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赴争锋》谓无书

20、斗争第十六

　　赢获出了殿，这会儿心里有点不自在。他快步朝人领了旨，谢过了之后便回了自己殿内。
　　跪久了终归是有些难受，他抖了抖僵硬的腿，靠在了墙上，又稍稍眯了眯眼。
　　“累死了。”他叹道，全然没了刚刚的肃穆，他顿了顿，接着又自嘲说：“宫里头真累，干脆当个戏子才好，演一辈子戏。”于是便一屁股狠狠坐到床上，也不顾压了褶的衣服，沉着个脸。
　　如果说他是骏马，那皇上便是鹰隼，是一头善于伪装、眼神锐利的鹰隼。他心里是明白的，皇上不堪被宋氏玩弄于股掌之间。
　　所以他今天要给他下一个马威，让他不要动歪心思，好生着辅佐太子。因为皇上怕，怕他穷图匕见，所以他要处处提防，他在明知故问。
　　赢获吹了个口哨，背着手，索性一动不动地倒在床上了。
　　“啪”一声，像睡着了一样。

　　苏汜才忙完，不疾不徐地回了东宫，就见江楚几个围成一团，端详些什么，时不时夹杂着赞叹。
　　“做工精细。”
　　“胡说，明明是题字好看！”
　　“你们说的都不对，明明是款式好看！”
　　有个哥们还伸出手摸了摸，叹道：“玉做的就是华贵，不像咱，摸爬滚打一无是处！”
　　苏汜的脚步很轻，瞥了眼无心去管，便欲举步离去，谁知江楚耳朵灵敏非常，闻声抬了抬眸子，笑着兴冲冲地对他喊道：“殿下！”
　　苏汜一顿，围在江楚周围的人顿时一哄而散，行礼的行礼，问好的问好，示意的示意，苏汜笑着受了，于是问道：“在看些什么？”
　　江楚高兴地眯起了眼，说：“赢获予的扇子，煞是好看。”他抬起手，拿着那浅色的扇子给苏汜看：“真好看。”
　　苏汜瞧见了，扫了一眼那龙飞凤舞的字，目光一顿，淡淡地说：“确实好看。”
　　江楚听了，更高兴了，于是抬高了嗓子冲他大喊，也不顾旁人怎样看他：“殿下若喜欢，我便令赢获再多画些！准是比殿下现在这个还好看！”
　　苏汜浅浅地笑：“好。”
　　“哟，都在呢？”风猎猎的，携来了秦冥的一袭黑衣，他一转头，又恭恭敬敬说道：“殿下。”
　　苏汜点头示意，那头的乌合之众便又窃窃私语起来：“还是秦大人正经。江大人净会冲殿下喊了，没大没小，殿下人也好，竟不介意。”言毕，又抬头瞧了瞧秦冥，谁知秦冥竟佁然不动，面色未改，只静静地凝着江楚手中的折扇。
　　“赢获那厮给的？”他问道。
　　江楚点头，瞧了瞧他的腰间，又将自己的扇子摩挲几分，道：“你不也有个嘛，看我的作甚。”
　　秦冥一愣，冷着脸没说什么。他微微抬眼看了看苏汜，又瞧了瞧自己，说：“黑的，不好看。若是殿下喜欢，拿去也无妨。”
　　苏汜听了，笑的爽朗。他心里明了，秦冥与赢获不和那是必然，赢获的东西，即使秦冥再喜欢，受了也是面子上过不去。心里正琢磨着呢，他却应和着秦冥，点了点头，道：“做工确实不赖，只是我无心收这等俗物。不喜便与他说，好归于他。”他抬眼，见江楚兴致勃勃地望着他，便叹气道：“你且瞧，那边不就有个有心人吗。”
　　秦冥抬眼瞧了瞧，见江楚眯缝着眼贼咪咪地瞅着那折扇，小虎牙刺人眼，便冷哼一声，不屑地说：“净喜欢俗气的，和那人一样。”说罢便长袖一挥，将那扇子抛给江楚，“拿去吧。”
　　江楚乐不可支，笑着手一扬，直直地接过了。他宝贝似的打开瞧了瞧，又转了转瞧了瞧背面，心里觉得满意，便从袖子里掏了几掏。
　　他白皙的手里握着一把小小的匕首。通体黑色，偶尔点缀些鎏金，是个暗器。“前几天在街市上头乱转买的，因为走得匆忙，便忘记给你了。”他伸出手，递给了秦冥。
