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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CH.19(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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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格纳兹是被异动惊醒的。
他沉沦于卷册的灵魂被拉回人世,鼻腔还萦绕着往世交缠的光与暗,花与血;时光盛开在墨水特有的芬芳里,阳光拂过这铁轧墨染的荆棘花束来到他面前,于是仿佛蒙尘的历史也照见了光线。
艾弗里的书摊在他膝头,沉甸甸的,泛黄的书页卷了边。兴许是当年抄书的人一时不慎,如今已溃烂的边角处溅上了三两墨点,游离于那些帝王将相的人生,那些悲欢离合的故事之外,就像酒瓶亲吻木地板时那清脆的碎响。
多温柔啊。他空茫的眼漫过书的主人,酒的主人,那些未散的感慨盘踞心头扎根疯长,有时候他甚至觉得捅破了自己那说不清道不明的隔膜。伊格纳兹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这样想。不,他明白,他当然明白。他明白吗?他是的。他不。他是的。
多温柔啊。
“什么?”
科学家抬头问他。科学家,他们是这么说的吧?现在这个词诞生了吗?他的视线滑过他暗光璀璨的眼底,他微卷的、垂落肩头的褐发。他突然意识到自己说出了那句话。
“没什么。”
他低低地回应,眼神缠上坐落于脚踝左侧不及一臂远的玻璃瓶。四个。四个?
艾弗里发现了他无声的询问:“今天是主显节……当然,圣主不会欢迎这样的庆典。不过,黑暗里的家伙不该庆祝殉难日么?”
“啊,”他感叹,尽管他尚不知自己为何而感叹,“你不信祂。”
“是啊,我不信祂。”他挑高眉头,香气伴随汩汩流淌的酒液沉淀入高脚杯底,“福珀斯,你可是天国的选民?抑或你愿通过我,进入这痛苦之城{1}?”
阳光,历史,美酒,虚无缥缈的神灵,那杯酒被架起,在半空,在他面前。一切一切都让他想起那些海岸的黄昏,玫瑰色的天空浸在蔚蓝的大海里,那时还没有圣主,那时的人们用佳肴欢庆神意,那时他离自己还不太远,还没有换下母亲乌黑的发和骨相酷似父亲的容颜。
那时他的朋友也敬畏他。他看着他,却不自觉地看着“祂”。所有人……等等,为什么是“所有人”?到目前为止分明只有一个……算了,这不重要。伊格纳兹想。但……
他明白了。
艾弗里。啊。他了然地发出一个单音。啊。原来如此。
艾弗里是不同的。他不敬畏他,或者更准确一些,他不畏惧他。他知道“神”和“人”的分野,他当然知道;但他不在意。
不在意。多么伟大的品格。
他不畏惧他……他……
追逐他。
一点点微妙的喜悦在他心上爆开嫩芽,伊格纳兹忽然觉得有点开心。正如那本书。但历史的喜悦是厚重的,而这一种是轻盈的,生机勃勃,轻快得让他想要呵护。
这份轻快提溜着他伸出手去,接过那只高脚杯。杯颈长度有限,纵使画家改握杯肚,交接过程中小指还是难免与另一只手上演了一回擦肩。
深红的液面在杯壁挂出浅浅一圈痕迹。
他疑惑地举杯至眼前,好奇自己什么时候颤了手。凸面玻璃后男爵的影像抖了抖,两只酒杯重叠在一条直线两头:
“怎么样,那本书?”
作者有话要说: 1但丁《神曲》刻在地狱门上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