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崩之后》今夜小雪初降

3、第三章

　　三
　　是秋，秋风萧瑟，顾祷回想起被迫来偏远村庄当教师的自己，心里泛起“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返”的悲凉之意，她家里没什么背景，以第二名的成绩通过编制考试初试之后，虽然复试表现不错，却被安排了这么个偏僻的地方，工资水平也不高，一个月自然比不上在城里就职的同学们丰厚。
　　顾祷因着家庭和中学被霸凌的缘故，养成了外热内冷的性格，而且，不知怎的，她真真是喜欢极了和她有着相同经历的人与她一样深陷泥沼的样子，可能，她已经坏掉了吧。
　　正因为她深知自己考编复试明明表现不差却被分配至此怕是因为某些不足为外人道的黑幕，所以她愈发对教师工作不打算上心，也就假意听着王校长的讲解，同时，虽然她发现了拐角处有几个小孩正拿着那种塑胶的跳绳抽打一个瘦弱矮小的男孩，也视若无睹。
　　别人如何，想来只要不影响到自己，那就是与自己不相干的事，既不相干，平白干涉也没得好处，反倒惹一身腥罢了。
　　虽然顾祷并不喜爱这份工作，但是因她一贯会装样子，尤其喜欢给自己提前设立好人设，行事都有自己的一番计较，倒是获得了本地老师们和班级学生们的喜爱，尤其，王校长见她听进去自己的“孜孜教导”，对她更是满意得不得了，经常在大会上表扬顾祷，而顾祷则总是假惺惺地表现出自己能力不足还需努力的样子，生活也乐得自在。
　　这日，顾祷漫不经心地经过厕所，听到里面似乎有什么异响，本来不打算关心的她正准备走过去，就听到旁边村委书记家独女的叫喊：“哎呀！顾老师来啦！别打啦！”里面的声音似乎顿了顿，“算了，下次教训你！”这声音是——村长家独子二牛。
　　顾祷这才见到厕所门口守着个双马尾的小姑娘，正是书记家的小丫，而不紧不慢出来的，是小小年纪就孔武有力的王二牛，两人见顾祷看着自己，就随意打了个招呼，然后径直离去。
　　之后，顾祷见到一个熟悉的小小身影慢慢挪出厕所，脏兮兮的脸上此时此刻尽是水珠，头发拧在一起，独眼里怯怯却又带点渴望。
　　顾祷是认识这个学生的，住在7号废弃巷、喜欢去垃圾山捡人家丢的破盘子的小盘子/小七，谁人不知啊？这孩子可是村里人的出气筒，高兴的时候不予理会，就是发烧了也只得自己蜷缩在垃圾巷无人看管照顾的，倒霉不顺气的时候，这孩子可就是现成的沙包了，大人们倒是顶多过把嘴瘾，骂骂也就完事了，可是孩子们每天在父母村民辱骂的耳濡目染下，可是真的童言无忌也不知轻重的，整日沉迷捉弄这个人云亦云被认证了的丑八怪，也是懂得他与自己地位注定不同的，所以也就愈发喜爱欺负小盘子了。
　　顾祷极其盼着看小盘子的变化，他与自己经历类似，甚至遭受的有过之而无不及，她好期待小盘子这张白纸被社会这大染缸染黑的时刻到来啊，只是，这孩子总是心存善意，就算别人欺负死他，他也只是咬咬牙，保持着微笑，那天真无邪的傻样子，总让顾祷回忆起当初一如小盘子一样纯洁的自己，让她回忆起自己到底是由多傻才会相信虚伪的大人的往事，愈发让她对小盘子不喜。
　　像是没有注意到小盘子期盼的目光，顾祷一言不发的离去，背影渐渐消失在走廊尽头，自然也没看到原本如同星光般绚烂的眸子一下子黯淡下来的样子，还有在秋风吹拂下滴落在地的不知是水珠抑或是别的什么的东西……
　　是冬，皑皑白雪中，披着红斗篷的顾祷显得格外显眼，她刚从晚集回来，白色暖和的雪地靴正要迈向拐角处，就听到莫名熟悉的声音。
　　“不要过去，顾老师！”她的斗篷被一双生满冻疮的、布满污泥的小手抓住，令她心中格外膈应。要知道，为着这斗篷，她可是搭进去了半个月工资的。
　　她定睛一看，呵呵，怪不得熟悉，是有名的小盘子嘛。
　　“做什么拦我？”她冷冷地问道，眸光如冰，在冰雪的映衬下，显得格外冷漠，面前身着破棉袄的、脸冻得通红的小男孩见此低下头，眸光暗了暗，原本紧紧攥着斗篷的小手也松了松，继而，又握紧了，“老师，那边有坏人的！”他小声嘟囔道，得亏顾祷听力极佳。
　　“坏人？你在撒谎吧哈哈哈！”顾祷笑出声，她丝毫没意识到，自己竟然变得越来越像自己最厌恶的老师。
　　“我…我…我没有！”小盘子急匆匆地解释道，像是被踩到了尾巴的猫一样，这姿态倒是让顾祷心生逗弄之意。反正回学校也没什么事情做，不如留下来消磨消磨时间。
