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剑奇谭之夕阳红》裴宁娘子

2、下

　　一直紧锁眉头，眼皮不时颤动着的紫胤终是吐出一口闷气，像似挣扎了会儿才缓慢睁开了双眼。
　　疲倦的看着亲自封印上的门，紫胤嘴角溢出一丝苦笑：“竟是魔怔了。”
　　起身行至朱红的大门前，随手一挥衣袖，散发着金色符文的封印便散了去。不由自主的深吸了口气，强压下心底泛上的悸动，门便缓缓由外至内打开。没有耀眼的阳光，门外是一片洒满冷意月光的黑夜。
　　一切都那么熟悉，数百年来从未变过。
　　“主人，今次怎这么快就出关了？”感受到自家主人气息的红玉第一时间来到了紫胤身旁，既担忧又惊喜的问道。
　　紫胤望着红玉，突然有种想要诉说的心情，可是他该说什么？说闭关时那执剑虐杀，一身黑血，快看不清身穿淡蓝衣袍的男子不停出现在自己脑海中，搅得自己无法安心闭关？还是说，当那男子见到自己便力竭倒下，在自己怀中时却对着自己微笑说“还好有你”时，自己的心颤抖了起来？还是仅仅只对那一夜便被妖魔灭门的人间惨剧表示半仙之体该有的悲天悯人之情？
　　看着紫胤郁结的眼，红玉小心的叫了声：“主人……”
　　从自己的神思中抽出，紫胤对着红玉说：“无事，不用担心。”说着背手迈步离开自己的闭关之所。
　　红玉跟在紫胤身后不语，默默想着主人这次闭关不过月余就出关的原因，似乎有点头绪，却又抓不着，不由烦恼的绞着手指。
　　“红玉，你先回去吧，我想自己走走。”紫胤停下脚步，微微侧身，对红玉说道。
　　红玉抬眼望向紫胤的侧脸，被寒霜似的月光照满的俊容上有着点点孤寂，红玉多想抱抱面前这人，可是她却没有任何可以说服自己的理由。永远的不远不近，这样也好。
　　“是，主人。”垂下眼睑，红玉顺从的答应，然后转身离去。
　　紫胤神色复杂的望着红玉寥寥的背影，轻叹了口气。他，还要负几人才罢休……
　　心事重重的紫胤随着自己的脚步走着，被凉风一吹方发现自己竟到了天墉城后山。天墉城早全部掌灯，本就气势磅礴的天墉城在如火般的灯光中再添些许金碧辉煌，如今的这番雄伟是数计先贤努力经营而来，也是紫胤自己亲眼看着它变成如今这番模样。对天墉城，紫胤心情之沉重，旁人难解一二。
　　又一阵凉风吹过，紫胤自修仙以来，便对身外之物感受颇弱，此时他很想知道这风到底有多凉，是否凉的过人心？
　　岁月荏苒，百世变迁，徒留他一人如故，若真能放下这悠悠红尘，飞登天界便也罢了，只是留存于世的那些人、那些债，又要他如何去还。紫胤突然怀疑起自己当初选择的路是否当真正确无误？五道轮回，生死有命，是自己最先勘破的迷障，如今只因那一人，开始怀疑起初衷。
　　紫胤闭目，难以承受。
　　“罢了……”犹如叹息般的说出口，紫胤望向天墉城一处，身形顿化为一抹流光消逝。

　　漆黑安静的卧房里，若有似无的呼吸声便显得清晰了些。
　　静卧在床上的人，眉头轻蹙，面目时而和缓时而痛苦，显然梦中的场景变化令他情绪难安。
　　紫胤走向床边，低头看向那清俊的容颜。初见时稚嫩的面庞到如今伸长开来，竟是俊美如斯。踌躇了片刻，紫胤还是坐在了床沿上，伸手掖了下被子，收回手放在自己的双膝上，便盯着那人神游起来。
　　仔细想想，自己还未好好看过这孩子，只知这孩子是弟子中资质最高、最为掌教看重的弟子，除去这些听说而来的，自己对他毫无了解。紫胤细细打量着他的眉眼鼻唇，人面由心生，紫胤修行数百年，阅人无数，仔细打量后摇了摇头。
　　“你本难得的修仙之体，只可惜为世情所缚……”紫胤停下，这世情可有自己一份阻力？
　　卧床上的人抽动了一下身体，似乎压到了身上受伤之处，疼痛难忍的微张口低低叫唤了一声。
　　紫胤见状，伸长手，双指并起点上额头，将法力传输进那人体内，半晌收回手，那人也面目和缓了下来。
　　紫胤勾了下嘴角，为自己暂时让这人安稳片刻而心安。
　　“紫胤……”一声低低的叫喊从那人嘴边溢出。
　　包含着不知名的情愫，紫胤轻声回应了他：“涵素……”
　　那人似在睡梦中也能听到，嘴角微微翘起，显然梦里岁月静好。

