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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在线作法 ...

  •   许垂露见少女就要直接进去,抬手扯了扯她的袖子:“宗主现下……方便见我么?”

      对方奇怪道:“你又耍什么花招,快些进来。”

      既然绝情宗弟子都不在意,想必他们武林中人本就是如此不拘小节的。放下这点心理包袱,她踏过那条高及腿肚的门槛,望见了屋内的景象。

      萧放刀在屋门正对的楠木矮几前支颐半躺,流墨样的乌发从肩头垂至地上竹席,堆出一道蜿蜒曲径,玄色大氅将她的身形盖住大半,只留一段纤秾合度的手腕与骨节明晰的五指露在莲花铜炉熏出的袅袅降真香中。

      攸心居陈设简洁,装潢雅致,除缟素玄青之外几无其他色彩,置身其中恍如身临道场,而在这样的清净之地赫然卧着一位危险又美丽的大野兽,无人不会被这惊心动魄的昳丽吸引。

      因她阖上双眼,扇形图也暂时隐匿,许垂露看得屏住了呼吸——真是一幅绝佳的参考,如果有拍摄设备能留下这一刻的影像就好了。

      [抱歉,宿主,我没有这项功能。]

      ——如果你能拍照,也就不需要我这个画画工具人了。

      她的目光在萧放刀身上流连太久,一时都没瞧见跪在地上的那个男子。

      男子用窄窄的箭袖抹了一把眼泪,泣道:“弟子当真不知那人是什么来头,竟能潜入防备森严的宗门武场,好在宗主慧眼如炬,一眼识破那人的伪装……但弟子保证,除了那韭叶面外,门中上下绝没有第二个可疑之人了。”

      韭叶面?

      许垂露皱起眉头。

      [想必是对您的别称。]

      她忽然觉得这系统活跃过头也并非什么好事。

      “……把人带过来。”

      萧放刀腾出一只手压住眉心,仍未睁眼。

      这句话无明确指向,少女却立即朝座上之人架手一揖,然后蓦然出掌击在许垂露后心。

      她不曾设防——也无法设防,被这少女看似轻巧的一搡推得往前趔趄几步,一下跌坐在萧放刀面前。这一跌激得她背后汗毛骤立,对面的萧放刀也因这夸张的动静掀开眼帘。

      ……好像上次被人一把推倒在地还是小学做广播体操的时候。

      站在她身后的男生看着她僵硬又不稳的动作,好奇她这种竹竿样高瘦单薄的个子会不会一推就倒,然后一时手痒付诸了实践。

      十一岁的许垂露收获了双膝上两块丑陋的疤痕和一封歪歪扭扭的道歉信,以及,对同龄男生一视同仁的刻骨的厌恶。

      许垂露头顶飘来一句不怎么友善的问候。

      “做什么?”

      那双狭长凤眼被眼睫遮住不少,本就幽深的瞳色显得更加诡戾叵测。

      然而扇形图已经开始运作,许垂露余光一瞥,发现它的成分格外简单,疑惑占据了整圆的90%。

      她再次迎上萧放刀“深不可测”目光,感到有些不可思议。没有愤怒,没有厌恶,没有嘲弄……

      就这?

      “抱歉,我没想做什么,是她……”许垂露转头看向正在原地发愣的少女,“是这位姑娘推的我。”

      “宗主!我只是未料到她这么弱,绝非故意让她投怀送抱!”少女急忙解释。

      ……?

      没有人认为她是在投怀送抱,谢谢。

      萧放刀扬手振袖,以一道袖风引门合闭。

      地上男子蓦地停止抽泣,默默起身挪步,与那位少女分立在锦屏两侧,如两位持戟执棍的黑脸门神。

      熏炉中线香恰好燃尽,光线也被屋门滤去许多,气氛霎时变得冷寂。

      许垂露没动。

      一则是坐着的确比站着省力,她才走了一段曲折山路,不想放过这休憩良机,二则是萧放刀没发出让她挪动的指令,眸底的情绪也十分稳定,所以,此时当以不变应万变。

      “伸手。”

      她依言伸出右手,腕间搭上了很有温度的两指。

      在刻画这手时她想的是如何将它画得好看,但被这么一摸,她又明显感觉到指腹上粗糙的老茧——也许武人的手不该这么漂亮的。

      萧放刀自然不知道这低眉顺眼的小卧底心里计较的是自己这手的骨相皮肉。她探着此人的脉搏,神情愈发沉肃。

      半晌,她叹了口气:“风符,不是叫你给她喂饭么?”

