在已经信任他了。
天色渐晚,他披着余晖离开了。
“老师……”苏汜见谢广尘的到来,咳嗽了几声,又道,“请上座。”
谢广尘走近了些看他,皱了皱眉,道:“怎么病成这样了?”
苏汜叹了口气,无奈道,“我今早身体不适,便咳嗽了几声,以为是小病,却不料咳出了血。思及父皇也在病中,此次有病得蹊跷,我怀疑是人为并非天灾。”
谢广尘皱眉,偏了头去看他,“最近于常二家也被拉了下水,这两家于宋英良有些干系,我总觉得这一切都是他幕后安排。子夜,你要当心些。”
苏汜点头。
“朝廷派你们去镇压起义军,我又想到前些日子行刺陛下一事。行刺,失窃,衢州,又病倒了你,我已料想到是他,只是我先按兵不动,看他想要做什么。”
“老师,您是说那次行刺父皇的黑衣刺客,便是如今这支起义军?”
谢广尘缓缓点头,道:“人不是一批,但性质却一样,想来不久后就会进行第二次行刺,可如今不是时候。他病倒了陛下,得看他能不能熬过这一劫,要是熬过了,再另算。还有,我派人追查了番,这次领头的那个叫赵虎。”
“赵虎?”苏汜问。
谢广尘勾了勾嘴角,冷笑道,“不,应该叫他,沈无才。”
“原来如此……”苏汜闷闷地说,“放弃一个还要放弃两个,他除了于常二家也好,派苏流来也罢,目的只有一个,享受离间我们、玩弄我们,然后自己享这无上荣光的感觉啊。”
谢广尘摇头,猛然站了起来,直了身子。他一面摇头一面叹息,语气低沉,只道:“不瞒你说……这一切都是我的错,是我的错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