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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一只玩偶绑着蝴蝶结 ...

  •   以前,王月西过起生日的时候,好像是全天下人的事,那些曾经深爱过他的人营造出的热烈与追求,一度是别的人啧啧摇头,可惜福祸相依的典范,有些人可怜他、怜悯他,王月西很难过。

      后来他自己也觉得生日变得恐怖起来,每个人都要他告白,emoji式的爱心让生日变得是个末世。

      他躲到房间里,拔掉网线,然后一切都清净了,经纪人敲门都假装不在。

      王月西发烧了,他的心情就像外边的雪簌簌簌地往下落,觉得并不恐怖,海底的阴影也没有出现,只是积雪难清,连人带着灵魂沉甸甸地投降。

      偶尔小声说话的人会拿起干净温暖的手帕给他擦眼泪,王月西转头对这个人笑了一下。

      你看,他还能笑。但是这个人说:“你鼻涕泡出来了。”

      “没有鼻涕泡。”

      “嗯……”

      “那好吧。”罗彩面无表情地把帕子覆盖在王月西鼻子上——漫山花野的绿葱山丘——罗彩一捏,“鼻子擤擤。”

      王月西极不情愿地哼了一下,美人嘛也不是喝花露的仙女,更何况这美人还有耸嵩的欲望,喜欢捣得人疼,一点都不需要怜香惜玉。

      他总是哭,刚住进市中心医院时,护士居然认得他,知道他是什么人,一些事自动就钻进脑子里了,记忆嘛有时好如标签机,一打一个准,心里的印象极度鲜明。当时罗彩捏着王月西的手指,看着这名护士,之前他刚扇过一个黑诊所的人,气度还很狭窄。

      但是医护人员本身就有怜悯心,王月西当时伸着手,护士给他处理发炎的伤口,刷的一下,护士觉得慌了,看到他哭,那些心里被小道消息种下的果烟消云散,轻声说话:“很快的,不疼。”

      王月西眨眨眼,想了想,很慢地回答:“好。”

      罗彩松了一口气,王月西愿意答应人,说明吃了药有用,这次还是会好起来。

      “谢谢。”他送护士,护士说没关系。

      后面几天,护士都来给王月西换药,最后一次上完药,王月西手腕的皮肉已经开始愈合,护士眉头轻松愉快地踮起来,“还好没有留疤呢。”她是真的觉得挺开心的,后来怎么也想不起来第一次见到王月西真人时的想法。

      后面罗彩撑着下巴趴在床边,望了一会他,王月西在安静地呼吸,蜷曲的睫毛上有罗彩——这只小熊喜欢吃的蜂蜜——不管看多少次,小熊深爱着的这张面孔依然没有变,我真喜欢这张脸啊。

      罗彩干脆整张脸埋进王月西的手掌心里,反正伤口已经开始愈合了,“王月西,这个世界上还是好人多吧?”

      要是医院里有疯狂的人,然后开始朝他们扔苹果,要是护士故意假装报复,手法粗鲁,他自己要怎么一边护着王月西一边逃走呢?或许记者闻讯而来,警察也来了,总之乱成一团。

      他最怕的还是王月西,站在桥上说带我回你家吧,大概是这样特别的存在吧。

      这一刻漫长的折磨抿着嘴应对,然后王月西曲手挠了一下罗彩的脸。

      罗彩头扭过去,掌心里的耳朵被堵住了,据说耳朵连着心,这样做让话语进不到心里,是他闹别扭了一样。

      王月西盯着头顶,还有一对熊耳朵——听得见手心温热害羞的挽留。罗彩耳朵痒痒的,头发丝歪来歪去不耐烦,这个人真的好烦,但也因此坚持不下心,想着就眼眶红了掉了点眼泪下来。

      还是医生来了,轻松地打招呼:“怎么了?难道不欢迎我来吗?”

      年轻的医生和林黛川的那位不一样,罗彩说没有,让到一边,给医生腾位置。

      医生和王月西说了很多话,也不是很多,一问一答。大概有些话得要慢慢地讲,王月西要住到春天来,所以医生说下雪了,三个人同时望向窗外的白茫茫,过了一会,医生邀请罗彩到外面走一走,大约是要谈一些王月西的事。

      从便利店出来抵达医院的那天,王月西神情涣散,两个人淋着满头化掉的雪,罗彩脱力地扶着王月西,站在医院大厅要晕了过去,后来来了医生和护士,医生用很恐怖的眼神问他你把病人送到什么地方了?