　　紫胤出关除了红玉无人知晓，紫胤闭关除了红玉依然无人知晓。
　　可当醒来的涵素执意站在门外要求见一面时，紫胤想，那晚涵素是否真的重伤昏迷中？不然为何在自己不理不睬他的这段时间里一直不肯离去。
　　最终在涵素第三次要体力不支晕倒时，紫胤无可奈何的出关了。
　　“紫胤，”因身旁还有数位长老与同门弟子，涵素硬生生改了口，“真人，你终于肯见我了。”
　　“你如此不爱惜自己的身体，非要见我为何事？”紫胤站在台阶之上，微低头看向台阶之下的涵素，本想装作漠不关心，却在言语之际不由加了些许关心。
　　其他人没有听出来，涵素是听出了，便抱拳行礼，面上带着笑意说：“涵素是要谢紫胤……真人当日救命之恩。”
　　“无妨，你原天墉城弟子，我身为执剑长老，救你本我分内之事。”
　　很想从那人面目上看出点异样情绪，可惜那无情无欲之人依旧云淡风轻，涵素咬了咬后牙槽，扯出一抹笑意说：“涵素还要谢紫胤真人在弟子昏迷期间对弟子的照顾。”
　　“自带你回天墉城，我一直闭关未出，谈不上对你照顾。”紫胤说的平常，心却漏了一拍，想不通这人是如何得知自己去看过他。
　　涵素垂下双手，紧紧握住拳头，面上还小心的保持着对紫胤该有的尊崇：“涵素醒后觉察身体有股不属于自己的法力，便请教掌教真人，掌教真人证实这道法力属于执剑长老你。”涵素其实很想跟紫胤说，自己就是能感受到他去过，可是这般孩子气的说法，实在不适合如今遭逢大难的自己。
　　如果掌教现在在这里，紫胤一定会选择闭关直到飞升，再也不出现在天墉城。
　　“掌教真人重接纳你入天墉城，我对本门弟子无见死不救之理。”
　　一口浊气堵在胸口，令涵素不由紧捂胸口，眉头紧皱，眼却不肯离开紫胤半分：“执剑长老对本门弟子当真爱护。”
　　“今次事故换做任何弟子，我都不会袖手旁观。”紫胤嗓音如凉风，不知冻伤人心。
　　涵素对着紫胤一拜道：“无论如何执剑长老这份恩情，涵素铭记在心，今后必全心修炼，光耀我天墉城。”
　　“你有此心甚好。”说罢扫了一眼面露痛苦之色的涵素，未置一言紫胤便转身进屋。
　　见着那门缓缓阖上，涵素终是忍耐不住，一口血顺着唇瓣淌下。气散了，力也竭了，身体如浮絮，头重脚轻双眼一黑便倒在了地上。
　　“涵素，涵素？”旁边的长老、弟子未想到涵素说倒就倒，立刻慌成一团。
　　门内的紫胤听到屋外叫喊，脚步立刻一动，却很快制止了自己的行为。如无期待，就无失望，这便是自己给予涵素最大的慈悲。