      被唤做“风符”的便是那位给许垂露送饭的少女,她听到自己的名字,忙上前一步拱手回答道:“弟子喂过了,她也都吃完了。”

      “……原来当真有人能虚成这样。”萧放刀眉峰稍聚,对许垂露道,“没病也没中毒,他们以何迫你来此?亲人性命还是情人安危?”

      她愣了愣。

      目前的情形是,由于她不会武功,又实在太孱弱,所以被排除了怀有歹心上山卧底的可能,直接被当成受人胁迫来送人头的小喽啰?

      许垂露的诧异落在萧放刀眼里便是被猜中心思的慌张了。

      “说吧,谁派你来的,又是谁助你藏匿?被发现后既未寻死,定是不想为这件事搭上性命吧。”萧放刀两指缓缓拂过她的腕骨,颇有耐心地循循善诱,“放心,只要你据实相告,我必不为难,很快就让你下山。”

      许垂露没说话。

      “也莫要想着缄口或是撒谎,因为……”萧放刀盯她一阵,又忽然松手,轻轻一笑,“罢了,不吓唬你。”

      终于还是来了——说真话没人信,编瞎话才能苟命的尴尬时刻。

      对方对她用的是怀柔之策,就连威胁都只是毫无恐吓的点到即止,但这根本没能让许垂露感到放松,萧放刀给予这样大的忍让,只是希望得到符合自己期许的答案。

      如果她给不出来……

      许垂露陷入沉默。

      沉默拥有丰富的意味,在咄咄逼人者面前,它代表着一种卑怯的退让;在手足无措者面前,它又成为一种凛然的威压。

      [主线任务:留在绝情宗已开启,任务完成奖励:体力上限+10。]

      [宿主,您只有待在萧放刀身边才有机会提升完成度。]

      朝露发布了任务与提示。

      体力上限……由于自己体力太少,她之前一直没有关注过这东西。

      [50,您的初始上限是50。]

      ……才五十?也太低了。

      就目前的消耗速度来看,她几乎无时无刻不在濒死的边缘挣扎。

      [上限与体质相关,如果您无意增强体质,则只能通过任务获取上限。]

      许垂露明白了,在完成度提升前,她根本没有什么活动空间和余力,就像游戏里第一个地图没有探索完毕就无法解锁新区域一样。

      随着沉默时间的增长,萧放刀眼中的怀疑占比越来越高。

      “我以为,你这般积极地向我示弱,是早就想清楚了。”

      许垂露终于抬头,那张寡淡的脸因紧张而泛起微红,声音虽弱,却有极力维持镇定的痕迹,“我的确是未经允许来到门中的,但无人助我,也无人指使。”

      萧放刀笑意稍敛,语气却更温柔了些:“哦?你是如何进来的呢?”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

      此前,她的确在脑中编排了不少说辞,关于她的身份来历,关于她的意图目的,但局限于对这个世界的认知,局限于对萧放刀以及绝情宗的了解,任何谎言都会有无法圆回的缺口,一旦遭到拆穿,她一定承受不住萧放刀因被骗而生的怒火。

      她无法向她解释自己是怎么来到这里的。

      [宿主,我建议您先想一个能让她接受的说法——]

      而她已经开口。

      “我不知道。”

      ……

      这简直能算一句挑衅。

      萧放刀的神色果然冷了下来:“你不像是个嘴硬的人。”

      “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武场,醒来之前,我甚至不知道绝情宗是什么地方,更不知宗主是何人。”她缓慢而清晰地吐露自己的想法,“宗主将我视作仇敌派来的眼线,但我没有受到任何人的指派,我从未想过用这身份获取什么宗门秘辛。是否是卧底,重要的不在于我是如何出现的,而在于我究竟有没有包藏祸心,不是么?”