      罗彩摇头,他不知道,拧着声音差点哭出来:“我不知道。他叫人打电话给我……”

      扇护士的手还是麻的,医生看了他一眼,让别的人带他去暖和一下。

      今天医生说到这件事,跟罗彩说对不起。

      “没关系。”

      “王先生现在就是注意修养,可能还会有难熬的时候,但我们医生也会全力配合,罗先生之前说想争取带他去看看春天对吧?”

      “嗯,他不喜欢冬天,怕冷。”

      “那我们更要加油了。罗先生,最近你有什么不方便的?”医生指了指眼睛,“黑眼圈都跑出来了哦。”

      “只是睡得有点少。”

      “罗先生也许可以考虑请个护工,晚上帮你照顾一下王先生,正好趁机会可以补个觉。”

      “我有点不放心。”罗彩说,“医生,虽然这么说很奇怪,他其实并不是生病脑子坏了,只是暂时性难受,很多事他自己能做到,可能会和以前不一样,就像认知变了,我曾经被建议不要再用过去的眼光和要求看他,但另一方面,他又是个正常人,我到底该怎么去看待他呢?这几天我一直在照顾他,因为手受伤,不能沾水,所以我帮他洗头洗澡,就像妈妈一样,但我想这并不是暂时性的,以后他也会因此受伤,或许……”

      有个病例——他拿起了菜刀,几乎是要把整个手砍下来,血飙出来,他也许会立马死,又或者不会,反而拿起电话打了120。总之最后他活了下来。罗彩看完也有种劫后余生的感觉。

      “王先生很配合。准时吃药,配合护士检查。”医生坚定地告诉他,“病人有很多种,我曾经见过刚出院又把自己搞进医院的病患,他说自己不想活了,但谁知道是为了什么呢?也许是出院后没人在家等他,医院里还有人陪他说说话。我也不是想因为你是他的伴侣就说这是罗先生的责任之类的话。我只对病人的病症出具建议,但是人生之类的,医生也不是万能的。”

      “但是嘛——罗先生不是说想春天带他走吗?罗先生比想象中要有责任心呢。不妨放轻松点,就当一只仓鼠跑圈,虽然轮子一直咕噜咕噜地转,仓鼠只能跟着轮子跑得停不下来,但是每一次又都好好地停了下来,知道为什么吗?因为仓鼠有四条腿呢。就像这样的躁郁,有时候是加速,有时候是减速,但停下来是宿命,还是该吃该喝。轮子好好的,仓鼠也好好的。”

      一位富有想象力的医生,罗彩想,不过心里却因此好过了很多,一会医生就去忙了,罗彩原路返回病房,王月西吃了药已经睡着,桌上的营养餐只碰了一点点,但是他吃掉了最喜欢的排骨。

      有一口像是小动物给留的印记,看起来是可爱的,罗彩突然感到一阵很满足的心理,于是静静坐到一边,一直看到王月西醒。

      这一觉睡得很长,足够他再次记住了王月西的样子,王月西睡得脸通红,沉重的汗水黏在身上,他不高兴地扯着衣服,罗彩说你别乱扯衣服啦,我给你擦一擦。

      王月西弓着背,撩起衣服,罗彩给他慢慢地擦背部的汗水,“你这里的乌青块——”罗彩摸着肩胛骨的部位,“淡了好多,变成黄颜色的了。”

      “你没照镜子所以不知道吧?一开始是好大一块青紫。”

      然后把大家吓了一大跳。

      “医生他们以为是我打的,一直在问我。”而那会的王月西睡着了,做着噩梦,后来突然大喊了一声罗彩的小名,在勉力搞清楚一切来龙去脉的罗彩和医生一起停下了说话声,过了几秒钟,他说请稍等会,他可能需要我陪一下。医生看了一眼两个人交握的手,点了点头。

