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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碧树对红梅 ...

  •   连着五六日雪没住过,夜梅院里的红梅被雪压的不成样子。夜殇叫小子剪了几枝来插瓶,左右不成,正歪在床上看的无趣,就见娜兴满头满脸的雪花急匆匆进来。

      夜殇看娜兴脸色不快,问道,“不是去下聘了,怎的这么快就回来?”

      娜兴顿了一下,让小子抱着金瓶出去,才愤然说道,“然哥家里人太不省事。”

      夜殇笑道,“我当什么事儿,他家里虽贫苦,只怕也是娇惯长大,为人父母的心事我是懂的。”

      娜兴拍打着身上雪花,有些已融了,在靛色袍子上留下湿痕,十分狼狈。

      “早让你养个孩子,你偏不肯,伶牙俐齿的这会儿却没话说了。”夜殇取笑道,却又咳嗽起来,由着娜兴拍背,待咳嗽止了,又道,“叫嫣儿随你去,让人家见见也就放心了。”

      娜兴领命去了,夜殇一人在房内盘算着女儿迎娶之事,渐渐乏了,自己脱了衣裳躺下睡了。

      中午时候小子们服侍夜殇吃了饭并药,才想睡去,就听小子报说陆总管来了,夜殇打起精神扬声问,“你不是与侯爷进宫去了?”

      侯爷到家第二日就被顺帝召去了,夜殇做了定国侯夫人之后,就不愿再理皇家之事,侯爷与顺帝交好,留住宫中也是寻常事。

      “侯爷自皇上那里得了止咳灵药,让奴才送回来给夫人。”娜陆隔着帘子答道。

      有小子捧了红漆盘子进来,上面一个平常陶瓶。夜殇拿起来看了半晌,方想起娜陆还候着,“你且去吧,告诉侯爷不要贪杯。”

      娜陆应了,又言道,“侯爷说小姐亲事由下面人多做些,万不可劳累夫人。”

      夜殇也不言声,只放下帐子躺好,听娜陆站了一会儿低声与小子们说了什么才去了,便握着陶瓶迷糊着睡去。

      一阵白雾袭来,朦胧间夜殇看见一个鹤发童颜的白衣女子坐在床前,便立马坐起身来,厉声问,“你是何人?”只见那人笑的顽皮,虽与面容相称却与满头银丝不合。

      夜殇反手往枕下摸出一柄匕首藏入袖中,浑身紧绷。只听那人笑道,声音倒是清脆如年轻女儿般,“莫怕,莫怕,我是来帮你的。”

      夜殇冷着脸,眼神凌厉,显出几分年轻时在浴血杀敌模样,“先说你是何人!”一句话说的铿锵有力。

      “你这小儿,元神都快散了还这般逞强,”那人拊掌笑道,“怪不得两只凤凰俱是为你操心,闹得天帝都知道了。”

      夜殇不懂这人在说什么,又觉得体力不支,只得狠了心死命握住匕首往那人心口刺去,却没想到那人皮肉如铁,匕首竟折断了。

      “你就少费些心力吧,我又不会害你。”那人皱了眉看着夜殇,“三魂都去了两魂半了,怎的还是不安生。”

      夜殇原想说话,就见那人指向自己,身子就不听使唤躺在。只见那人凭空拿出一粒婴儿拳头般大绿珠往自己心口放了,那绿珠不过一瞬就消融了。

      夜殇瞪大了眼睛看着那人,那人只一笑,“你杀孽过重折了阳寿,这定魂珠可保你平安,只是万不可再造杀孽。”

      夜殇看着那人渐渐透明,心里一阵慌乱,原是死人堆里爬出来的无所畏惧,只是今日之事太过古怪,不由得几分害怕,加之手脚俱不能动,耳听得有人脚步声音,只好奋力翻身弄出些响动。

      “父亲!”娜嫣拖住在睡梦中翻身险些落下床的夜殇,大叫道。

      夜殇听见女儿干哑声音,又看地下站的娜兴并小子们都是焦急模样,惊觉方才不过是个梦。任女儿绞了热帕子给自己擦脸,问道,“我睡了多久?”

      娜嫣白着俏脸细细的擦了父亲脸上脖子里的汗珠,看父亲脸色不复昏迷不醒时死人一样,才心有余悸道,“一天一夜了,昨日傍晚我与兴叔叔回来原想跟父亲请安,就见父亲睡着,到了晚饭时候怎么叫都不起,夜里又发虚汗,可吓死女儿了。”

      夜殇勉强微笑,“年轻时身体亏空的厉害,年纪大了就这般受罪,你可别学我一样。”看女儿红了眼眶,便转头问娜兴,“亲事可定了?”

