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遁天之行 归期如至》悦新不是月薪

5、第五章 大难不死

　　进日来，爻山剑庄庄主古藤君深知自身气数已尽，终日守在丹炉前。十几年来，他为了炼制丹药“独龙心”，倾尽了其所有的精力和心血，可始终差那一步之遥。半月前的那场与幽狼谷的大战后，他恍然大悟——原来爻剑山庄庄主的精血气魄便是那炼制“独龙心”所缺少的最后一味药。
　　本想秘而不宣消无声息的自行坐化，等待生命消失殆尽那一刻的来临，幻化一缕薄烟，融于“独龙心”。
　　可庄内尚有很多事情还未交托，再者昨日他夜观天象，爻国西南处险象11
　　此刻，顾枫、欧阳涣、上官翔、狄湘还有剑庄逆徒尹玄机，纷纷跪在古藤君身前，其余数百名弟子皆跪于炼丹室外。空气中弥漫着令人窒息的压抑，每个人面色肃穆凝重，神情黯然销魂。
　　古藤君微微睁开双目，打坐于蒲团之上，众弟子侧耳倾听其临终遗言。
　　“我自知不久于人世，日后庄内大小事宜皆由秣陵君顾景林来掌管。广陵君，信陵君，凌陵君你三人要尽心尽力辅佐配合。秣陵君，遇事你更要多与师弟们商议，不可一意孤行。至于尹玄机，你曾经是我最得意的弟子，可为了儿女私情落得今天这副田地，委实喟然长叹。你和穆钺均已受庄规惩戒，此事今后就此作罢，今后谁都不可再提及。你的孩子尹斟今年也五岁了，正是开蒙习武的好时候，你要是愿意，便让他拜顾景林为师，长大后方可成为爻山剑客，你要是不愿意，也无人勉强，做个寻常百姓也未尝不是见好事。丹药“独龙心”想必你们都知道它，我也不必在做过多解释，将我的精血气魄与其融合，方可将其从炉内取出，待下任弟子及冠之时，让其服下即可。我的后事交给堇年即可，景林，妖狼族恐怕在爻国西南处祸乱，你定要速去探查。”
　　“弟子明白，弟子领命！”顾景林怔怔的望着漏尽锺鸣年衰岁暮的古藤君，哽咽道。
　　“逆徒尹玄机谢师父宽恕厚待。”尹玄机叩拜道。
　　“世人不可与天地同休，无非早晚而已。”声落，古藤君轻轻闭上了双眼，只见一缕薄烟飘进了炼丹炉，少顷，炉内银光四射，一粒丹药——“独龙心”被包裹在这银光之中。
　　众弟子纷纷将目光投向“独龙心”，顾景林一跃而起，将“独龙心”握于掌心，又一空翻回到蒲团上。

　　爻山剑庄庄规森严，事事均不可兴师动众，即便是逝世庄主的葬礼也不可奢华操办，千百年来连祖坟都未曾建造过。火葬后将其骨灰扬撒于后山树林，永生永世守护爻山剑庄，只将灵位摆放于祠堂之上。不可披麻带孝，不可守灵，不可烧纸钱，只允在腰间系一条孝带。

　　纵使顾枫有万般不舍，也不能违背古藤君的临终遗言和爻山剑庄庄规。再说妖狼族正于爻国西南处为祸作恶，此事更是刻不容缓岌岌可危。将手掌中的“独龙心”委托于欧阳涣，辞别众弟子，负剑扬长而去。

　　望着他愈渐愈远的身姿，欧阳涣微微蹙眉，眼眸中无意间流露出丝丝忧虑，前些时日与妖狼族的那场大战后，顾枫的伤势还没有完全好转，武功和内力也只恢复了不足五成。此行若遭遇苏洛等狼妖的暗算定凶多吉少。
　　欧阳涣只能在心里默默祈祷顾枫可以化险为夷绝处逢生，平安无事的回来。古藤君刚逝世，庄内大小事宜皆需要他这个刚接任的庄主来操持。
　　不过古藤君处事一向细致谨慎深思熟虑。想到这里，不禁运气深呼吸，略微收敛心神，虽不像方才那般惴惴不安，但仍心有余悸。
　　现下庄内所有弟子都聚集在炼丹室前，庄规严令不可无事长时间聚众逗留于某处，便遣散了众弟子。