      轮子好像慢慢停了下来,医生说的,停下来是注定的。因为因果,所以他们的意外婚姻使劲去纠正反而是不对的,哪里不对罗彩说不出来,但是踩轮子总不会一直去想我前一步有没有踩在固定的点上。

      所以去说他们结婚也是注定的完全有道理。

      小熊的脑袋里塞满了自己的哲理,和以前完全不一样,一边擦着背,一边就好像受到了什么启发,假如能有人看到,他的脸上仿佛是吓了一跳后又迅速反应过来,一种暗含的,自己点头的同意。

      了不起的人类。当然这个问题他还要再仔细想一想,王月西后背冷飕飕的,都快被擦秃噜了,不满地咳了几声,要他注意。

      罗彩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敷衍地道了歉,他得要赶紧想,一瞬间的心流最能反映自己真实的想法,也最具有说服力,罗彩怕自己反悔,思考的这一刻是神圣的,连最需要关注的病人王月西都不能打扰,但感谢世间万物,王月西需要睡眠养足精神来对抗徘徊的低郁和躁动,他拥有一晚上的时间——

      他和王月西,病发时小熊和王月西。并不能概括成救赎,也并不能说爱情。

      但是他们结婚了,撕掉结婚证似乎有点遥远。

      王月西和我,王月西和小熊。罗彩又把两个人颠倒过来看——我以前不认识王月西,我也不看电视,不关注任何娱乐新闻。他对我来说就是个陌生人。但是有一天,我打算回林黛川的时候,在桥上遇见了他,我们说了一会话,然后他问我能不能去我家呢?

      我已经忘记那时候桥上都说了什么话了。

      罗彩继续在心里说,我真不记得啦,但是我后来就认识他了。一开始他是骗我的,骗我说当朋友。

      然后怎么样?生气了,但是太喜欢王月西的脸,于是又消减了一些火气,又不知道因为什么发生了关系,再然后稀里糊涂领了结婚证。

      “王月西和我”“我和王月西”变成并列,“王月西和小熊”“小熊和王月西”是冰面下。想着就忍不住感慨了一句我们的关系好复杂啊。

      并不相爱却结婚了,一个有名的明星居然并非儿时同伴、同学等条件下创造了和普通人认识——但造物者听了打了哈欠,说你们想太多啦,也不要在这个时候当哲学家啦——就是认识嘛,我也没有随便拿了个设定器,几时几分谁和谁。

      它敲了敲罗彩的脑袋,像敲门摁门铃那样,有时候人类就要点小提示,以防止钻牛角尖,与其说想通,不如说想透,一种全新的态度。

      有一天罗彩和王月西认识了,结婚了,虽然如此,罗彩和王月西还将继续认识下去。“关系”就是这样分解掉,不必须也不是多少困扰人,提取简单的“认识”,一切就顺畅富于美妙了。

      造物主暗地里点头:嗯嗯,这样才对嘛。

      这样罗彩再来思考:王月西和我是不到头的,我们不会永远了解,也并非全知全能,所以只能不断地认识我和他。

      在林黛川城,聘人如聘猫,爱人如爱猫。认识是坚韧的、考察的,我的品质和对方的品质,都是在忍耐下珍而重之的事物。

      雪花粒还在下,王月西睁开眼,还没察觉所谓轮子慢慢趋于停了下来,耳目鼻识渐渐清爽,眼前突然有个毛茸茸的小熊玩偶,脖子上绑着蝴蝶结在向他招手。

      一个玩偶。

      “你在做什么?”

      “我买的,想送你的。你要吗?”

      王月西摸着熊耳朵,罗彩顺势将小熊玩偶放到他怀里,他摸摸又碰碰,然后问:“为什么要送我这个?”

      “你知不知道,在林黛川我们说养猫不是说买或者领养,而是说聘。用小鱼干或者水果,糖,当做聘礼。人也是一样的。”

      王月西默不作声捏着玩偶的手,听着罗彩说这是个很老的规定,“所以我买了个小熊玩偶。我想说……”

      “想说什么?”

      “王月西。”

      罗彩整个人趴在他膝盖上,王月西觉得膝盖一颤,仿佛有股气力,他能够一下站起来。

      “我们变得有耐心点吧,不用急。然后一起恋爱吧。”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0章 一只玩偶绑着蝴蝶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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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公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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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