      娜兴一副红肿眼睛,鼻音浓重,“回爷,定了。”犹豫一下又带着哭腔道,“我的爷,你可……”一句话没说完,就用袖子掩了脸抽泣起来。

      夜殇无奈道,“我又不是死了,嚎的什么丧。快去拿些吃食来,倒是饿了。”

      小子们跑去厨房端了些好克化的清粥小菜并一盘玉米面馒头,小巧玲珑惹人喜欢。夜殇就着女儿的手吃了四个馒头一碗粥还觉不够,又叫小子端了最喜欢的凤梨酥来吃。

      夜殇这几年来入冬就咳,酥饼糕点这等干碎食物一概不吃,纵是嘴馋吃上一点也要咳得惊天动地,今日这般异常,唬的娜兴在旁六神无主。

      夜殇吃了饭又吃了药就说困,强命非要留下的娜嫣娜兴出去,只留了一个小子陪着看书。

      出了夜梅院,娜兴与娜嫣说道,“小姐,爷今日有些不同寻常。”

      娜嫣因在外时候多,并不太知道父亲往常样子,只觉得如今这般是好了,又听过小子们说昨日母亲送来的宫里灵药,说道,“我看父亲身子是有起色了,也是好事。与母亲一同归来的有位高人,只是也进宫去了,待回府来,与父亲把脉便知。”

      娜兴忐忑着回自己院里,颇觉不安,料理了府里大小事务见已近中午,就去了夜梅院,竟见夜殇着了短袄单裤在雪地里头舞剑,上前阻拦又被训斥下来。

      一连几日,夜殇精神都好,吃得下睡的着,每日里看书舞剑,面色红润竟没有了缠绵床榻数年样子。娜兴时时看着,虽觉困惑,倒也日渐放心下来。

      这一日晚上,娜嫣娜兴一左一右陪着夜殇吃饭,桌上一条红鳞鲤鱼是从宫里送过来的稀罕物,夜殇一人吃了大半条。

      饭毕娜兴请示小姐亲事各项事宜,夜殇逐条批了,娜兴见娜嫣低头坐在椅子上忸怩,笑道,“爷,今日是头一次见小姐害羞,那日在少侍君家中,小姐可是尽显大家风范呢。”

      夜殇捡了礼单看,又拿笔添了一对碧玉送子观音才算罢。抬头看了女儿一眼,对娜兴道,“当年给你定亲时,还不是我百般哄千般劝才肯出来受众人道喜,你今日倒取笑起嫣儿来。”

      娜嫣见父亲为自己出头,便与娜兴闹起来,夜梅院里多年不见的欢声笑语让院里红梅也凑趣似的在大雪天里融了身上寒雪,显出喜庆之色。

      夜殇待娜嫣娜兴都辞了去,才洗漱了躺在床上抚着胸口,这几日总是回想起那个梦,不知到底是真是幻。夜殇生性粗狂不比寻常闺阁男儿,看自己越发健康便定下心来不再多想,只当是那个陶瓶里的灵药功效罢了。

      突又由药想到妻主,那夜鸳鸯交颈的火热渐又袭来,夜殇忙掀开被子要自己冷一些,半晌才得清安下来。

      夜殇暗恼自己不中用,整日里想着那人,纵是她去鬼混还是想着,辗转一会儿,毫无睡意,便叫了外间候着的小子进来给自己寻书看。这些年夜殇不堪费神,藏书尽数被娜嫣拿了去,房里现下几本均被夜殇翻烂了。

      原想遣小子去女儿那里拿书,转念一想,夜殇叫小子服侍自己穿了衣裳披了斗篷,信步往女儿院里去了。

      娜嫣住处名叫雁园,因入这府时是春天,这处院子里栖息着过路的雁群得名。这处院子与别处不同,小些,只正房并东西厢房,倒是中间偌大的庭院,西厢房前还有一座假山,假山环抱中一株千年柏树耸立云霄。

      夜殇走到正房前,凭着好耳力听到房中有人说话,其一是自己女儿,还有一个低沉男声好生耳熟,就站住凝神听了。

      “看你这喜色,娶亲就这般高兴?”

      “你又不知成亲的好处,自然不懂。”夜殇暗想,女儿纵然骄横也从没在自己面前如此放肆过。

      “是是是,我的大小姐,好歹我也是你仲父,竟敢这样与我说话。”

      “哼,你哪里有半点仲父样子。”听的这话,夜殇只觉身上血液被冻住了。

      按规矩,正夫所生子嗣称呼母亲的侍君为仲父,侍君子嗣与正夫子嗣一并称呼正夫为父亲。定国侯只有一位侍君,可被娜嫣成为仲父的非若碧院那位陈念郎再无他人。

      夜殇只陈念郎进门时吃过他一杯茶,日后再没见过,只是陈念郎样貌气质特殊故而对印象深刻。从未想过女儿居然会与仲父如此熟稔,夜殇只觉自己病痛缠身这些年似乎错过了许多事情。

      跟着的小子也伶俐,见夜殇低头沉思面露苦色,忙报道,“大小姐,夫人来了。”就见娜嫣开了门挑了帘,笑道,“父亲怎的来了?有事叫女儿去就是了。”夜殇失神进门,没看见女儿眼中闪逝光芒。

      陈念郎本与娜嫣对弈聊天,此时垂首站着。夜殇站在桌旁拿起一枚棋子把玩,“金红石?莫不是当年侯爷在边关得的那块?”顿了顿又道,“侯爷倒是疼你。”

      陈念郎抬头与夜殇对视,银眸晶亮,“纵是价值连城也不过是死物,放着无用,制成了棋与人方便,甚好。”

      陈念郎虽是小脚,但身量不输夜殇,此时一个昔年将军,一个文秀公子,平视间,电光火石,只烧的娜嫣在旁心里着急,只想着父亲莫要伤了仲父才好。

      夜殇先打破沉默,哈哈大笑,“陈侍君,嫣儿心浮气躁棋艺不精,若得了闲,去我那里吧。”

      陈念郎勾起嘴角,淡笑道,“夫人不怪罪我打扰就好。”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碧树对红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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