　　她心想着，心里满溢着恶意，最近生活过得了无生趣，这村子也没什么娱乐设施，她也要靠着消遣消遣小盘子获得快乐呢。她嘴角勾起大家都喜欢的温柔笑意，眸中却隐藏着深深恶意，向来对人情冷暖感觉敏锐的小盘子抖了抖，却还是没放开抓着斗篷的手。
　　“好了，老师陪你去打雪仗！怎么样？”顾祷声音也是温柔若水，小盘子闻言，开心极了，注意力一下子被转移。
　　“好的呀！”果然，他就是想找人陪他玩，真是单纯的孩子呢，只是没想到心思也如此活络，还编出什么有坏人的谎话，想来也是不知道“狼来了”的故事的。
　　顾祷将他的手强硬的从自己斗篷上掰下来，却惊奇的发现，尽管他手脏兮兮的，也没将脏污沾染自己的斗篷。
　　“你知道吗？”她听到自己问出问题，声音满是调笑之意，“没有人会喜爱你的。”
　　什么……
　　小盘子的手紧握成拳，面容显露出他此时头脑的一片空白。
　　为什么….老师要说这种话？而且…老师的话……好像是真的呢…….
　　顾祷一派正经地讲着：“你仔细想想，你又有什么值得大家在意的呢？是你的独眼？你的破破烂烂和脏脏兮兮？还是你那个废弃巷的破家啊？”
　　她真真是喜欢极了刺激原本就脆弱的幼小心灵，她好想看到希望全部幻灭的他的样子啊，如果他能蜕变的比自己更会伪装的话，会不会成为小说中灭世的大BOSS呢？她真是充满了期待呢。
　　捧了一捧冰凉渗人还掺着冰渣的雪，凭借自己的身高优势将它顺势尽数倾倒在小盘子身上，力求从头到脚。见小盘子不说话，也不反抗，她倒是失了兴致，“罢了，无趣极了。你注定得不到爱和关注的，这辈子。”
　　她的话消逝在寒风中，却在小盘子心里留下深深烙印。
　　他的小小身影在漫天飞舞的灰暗雪花中，显得格外渺小，又格外无助，只是，不会有人关注他，也更不会有谁烂好心拯救他。
　　……
　　“听说了吗？昨天那个刘寡妇被人杀了还被人分尸了？！”
　　刚到办公室，还没坐稳的顾祷，被这句话吓得一机灵，她是心理阴暗，但还是怕极了这种暴力又变态的杀人案件的。
　　“我不知道呢，怎么回事啊？”她平静了一下心神，加入办公室老师的讨论。
　　片刻过后，她才知道，原来昨日小盘子的告诫是真的，那个拐角当时藏着村里‘赫赫有名’的地痞无赖老赖子，听说经常性的欺男霸女，是村里的老大难、恶性肿瘤。只是这次，怎么都到了杀人的地步？
　　“顾老师，你过来一下。”她正百思不得其解，就被王校长叫过去。
　　偌大的会议室，村长、村委书记以及校长与她面面相觑，让顾祷颇为不自在，莫非自己犯了什么事？也没有吧。
　　村长开口：“顾老师，想必你已经知晓昨日发生的恶性杀人案了吧。”见顾祷点头，他叹了口气，继续说，“那个老赖子已经自首了，而且，他说他的目标本来是你，见你性子温柔好欺负……”
　　顾祷愣了，所以，昨日老赖子的目标是自己？如果小盘子没提醒自己，那一个今早被发现的大麻袋里装的就是自己了？？？她一阵恶寒，有了一点后怕。
　　“顾老师，你别怕，现在犯人已经伏法，只是，以后你需要注意自己的安全，讲真，我们这个村，大龄单身汉多得很，还有不少鳏夫，之前还有渠道买…不，是聘媳妇，现在管得严之后，有不少来做义工的大学生都被迫留在这村子扎根了……”
　　虽然村长讲的含糊，顾祷是猜的八九不离十了，没想到现实真的存在这种事情，她现在只想辞职不干了，大不了回城做机构老师，虽然没有啥‘铁饭碗’，但至少安全能得到保障啊。
　　三位领导一直劝说无果后，只得同意她的辞职申请，她鞠个躬，正要离开会议室，突然又想起什么似的，对了，若是没有小盘子，自己根本活不到现在，或许自己不该恶意对待他，而应该去感谢他一番。她心里盘算着买点大鱼大肉，再给小盘子添置些衣物，感谢完他再回城。
　　“啊呀，本来是想通知你的，”校长也像是想起来什么的样子，“昨日被害者不只一人。”不只一人……是什么意思？
　　顾祷有一种不好的预感，“不知道为啥，那个村里的丑八怪，就是那个，你知道的吧，你班里坐在角落的那个独眼龙小孩儿，也被杀了，不过他比寡妇幸运，尸体被丢在垃圾山了，因着没人认领，现在还在垃圾山呢。你也别介意，反正你也要离职了，他这样也算幸运的，不然总那样活着也没啥意思的…...”
　　只觉得自己脑中嗡嗡响的顾祷，意识模糊，只听到“喂喂”声就没意识了。
　　多年之后，庸庸碌碌又浑浑噩噩度过余生的中年女人去世时竟然是死不瞑目的，嘴里似乎在死前还在念叨着什么。

---

作者有话要说：　　这才是真相，也就是初始版本，前两章是顾祷期望的结局，也是她幻想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