　　上官翔和狄湘带着几名弟子将古藤君的尸身带到后山树林火葬，并伐取百年古木连日雕刻灵位。
　　欧阳涣见尹玄机低头垂眸站在距炼丹室的台阶下迟迟不肯离去，深知他定是有话要讲诉，可不知何开口，便走上前询问。
　　尹玄机眉头紧锁，复杂的神情中夹杂着说不出的忧郁，好似在思索着什么，又好似在纠结着什么，连欧阳涣置于他身前，他都丝毫没有察觉到。
　　“尹师兄，有什么话但说无妨，何必犹豫不决踌躇于此？”欧阳涣说话做事一向开门见山直来直往，格外生硬，但这番言语中却尽是平易近人的和善，拱手作揖谦逊的问道。
　　闻声，尹玄机才回过神来，慌慌张张的回礼，抬起头来，目光中带着羞愧，游离躲闪着不敢与他对视，心存忐忑支支吾吾的答道：“欧阳……欧阳剑侠，尹玄机不过是爻山剑庄……逆徒，实在受……”
　　“你我师出同门，虽多年未见，委实不必这般生疏称相称，再者说都十几年了，早就习惯叫你师兄了。”欧阳涣勾了下嘴角，淡淡的安慰道：“尹师兄若不嫌弃，到寒舍以茶代酒促膝长谈可好？”
　　“逆徒不敢，只是有一事斗胆求，恳请尹剑侠应允。”尹玄机深深颔首，毕竟是求于人，声音被压得很低，略微有些沙哑，神色更加卑微。
　　“师兄，何必如此生分，初冬天寒，喝杯茶暖暖身子也好。”欧阳涣见他如此拘谨，若再不加以挽留，恐怕他更是不堪，甚至无地自容。
　　“那鄙人恭敬不如从命。”尹玄机再次拱手作揖，身姿比上次弯的更低。
　　欧阳涣本想作揖回礼，可为了给他留下几分尊严，只能微微颔首示意。
　　二人心照不宣，一路上没有再沟通一句，自顾自的朝欧阳涣口中的“寒舍”走去。

　　爻山剑庄每个宅院的陈设都十分简单，偌大的庭院里只摆放着一张石桌四个石凳，恰逢初冬，寒风拂过，枯枝飒飒作响，更是增添了几分萧瑟。房间里更是寥寥无几，只有些日常必需品。
　　沏了茶，二人坐于蒲团之上，中间房一茶几。
　　欧阳涣本想先与尹玄机聊几句近年来的状况，可见他局促不安心神不定，目光涣散始终不敢正视自己，便省去了那些琐碎的寒暄。
　　六年前，尹玄机是古藤君首徒，一个武功极高众人敬仰的爻山剑客，可他却触犯庄规——爱上了庄内的女弟子。两人情投意合，盛夏的一个夜晚，二人趁酒醉，竟在后山山林中做了难以启齿的苟且之事，直到女弟子穆钺身怀六甲，二人的关系才被众知。前任庄主古藤君为此大怒，一气之下废掉了尹玄机二十来的所有修为，将二人囚禁在后山崖底，没有古藤君命令，不得离开一步，众弟子更不可私自前去探望。
　　如果没有身陷儿女私情，爻山五剑协力定可击溃妖狼族。
　　而如今，他还有何颜面对眼前的欧阳涣？内心深处源源不断涌上来只有懊悔，羞怯，愧对……
　　“尹师兄，可愿意将侄儿尹斟送到爻山剑庄习武？”欧阳涣喝了口热茶，语气平和，如同唠家常般。既然尹玄机不肯与他有丝毫的眼神交流，他索性把目光投在茶杯上。
　　“若犬子可以在爻山剑庄拜师学艺，这是鄙人从未奢想过的。”尹玄机眉头紧锁，满心顾虑，自嘲道，“多谢欧阳剑侠的惦念，不过尹斟他从出生的那一天开始便背负着逆徒之子的骂名，他何来跟剑侠习武的颜面？”
　　“尹师兄，你为何要把自己想的如此不堪？师父已经原谅你了！不然他老人家怎么会在逝世前见你最后一面？怎么会为你的儿子谋出入？”欧阳涣语重心长的劝道，“你和穆钺师妹同为爻山剑客出身，更何况尹师兄在武学造诣上更是天赋异禀，卓越超群。想必侄儿尹斟定是生来的剑客，不会是资质平平的泛泛之辈，倘若勤奋好学，定能与尹师兄比肩也。庄内不会有人对尹斟说三道四指手画脚，如有此人，我欧阳涣第一个不会轻饶！”
　　“多谢欧阳剑侠不计前嫌，”尹玄机拱手作揖拜谢道，“鄙人在庄内逗留太久委实不妥，先行告退。”
　　“我与尹师兄一同前往后山山崖，随便将尹斟带回庄内。”言罢，欧阳涣将手中茶杯置于桌上，起身便与尹玄机向后山山崖走去。

　　顾枫一路快马加鞭，一刻都不敢稍作停息。穿过一片枫树林时，看到地上那两具佃户的残骸，倏然间，心中怒气横生，神情也随之更为冷峻。扬鞭重重的在马儿屁股打了两下，马儿吃痛长嘶一声，飞快的朝前方疾驰而去。
　　习武之人五感灵敏，越是临近潇城，妖气便也是浓重。
　　只见无数百姓披麻戴孝问烧纸钱啼哭不止，顾枫下马上前询问才知潇氏镖局上上下下一家几十口尽死于非命。
　　这数十名死者和枫树林中的两个佃户的死法同出一辙——被狼妖吸食了精血气魄。
　　如此心狠手辣，没有原由不留活口的勾当也只有苏洛能做得出来了。
　　望着眼前这具具干尸，顾枫只恨自己为何来的这么迟！隐约中仿佛有孩提阵阵微弱的啼哭声。
　　哭声夹杂在呼呼的寒风中，更是增加了几分令人毛骨悚然的阴森。
　　顾枫闻声四下寻觅，终于在一间尽是书香气息的房间中发现了这个睁着惊恐的眼睛满脸累痕的小男孩——潇绰。
　　见到手持利剑杀气腾腾的顾枫，潇绰一时之间竟失去意识昏了过去。
　　纵使顾枫脑子里有无数个疑问，现在也顾不上去想去深究，将佩剑放回剑鞘抱起年幼的潇绰，在宅邸中又是一阵儿寻觅。确认没有幸存者，才肯离开。
　　顾枫一手紧握缰绳，一手抱着潇绰，骑马的速度明显比来时慢了好多。可冷风呼呼的刮着，即使他千万般小心，可潇绰还是发起了高烧。

