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遁天之行 归期如至》悦新不是月薪

33、第三十三章 独处

　　潇烟凡见少年郎不说话，顿时觉得自己问得有些多了，只好把话题扯回方才的先吃饭再送他回客栈上。看着天边的火烧云，淡淡的说道：“时间不早了，你是不是早就饥肠辘辘了？我带你去吃些东西吧。”
　　“我可正是长身体的时候，要是不是因为太饿了，我才不会去偷包子吃呢！”少年郎故意贫嘴，明明是因为闻到了包子的香味勾起了他的馋虫，不愧是只狼妖，继承了狼族最为传统的血统，假话张口就来，性格古怪多变。
　　“能不能答应我以后别再偷东西了？”潇烟凡这句话还未声落，手心里便都是汗水了，顿时神情非常不自然，也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就是想跟身旁这个少年郎多说几句话。在爻山剑庄这十几年来他一直都冷若寒冰拒人千里之外，少言寡语人冷性淡，极其不善言谈，总不能开口闭口永远围绕着天气和吃饭吧，介于方才询问身世时，少年郎不是默默流泪就是缄口不言，他开口时不免有些忌惮。这句话他其实说则无心不过是顺势跟出去的，可能是因为他与少年郎非亲非故，没什么资格去要求什么，蓦然间觉得莫名其妙荒唐至极。
　　“也不是不行，那你先答应我一件事情，不然我多吃亏啊！”少年郎与潇烟凡面对面站着，歪着脑袋，俏皮的笑着，拉着潇烟凡的手摇了摇。
　　这要是换成旁人，潇烟凡定会拔剑相向高声冷语呵斥——你有什么资格跟我谈条件！不过此刻看着陌生的故人，他只觉得这孩子实在是有趣得很，黑亮亮的大眼睛特别讨喜，尤其是这轻轻盈盈奶里奶气的声音更是让他格外熟悉，可他却想不起来具体是在什么时候什么地方听过了，他只能将暗暗的告诉自己是在年少时的梦境中。
　　少年郎见潇烟凡愣愣地看着自己心猿意马，索性翘起脚来捧着潇烟凡的脸颊沾沾自喜道：“不说话可就是默认了！”
　　潇烟凡回过神来，就在他低头的那一瞬间，差点撞上少年郎的两片软软的薄唇，他慌慌张张的向后退了一步，诧异的看着少年郎，脑海里浮想联翩，都是些多年前在爻山禁地藏书阁中偷看的那些《春宫图》的画面。直到少年郎按着鼻尖向他做了个鬼脸，他才回过神来，无奈的朗声笑道：“刚才被那么多人围着，你不是都快被吓得魂飞魄散了么！还不过一个时辰，你这胆子怎么还突然大起来了！”
　　“谁没有点儿不堪回首的往事！”少年郎无缘无故被潇烟凡揭了短儿，瞬间满脸通红，扑进他的怀里，还把脑袋刻意的在他的胸口前蹭了蹭，“你别说我！反正你刚才默认了！”
　　“我默认什么了？”潇烟凡像个摸不着头脑的二丈和尚，下意识的扶正胸前这个像个粘人的小动物般的少年郎。少年郎的这个举动并没有让他发觉哪里不对劲儿，反倒越发的觉得这孩子撒起娇来真是伶俐可爱。
　　“从现在开始，你就时时刻刻把我带在身边，我绝对不会再偷东西吃的！”少年郎摇头晃脑手舞足蹈地说着，“别跟我说不行！我吃的很少的，你要是怕养不起我，我还可以再少吃点！”
　　潇烟凡彻底被少年郎的天真单纯征服了，不置可否的看着少年郎，深深地叹了口气，语重心长的说道：“我是一个剑客，命比纸薄，今天和你站在这里面对面说话，明天说不定就死在狼妖苏洛的手里了，跟着我没有丝毫好处。再说爻山剑庄庄规森严，师父和三位师叔也是坚决不会同意的。你年纪虽小，但也不是几岁的小孩子了，说话做事都是要经过大脑思考的，你一味想留在我身边，有没有想过你大哥还有你的父母会不会同意？”多年的习惯不是一朝一夕就可以改变的，不管潇烟凡心中的起伏有多么强烈，他看上去依旧云淡风轻，目光犀利，声音还是冰冰冷冷，陡峭凛冽。
　　“我饿了，我饿了，你快带我去吃饭吧！”少年郎最受不了的就是这些大道理，又不想跟自己心心念念了十几年的人吵架，只好不耐烦的努这小嘴喊了起来。