　　秦冥瞥了几眼，觉得瞧不上，便笑说：“几个铜钱啊。”江楚听了却不乐意，他小声嘟囔着：“好心当驴肝肺”便想收回手，自己留着。身旁那人却是眼疾手快，一把夺过了小匕首，一双丹凤眼好生打量着，目光流连其上：“你白白得我折扇一把，岂有白拿的道理。”说着，便抬眸看了看江楚。
　　江楚微怔了怔，转头看向扬起脖颈的秦冥，只看得他一身黑衣猎猎。他又转头，想找苏汜讨回公道，却未料见苏汜被惹得轻轻一笑，作不了他的主，心里便又好气又好笑。他瞪了瞪眼睛冲着秦冥，微微嘲讽道：“敢情你这爷戏弄我呢。”
　　秦冥却抿着嘴，一言未发。江楚瞪了他半晌，见他木头人一个，便索性冲他说：“给我收好了，别枉费我几个钱。”
　　苏汜顺着说：“他爱惜着呢。”
　　“碍于面子。”江楚又小声乱嘟囔，有点不甘心，手里转起了刚刚秦冥丢过来的扇子。
　　谁料秦冥耳力非常，他转过身来，问道：“谁碍于面子？”于是便朝江楚大步走来，目光下移，看了看他手中的扇子，便嘲讽着说：“又是谁不要面子。”
　　江楚尴尬一笑，没去接他的话。于是便负起了手，学着他嘲讽说：“堂堂总督，可真计较。”
　　秦冥挑眉，掷地有声：“你拿了我的扇子我取你的刀是必然。怎么，又觉得这做工不精的折扇不好看，心疼几个铜板了？”
　　江楚听了，瞪了瞪眼，伸手便要抢过那刀，谁料秦冥也是反应快得非常，将手举高：“够不到。”
　　他比秦冥矮了半头，但也算身量修长，要怪只怪那秦冥，生了副高大的好身子。于是他踮起了脚，一跃而起去够，秦冥转身躲闪，手上功夫丝毫未减，还嘲弄着：“你这近侍养着是吃素的吗？白白浪费府里的一口粮。”听得江楚脸上白一阵红一阵，气也不是，乐也不是，只得嘶了口气大喊：“不要就给我！”
　　秦冥轻轻一笑张了嘴使足了坏劲儿道：“不给。”便仗着那身高的优势，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江楚一顿，脚下铆足了劲一蹬，掀了一地的尘，跃起老高。秦冥见了将匕首一抛，却也是徒劳。他料定了江楚落地的时间，有意将他绊个狗啃泥，于是腿一扫，身一转，江楚自然是挨了他一脚。岂料他脚下不稳，踉跄几步，摇摇欲坠还想着抢那刀。
　　二人不敢大打出手，一旁隔岸观火的苏汜笑的正高兴。玉葱般的指抚上了扇子，轻轻一摇，“唰”一声，扇开。谁知江楚由手上的劲一带，猛向前扑去。秦冥一愣，由着他“砰”一声，结结实实地撞到自己的身上，胸口生疼。二人手上的动作一滞，皆是呆住了，谁也没有作声。
　　空气凝固只在一瞬间，片刻后，秦冥心虚地清了清嗓子：“给你……”伸出了手，示意要还给江楚。
　　谁知他瞥了眼，要也不要，避嫌似的大手一挥：“江公子给你的，几个铜板钱而已！”便红着脸，抖着袖，头也不回扬袂而去。
　　苏汜见了大步流星的江楚，上前几步，想说些什么，正欲开口，谁料江楚只是作揖道：“殿下罪过，恕属下无礼，先行一步。”苏汜只能摇头作罢。
　　秦冥皱着眉，总觉心头有些熟悉的心烦意乱，便抬眼再瞧了瞧那大步流星负着手的模样，活脱脱赢无桀关门弟子，已然猜出来个大概来。
　　“赢获……”他咬牙切齿，“净会误人子弟！”他就那么瞧着江楚一骑绝尘，心里头却急死了，看了看那匕首，又放下了。
　　“玉林。”苏汜轻轻走来，“弈秋他……”
　　于是秦大总督长腿一迈，也学着江楚作揖道：“恕属下无礼，先行一步。”便不情不愿地找赢大师的亲传弟子谢罪去，追着江楚去时的方向，黑衣依然猎猎。
　　苏汜兀自扇着扇子，淡淡地笑道：“还堪白首不按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