　　欧阳涣正领着尹斟熟悉庄内环境，见顾枫行色匆匆，怀中抱着一个气息微弱和尹斟年龄相仿的孩子，连忙迎上前去，不解的询问道：“这孩子怎么样了？”
　　“溪苼呢？快将他寻来，这孩子受了惊吓，又受了风寒，身子热得很！”顾枫一路上心急如焚，喘息急促，索性直接忽略了欧阳涣身侧的尹斟。
　　“尹斟，速去将狄湘师叔寻来，我们在你刚才去过的庭院等你！”欧阳涣低声吩咐着尹斟，随手接过顾枫怀中昏迷不醒的潇绰。
　　“是，尹斟领命！”尹斟的声音虽稚嫩，执行力却极强，千伶百俐冰雪聪明，话音未落转身便朝剑祠方向奔去。

　　回到欧阳涣的庭院，顾枫才反应过来方才他身边那孩子是谁。
　　看着躺在榻上嘴唇发白的潇绰，顾枫抬头将目光投向欧阳涣，刚想开口质疑询问——那孩子认识路么？溪苼多久能到？
　　此时玄关处传来轻盈的脚步声，顾枫动了下喉结，神情也略显惊讶，欧阳涣朝他微微颔首示意有话稍候再说，他轻轻勾了勾嘴角表示领会。
　　凌陵君狄湘狄溪苼精通医术，当年师兄弟五人中虽然武功修为虽不算出众，却将《本草纲目》、《水经注》等医书倒背如流并运用得游刃有余。
　　“庄主、欧阳师兄，这孩子只是猛然受到了惊吓，多加休息即可。”狄湘为潇绰细细号了号脉，毕竟并无大碍，轻描淡写的说道。
　　顾枫悬着一路的心总算是放下了，不禁叹了口气，眉目也随之舒展开来。
　　欧阳涣微微颔首。
　　“庄主从何处将这孩子带回的？”狄湘倏然间神色复杂，一本正经的问道。
　　“爻国西南处一座名叫潇城的城池。”顾枫郑重其事的答道。
　　“两位师兄，可否将上官师兄也请到此处，溪苼有重要的事情和诸位师兄商议。”狄湘双眸中流露着几许无奈。
　　“小师弟，都是同门，何谈请？”玄关处传来稳重且富有磁性的声音，随着脚步声置身榻前拱手作揖。
　　“上官师弟，你不是在剑祠……”欧阳涣欲言又止，眼神中带着丝丝出卖同门的内疚。
　　“无视庄规擅自为师父守灵之事我先暂不追究，”顾枫将严厉的目光投向欧阳涣，“闻天，你怎么突到堇年这里了？”
　　“回庄主，这还得多亏了古灵精怪的尹斟！”言罢，上官翔朝玄关处望去道，“进来吧！”
　　闻声，尹斟一路小跑到四人身前，恭恭敬敬的跪地叩首道：“弟子尹斟见过庄主、欧阳师叔、狄师叔、上官师叔。”
　　顾枫心中一惊，不解的看着欧阳涣。
　　欧阳涣勾了下嘴角，将尹斟扶起站在身旁，道：“狄师弟又什么话但说无妨，稍候堇年再与庄主细说尹斟之事。”
　　顾枫微微颔首。
　　“方才号脉时，察觉到这孩子体内的阳气甚重，如果没猜错，他定是阳年阳月阳日阳时所生。”狄湘神情忧郁，有些举棋不定。
　　“狄师弟，有什么你说便是了。”顾枫脸色稍稍有些疑惑。
　　“庄主可是在被狼妖吸食了精血气魄的死人堆里找到的这个孩子？”狄湘问道。
　　“正是。”顾枫微微颔首答道，“发现这孩子的时候，整个宅邸遍地残骸，唯有他这一个幸存者，若他并非阳年阳月阳日阳时所生，定会被阴邪之气侵体。”
　　欧阳涣和上官翔眼神中皆有恍然大悟之意。
　　“阳年阳月阳日阳时所生之人的精血气魄对妖狼族提升修为又极大的帮助，又怎会甘心留他性命？”狄湘问道。
　　“这也是我百思不得其解的疑点，等这孩子醒过来了，我们再做询问。”顾枫答道。
　　狄湘、欧阳涣、上官翔，不约而同的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