　　潇烟凡也是拿这个刚认识还不到一个时辰的少年郎没办法，微微颔首，问道：“想吃什么？”
　　少年郎一步跨带潇烟凡的左边，一手挎着他的胳膊，一手与他食指相扣，脑袋靠在他的肩头，所答非所问道：“站在你的左边是为了离你的心脏更近一点，免得跟你分开了会太想你。”
　　潇烟凡只觉得这应该是某位女子对心爱的男子才会说的话，脑子里骤然间生出无数个问号，如鲠在喉，哭笑不得的看着贴在自己身上的少年郎。
　　“剑客哥哥，别误会，你对我有恩，我怎么会让自己忘记你这个恩人呢？”少年郎虽然天真单纯，但他不是傻子，潇烟凡的异样当然也会在第一时间感觉得到，连忙改口解释了一番，“我大哥特别疼我，我常日里就是这样挎着他走路，搂着他睡觉，不然我一点安全感都没有，心里不踏实。你能不能当一回我的哥哥？”
　　潇烟凡还真就相信了少年郎的说辞，轻轻点了点头，二人肩并肩走出了巷口。少年郎精挑细选了一家牌匾门面都还算体面的酒馆，迈进玄关，在最偏僻的犄角处与潇烟凡相向而坐。从点菜到吃饭明显收敛了很多，笨手笨脚的用着筷子，潇烟凡见他加菜时太过于吃力，索性将饭菜夹到他的碗里，开玩笑道：“你在家的时候是不是都是佣人或大哥喂给你吃啊？”
　　少年郎不屑的瞥了他一眼，眼珠子一转，得意的说道：“那你还不快点儿喂我！你不是都同意当一回我大哥了么！”话音刚落，便将嘴张到了最大，恨不得露出自己所有的小白牙，等着食物的到来。当年年仅五岁的小潇绰就是这样将煮熟的牛肉一块块喂给他吃的，现在他只是想回顾往昔，想让当年的事情再重新上演一次。
　　堂堂七尺高的男儿怎么可以出尔反尔！潇烟凡拿起筷子，勉为其难的起身坐到少年郎身侧，夹气一块酱牛肉，小心翼翼的放到了他的嘴里。就在这一瞬间，潇烟凡有种说不出的熟悉，还未放下的胳膊在空中静止着，怔怔的看着桌上的那盘酱牛肉。少年郎欢欢喜喜的嚼了几下，突然觉得喉管中有一股突如其来的与酱牛肉不一样的咸，接着眼泪就倾盆而至。再次扑到潇烟凡的怀里呜呜呜的哭了起来。
　　潇烟凡此刻连自己都心神不宁，各种模糊不清的画面相继撞进了他的脑海。少年郎越哭越凶，他哪里还有心思去研究自己的那些梦境，连忙低头关心备至的问道：“别哭别哭，这又是怎么了？”
　　少年郎差一点脱口而出——潇绰，你不认识我了么？你忘记我了么？我是那只小白狼啊！你的锦帆啊！数月前你还将我从屠夫的案板上救了下来，为什么我化身成少年郎的模样你就不认识我了？我找了你十五年，等了你十五年，你为什么会变成一个与我们狼族势不两立的爻山剑客？这让我以后怎么办？
　　但理智告诉他这些不该说的话是万万说不得的，他索性将潇烟凡的话置若罔闻，自顾自的放声大哭。
　　潇烟凡本就词穷，事发突然毫无征兆，安慰人的话他更是一句都说不出来，只能像个木头一样坐在一旁等少年郎哭完。
　　也不知道少年郎是哭累了还是哭够了，直到饭菜都凉了，他才止住哭声，顶着两只肿得像核桃一样的眼睛，抽噎的说道：“酱牛肉太好吃了！剑客哥哥，你像我大哥一样对我好！”
　　潇烟凡倒是极有耐心，轻轻勾了下嘴角，说道：“哭是很耗费体力的，快吃饭吧。”说着，便再次夹起了一块酱牛肉，放在少年郎嘴边，学着他方才的样子，张着嘴，低低的“啊”了一声。
　　少年郎张开薄薄的嘴唇，可能是因为刚刚哭过，酱牛肉没有那么好吃了……但他还是狼吞虎咽的吞了下去，笑逐颜开的看着潇烟凡，并示意他快点来下一块。
　　就这样，一桌子的饭菜，潇烟凡没吃几口，都进了少年郎的肚子。潇烟凡心下思忖：“你不是口口声声说自己吃的少么？你要是顿顿都吃这么多怎么还这么瘦呢？不会是一顿吃饱三天不饿吧？”
　　其实狼妖都是很能吃的，只是潇烟凡尚被蒙在鼓里还不知道罢了。
　　“吃饱了么？”潇烟凡问道。
　　“嗯。”少年郎摸着自己鼓鼓的肚子点了下头。