　　待紫胤终于放下心结出关时，已过经年。
　　站在久违的烈日下，紫胤很想御剑绕着天墉城飞一圈，看看这些年天墉城的变化。紫胤想了想，觉得此举颇不稳重放弃了，抬步往后山走去。站在那，俯瞰整个天墉城也是好的。
　　刚走上山口，紫胤便发觉有人。
　　“你来了。”崖边的小亭子里适时传来了声音。
　　紫胤走过去，看着那人，惊愕之下半晌无语。
　　“与弟子下一盘可好？”那人早摆好棋盘，坐在石凳上，微笑着望着紫胤。
　　紫胤压下心底涌上的酸涩，淡淡的说：“好。”遂面山而坐。
　　“执黑子白子？”
　　“随意。”
　　“紫胤真人是执剑长老，就让让弟子吧。”说着拿过装有黑子的棋盒，落子。
　　紫胤在沉默中与他下了半个时辰，终是再也忍不住，问：“涵素，你为何白发？”
　　闻言，涵素从棋盘上抽回目光，对着紫胤笑了笑说：“一夜白头，掌教真人说是气血衰竭，伤及心脉。”说着撩了撩落在胸前的一束白发，面上一片平静。
　　紫胤很想问是否是因为那日自己的冷漠，又想问这对他修仙可有损害，还想问这些年他的伤势如何……可是他一样也问不出口。
　　“长老，该你落子了。”涵素淡淡的开口提醒。
　　扫了一眼棋盘，紫胤随手便落下一子。
　　涵素见着笑了笑，执起白子落下后对紫胤道：“小赢长老半子，弟子谢长老让棋。”
　　“你说过你棋艺比剑术更胜。”这句话从紫胤口中说出后，紫胤就愣住了。
　　涵素却是毫不在意的笑了笑说：“原来长老还记得。”
　　话刚落，从山口处传了叫喊声：“爹，爹。”
　　听着声音，紫胤回头看见一个身穿弟子服的小丫头冲着他们跑来。
　　涵素微笑着望着那小丫头，等她近到身前便张开双手抱住她放到自己腿上，点了点她的鼻子说：“不可以这么大呼小叫的，执剑长老在呢。”
　　小丫头转过脸望着紫胤，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好奇的绕着紫胤扫视了一圈道：“执剑长老怎么和爹一样满头白发呀？”
　　“芙蕖不能对执剑长老无礼。”
　　“芙蕖知道，执剑长老是我们天墉城最大的长老，比掌教真人还要大，所以芙蕖会很崇拜执剑长老的！”
　　听着小小的人儿糯糯的声音，涵素的笑容直抵眼底。
　　“你叫芙蕖？”紫胤觉得嗓子有些发紧，却强迫着自己淡漠如初。
　　小丫头还未开口，涵素便接口说：“是，上天毕竟待弟子不薄，未夺走弟子的全部，”顿了一下，涵素继续说，“芙蕖是弟子夫人留给弟子的一线生机。”
　　“一线生机……”紫胤对着芙蕖不由笑了笑，他感谢面前的小丫头在涵素命悬一线时的出现。
　　小丫头却似被紫胤的笑晃了神，呆愣愣的望着紫胤道：“执剑长老笑起来真好看。”
　　闻言，两人皆是一愣，随后涵素却是笑了起来说：“童言无忌，望长老勿怪。”
　　紫胤抬眼看着涵素，随后又是轻笑一声说：“无妨。”说完站起身，背身走出小亭。
　　“长老去哪？”涵素抱起怀中的小丫头，跟在紫胤身后问道。
　　紫胤回身，发现涵素竟高出自己寸许，便回头望向天墉城方向说：“节同时异，物是人非，几年未出，想去看看这世间变化。”
　　涵素点了点头，又道：“待长老回来，定与弟子静心下棋。”
　　眉头不由一皱，紫胤回头望向带着浅浅笑意的涵素。这人，难道知自己心中所想？
　　涵素只是恭敬的望着紫胤，面无异色。
　　罢了，知道又如何，如今自己还能如何？时过境迁，该放下的就放下吧。
　　走出数步，涵素的声音又在身后响起：“长老，下月十五望长老务必回天墉城。”
　　紫胤步子未停，涵素便又道：“弟子希望在掌教继位典礼上有执剑长老出席震场。”
　　闻此言，紫胤便以后面那人能见到的幅度，轻轻点了下头。
　　见着那人用不急不缓的步伐离开，涵素最终没能忍住，上前几步后脱口而出：“紫胤！”
　　听到自己的名字，紫胤莫名觉得松了口气，脚步慢慢停了下来，回身对着相隔数步的涵素道：“答应你的事，我会做到，”随后勾起嘴角淡笑说，“涵素做掌教后，叫我紫胤罢。”
　　涵素还未从紫胤的话里回神，紫胤已化为一抹流光消失在他面前。
　　涵素不知道的是，离开后的紫胤御剑绕了天墉城一周。低头看着走出屋子的掌教抬头询问，不由自晒，做出这种幼稚行为的自己谁还敢说半句不是么？
　　回头望了望天墉城后山方向，紫胤心下闪过一丝烦乱。
　　紫胤勉力稳定住心神，随后驱剑下山，徒留身后清风伴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