      萧放刀开始重新审视面前之人,她的目光将许垂露里里外外照了个透彻,继而哂笑一声:“我以为你至少会编个合理些的由头,想不到你直接放弃狡辩。你穿着我宗衣饰,却说自己是没有来由地从天而降——这不可笑么?”

      “但世上的确有许多无法解释的事。”许垂露干巴巴道,“事实就是如此,无论你怎么探查追问,我出现的原因都不会变得合理。”

      [宿主,您为什么这么耿直?我原以为您会像应对风符一样,耐心而狡猾地徐徐引导——]

      许垂露没有理会朝露的指手画脚,只让它调出了系统的画板界面。

      同时,她扫视了一圈屋内陈设,最终瞥见搁在矮几角落的一个小瓷碟。

      “如果实在难以置信的话——宗主,可否借那瓷碟一用?”

      萧放刀捏住它的边缘,扬手一挥,其内的两粒蜜饯分别落入风符与那男子的口中。

      ……熟练得像在喂狗。

      空下来的碗碟被交到许垂露手上。

      “谢谢。”她诚恳道谢,然后垂目估计着瓷碟的容量。

      半晌,她抬起了手,用拇指在空气中勾画出几个圆圈。

      她选择画“水”,水透明无色,不需要为之填色,而且形状易于勾勒,不会出现什么奇怪的漏洞,最重要的是它消耗的体力较少,毕竟它只是水而已。

      许垂露的动作在旁人看来像是在进行某种神秘的仪式,为了把效果拉满,她甚至刻意放大了右臂挥动的幅度,最后将井水之质拖到画布中时,她满意地看到了几人的惊骇之色。

      大小不一但浑圆饱满的水珠无端凝结在空中,然后一粒粒滚落到秘色碟底,聚成一滩莹澈的水洼。

      像是把下雨的过程放慢千百倍,只是水滴的形状经过了精雕细琢,边缘处闪动着宝石类绚丽晶体才有的光泽。

      她把瓷碟捧得更高了些,递到萧放刀眼前:“不会武功的人看到你们使用轻功或暗器会觉得不可思议,你们看到我表演的幻戏,也会认为玄奇怪诞,既然如此,绝情宗凭空出现一个女子,一定就有符合常理的解释么?”

      [宿主,你在偷换概念。]

      萧放刀伸手探入那薄薄的一层水,扇形图的成分逐渐复杂起来。

      [您似乎冲击了他们朴素的观念,理论上,您不应该大张旗鼓地展示您的技能。]

      许垂露知道自己此举可能被视作妖法幻术,放在别的地方说不准还会被架在火堆上烧死,但这毕竟是武侠世界,而且将来还会是个充满特效的武侠世界。

      如果连这点魔术范畴内的表演都接受不了,还是早点毁灭吧。

      “我曾见过空壶取酒、仙人指水之类的幻戏,无非是在杯壶中做些手脚。”萧放刀蹙眉凝视着指尖的一点水渍,“但这瓷碟里空无一物,你身上也藏不了东西,屋子里更没有水,你的水从而来?”

      许垂露回头看了眼那泪痕未干的男子,轻声道:“怎么没有?这位郎君蒸出的泪水足够蓄满这小碟了。”

      那男子愕然抬头,心中暗道不好:这天杀的卧底怎么突然把他扯了进来,说得像是自己配合了她的把戏一样!

      而且,她那介于玩笑与嘲笑之间语气是在讽刺自己没错吧?他哪里得罪了她?

      总不会是……那句“韭叶面”?

      他背后起了一阵冷汗。

      萧放刀却纵声大笑。

      “好罢,你叫什么名字?”

      男子与风符闻言一怔,互相给对方递了个“形势有变”的眼神。

      ——宗主是绝不会询问一个将死之人的姓名的。

      “许垂露。”

      话音才落,她眼前忽然弹出了一个提示框。

      [恭喜,《放刀落剑图》完成度+1%,当前完成度:76%。]

      说出名字,往往是进行社交的第一步,当“许垂露”三个字被烙进画中人的记忆,她便不可避免地与其他人构建起联系,成为画中世界的一部分。

      她的加入让完成度提高了百分之一。

      作为数字,它微小得不值一提,但对整个世界来说,百分之一……

      彼其之子,硕大无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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