　　潇烟凡颔首回应，叫来店小二付了帐。他在少年郎身上花费的时间已经很多了，眼下当务之急是将这个粘人的孩子送回他的住处，这样他才能在鱼龙混杂熙熙攘攘的潇城专心寻找狼妖苏洛的下落。少年郎折腾了这么久，刚刚填饱了肚子，既疲惫又困倦，情不自禁的一连打了好几个哈欠，吐字不清的说道：“哥哥，我瞌睡了，快送我回客栈吧，我特别想念房间里的床榻，我现在只想躺下来消化刚刚吃进肚子里的食物。”
　　“好，我送你回去。”说着潇烟凡站起身来，见少年郎依然在桌子上支颐发呆，问到，“你不是要回客栈么？怎么还在这里坐着？”
　　“我不想走路。”少年郎一边打着哈欠一边撒娇，睁着惺忪睡眼，鼻涕一把泪一把的。
　　潇烟凡吃了一惊，狐疑的看着随时都会一头扎进餐盘里的少年郎，就在他哑口无言不知该如何回复的时候，少年郎脑袋已经贴到了桌子上，抬起胳膊，张开五指朝他神了过去，闭着眼睛迷迷糊糊的说道：“要抱抱……”潇烟凡顿时热血上涌，甚至呼吸都不顺畅了，冰冷的脸颊发烫，白皙的脖颈都红了，不仅说不出一个不字，连拒绝的理由都找不到。他这辈子都想不到自己竟然会鬼使神差的俯身屈膝将昏昏欲睡的少年郎打横抱了起来。少年郎非常娴熟的环着他的脖子，在他耳边低声弱弱的附了句：“哥哥，你真好。”少年郎呼出的热气在潇烟凡耳畔肆无忌惮的灼烧着，他定了定心神，气吞丹田，才勉强将少年郎稳稳的抱出了酒馆。少年郎闭着眼睛，将头埋在潇烟凡的怀里，居然还能准确的指路……毕竟狼妖辨别方向靠的是气味并未视觉。
　　怀中的这个半大的孩子轻飘飘的，估计都没有潇烟凡背负的断魂剑重，虽然隔着衣服，但还是可以感觉得到少年郎整个人都软软的，不像他们这些剑客，常年习武，身体健硕硬邦邦的。
　　少年郎苏皓本就是小白狼所化，一只还没有长大的小白狼也就几十斤，就算它变成少年郎的模样，衣冠楚楚穿金戴银再将肚子填满食物，也增加不了多少分量，自然会比同龄人轻得多。
　　进了少年郎暂居的客栈，掌柜的和店小二见到这个小少爷虽睡在一个陌生的皓衣剑客的怀里，但总算是毫发无损安然无让，像是救星突临一般，如释重负，纷纷奔上前来诉苦：“小祖宗，你可算是回来了！你大哥进了房间发现你不在，差一点把小店砸了！小的好不容易才保住了这条狗命！”
　　少年郎贪婪的依偎着潇烟凡，头也不抬，有一搭没一搭哼哼唧唧的说道：“这不都好好呢么？别骗我！哥哥说了要过两天才会回来，再说了他今天早上才动身。”
　　“小的就算吃了熊心豹子胆也不敢说一句假话啊！你哥哥有钱有势，动动手指头都可以让整个潇城翻云覆雨！置我们于死地，还不比捏死一只蚂蚁还容易！”掌柜的五官扭曲得令人厌恶，解释的声音更是大惊小怪，无中生有。
　　“别说了，你们都不会有一丁点儿的三长两短！我困了！识相的话就都闭嘴！别来烦我了！”少年郎不耐烦的喊了出来，又摸着潇烟凡滚烫的脸颊，说道：“剑客哥哥，我住的房间在二楼左手边第五间。”
　　潇烟凡没做声也没点头，默默地朝前面的楼梯走去，脑子里莫名其妙的闪出“见长辈”这明晃晃的三个大字。
　　店家方才所言没有半句虚假，方才苏洛的确回来了。东流村人烟稀少，他不费吹灰之力便将东流村血洗了，而且还丧心病狂的放了一把火，整个村子放眼望去都是一片焦黑，只要是可以喘气的，都被大火烧成了焦炭。既然该做的事情已经做完了，他也没有继续留在东流村的必要了，他本想施展轻功直接前往范县，可心里始终放心不下白狼一个人在客栈，便返回了潇城。他在暗处看到了苏皓正有说有笑的跟潇烟凡在一起，明明知道他什么事情都不会有，可发现他没有乖乖的待在房间里还是大发雷霆，不仅吓走了客栈里所有临时打尖的客人，还把掌柜的和店小二都痛骂威胁了一顿，才怒不可竭的拂袖而去。苏皓虽然没有修为，但他的嗅觉还是异常灵敏的，客栈里虽然有哥哥苏洛的气味，但是很淡，显而易见，苏洛并不再客栈，他这才大着胆子要潇烟凡进了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