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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回忆第二十 ...

  •   尚虞守在殿外,携着群臣,长跪了一夜。对于这样的无疾而终,他神色依旧,眸色如墨,看不出波澜。

      苏汜守在殿外等候,赢获便候在他身边。苏汜抬手按了按太阳穴,头有些疼,回首瞧了瞧那些衣衫单薄的老臣,与静默不语的尚虞,淡淡叹了口气,只道:“天还是有些寒,无桀,去拿些毳衣大氅。”

      赢获会意,点了头便匆匆离去。

      目送他离开后,苏汜缓缓转过身来。他心中无端一阵沉闷与冷意,但他只是抿着唇,听着寝内宋皇后惺惺作态的啜泣。他暗暗想,即使那是权势滔天宋氏家的女儿,但总隔了那一层纱,还是要屈于皇权之下,只是这样暂时的屈服,是五年,还是几年?苏汜不敢想,只是握紧了拳,瓷器碰撞的声音刺得他耳疼,他闭了闭目,再抬眸时,眸光凛冽。

      他瞧见了,那宋英良,只是装模作样恭恭敬敬地,守在父皇殿前,毫无逾越之意。伪装,是宋氏的长处。

      宋英良,字若水。上善若水。

      可奈何他一身浮华,终成不了上善之人。

      他机关算尽,在这深宫中仿佛饶有趣味地步一局玲珑棋。

      苏汜猛然想起多年前,他尚是孩童时,宋氏欠他的血债。想起了从前他忍辱负重举步维艰,想起了他焚膏继晷的日日夜夜,只为一身诗书,只为才华纵横,只为与宋英良争个头破血流你死我活,即使他并不情愿。

      他本该翩翩风雅。

      那一天,他在细细研着墨。他微笑着令欲替他研磨的婢女退下,阳光轻灵地点染在他高挺的鼻梁上,就像一块温润的玉。

      殿内只余下安谧的“唰唰”声,混着一股暖意。“殿下。”他的先生,太傅谢广尘蓦然唤他。苏汜停下手中的动作,将拢着的袖缓缓放下,转头却只见一片煜熠的暖阳,撞进了他的眼里。他的声音太过沙哑,就像老古董般,苏汜只听见他说:“殿下,恕老臣不敬,老臣欲有一言。”

      苏汜愣了愣,最终轻轻地点了点头。他看见谢广尘抖了抖袖,瞥向窗外,沉沉地对他说:“殿下一身诗书,到底为何所用。”

      苏汜沉吟片刻,天真地以为太傅在考验他,于是便说:"为了天下清明,为了天下黎民。”

      谢广尘听了,只是缓缓摇了摇头,叹气道:“殿下……罢了,殿下若当真胸怀天下,未尝不可。”

      苏汜怔住了,他只当太傅在考核他,只当客套而言,却不敢吐露真言。十四岁的苏汜知道,那是他的禁脔,他必须小心翼翼藏好,必须将一身欲望敛藏。

      奈何纤人乱政。

      苏汜沉吟片刻,轻声道:“宋氏一步登天,翻云覆雨。太傅,你认为如何?”

      谢广尘凝着他的小殿下片刻,倏忽间便将他那点小心思洞穿。他却只是叹了口气,摇了摇头,道:“朝中风云已起……这是龙争虎斗的地方,若只是孤军奋战,那是寡不敌众。方才老臣问殿下,习一身诗书,作何用途,老臣深知,殿下胸中有鸿鹄之志。”

      谢广尘将手中狼毫按毕,转头看着那片阳,淡淡道:“建功立业是好事,可是殿下,你要明了,你是皇子,你自一出生起便有诸多的身不由己。老臣深知,殿下欲将宋氏除之而后快,欲把握大权,清明天下。殿下,你若欲如此,便要坐稳了这太子之位。幸而陛下膝下无多子,但是殿下,陛下欲保你,宋氏便会放过你吗?那宋若水私通后宫冤杀皇后,殿下,老臣明了你心里有太多仇恨。”

      苏汜袖下藏着的手因用力而变得青白,他的指甲深深刺进了手心中。他不敢抬头去看谢广尘。

      谢广尘捶胸顿足,挺直了腰杆,眼中似有烈火纷杂,他说:“殿下,你被太多的桎梏掣肘,恕老臣不敬,皇权若落,天下便是他姓的天下!殿下,你要与他们博弈,却莫要失其本心,莫要被血光蒙蔽了眼。”

      “老臣……老臣愿倾毕生心血,甘做帝师,愿见您君临天下。”

      苏汜猛然抬头。他胸中热血一时奔涌,他的心此时就像骏马——他平生没有一次像今日这么想当一个孤家寡人的帝王。

      于公于私,他都要一搏。

      苏汜闭上了眼。他的手不只是激动,或是用力过度,在微微颤抖。

      谢广尘没有去看他,他深吸口气,阳光照在他鬓间花白的头发上——虽他自称老臣,可他并未老到步履蹒跚的地步,他方不惑之年,却为这个染了痼疾的王朝呕心沥血。

      他心中一直有个秘密,他毕生也不想于旁人说,他与苏汜有愧。宋氏因他而起,所以如今他也想赎罪。

      可他寒门一介,若他只手遮天,便是不敬。上有一个宋英良,他不想被推上风口浪尖。

      所以他选择了苏汜,他要他君临天下,他要将这个王朝起死回生。

      他粉身碎骨浑不怕。

      “殿下,殿下?”旁边的赢获见他愣神,推了推他。苏汜这方才如梦初醒,道:“无事……无事。”

      赢获只当他是为皇上担心,道:“大氅拿来了,顺带给你捎了件狐裘,莫要冻成伤寒。”

      苏汜点点头,受了。

      赢获便一直在苏汜旁边守着,时不时看看他的神态。可是苏汜虚与委蛇惯了,面上一直都是处变不惊,毫无波澜,可他又生性优柔寡断,甚至让赢获觉得他的春风化雨,都是伪装出来的。

      他们八面玲珑。

      半晌的寂静后,赢获转头小声问他:“你说……究竟是谁被玩弄于股掌之中。”

      苏汜摇头,说:“是我太轻敌。”

      “那尚大人呢?尚大人死谏无疾而终,这也是宋若水算计好的吗?”

      苏汜又想起了赢获那时的目光,叹了口气,说:“这也难怪,尚大人既是笔伐口诛宋若水,便有一定证据。是证据,便要搜罗,不排除宋若水在大理寺有眼线的可能,尚大人……谁也没惊动。”

      “那也难怪了。”赢获摩挲着下巴,“老狐狸。”

      “如此闹了一出大事,父皇龙体抱恙,也当耽搁。”苏汜添道。

      “我知道。”赢获哈哈一笑,“殿下,别把在下当一介乳臭未干的小孩养,赢某虽初次入朝为官,但赢某的父亲却运筹帷幄多年呢。”

      于是苏汜也僵硬地露出了一个微笑,知道赢获有心安慰他,说:“嘘,小声点,可莫让那些耳朵灵光的听去。”

      赢获见他笑了,心里便也放心了。他点点头敷衍了苏汜,趁着众人无意将目光转到他这边,贴着苏汜耳朵,小声对他说:“棋局未定,落子无悔。殿下,待未尘埃落定之时,一切都有转机。”

      苏汜连赢获的鼻息都听的一清二楚,对于此,他也只是摇了摇头,叹了口气,一把推开了他,道:“……胡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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