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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 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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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得那白牡丹千恩万谢的走了,涉归一挥手,案几上的茶具尽数消失,复又出现先前的笔墨纸砚。
涉归伏案低头写着什么,身旁的九尾红狐却眨眼间变成了一个俊俏男子,他用手撑着下巴靠在凭几边,眼睛盯着涉归,问道:“何必吓唬小孩子?”
身边忽然出现一个人,涉归倒一点也不吃惊:“逗逗她罢了。”
随后将纸上字迹慢慢吹干,就着旁边的烛火烧了:“她来得突然,我还是先让新荣去顾府调查一番,这个南衣公子到底染了什么病。”
“嗯,”那俊俏男子随意应着,“她来得倒的确是在意料之外。”
这下涉归才终于抬起头来,思索了一阵,道:“或许命中注定吧。她与我也算有缘。”
“到底是她与你有缘,还是那千年牡丹精与你有缘呀!”
东寻一向不喜欢如戈,听他这般嫌弃,涉归也忍不住笑起来:“我也许久未见过她了,听说她在凡间开了几家花店,等忙完这阵,我们去看看她吧。”
“要去你去,我不去!”仿佛赌气一般,东寻扭过头去。
“你也是两千多岁的老狐狸了,怎么还这般孩子气?”涉归像哄自家弟弟一般,摸了摸东寻的头,“成绮新给你做了身衣裳,回头等做好了,咱们穿着新衣服去找如戈吧!”
虽然听到这名字有些不情愿,但涉归的态度却让东寻很受用,他扬起嘴角,乖巧的点了点头:“那只好你去哪我去哪了。”
“咱们有苏国的帝子,还真是有志气呀!”
东寻颇为骄傲的仰起头,仿佛被夸奖后甚是开心,涉归顺着他的头顶一直摸到发尾,手感光滑细腻,一如他的狐狸皮毛。
俩人又随便闲话了几句,东寻似乎困极,眼皮子已经开始打架,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可是困了?好好睡一觉吧。”
“不要,好不容易有机会变成人形,你还没带我出去玩一玩呢!”话虽如此,但声音却越来越低。
“你七魄本就不全,上次施展迷魂术又元气大伤,先好好将养着吧。”涉归也轻声低语,看着已经变回狐狸本身的东寻,手中凭空变出一张绣着桃花的毛毡,盖在那只火红的狐狸身上。
“你放心,我总有办法能治好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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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阳城南顾府。
府中仆人进进出出,均是行色匆匆,无人留意一位怀抱火红狐狸的女子,已在府门外站立许久。
顾府公子南衣房内,其父面有忧色,踱步不止,其母形容憔悴,啜泣不停。
“老爷,大夫说,南衣若熬不过今日,便……便……”话未完,其母便又以绢拭泪。
“你莫急,我……我再找其他大夫瞧瞧。”虽心中亦有担忧,却仍柔声安慰内人,顾父此时也是六神无主,只盼能有什么高人临门,救爱子一命。
正在此时,有小厮飞奔入内,尚未站定,便气喘吁吁道:“老爷,门外有一位姑娘求见,说她能医治公子!”
“姑娘?什么姑娘?”夫妻俩对视一眼,心中皆诧异不已,但此时所有大夫都束手无策,夫妻俩将心一横,罢了罢了,只能听天由命了!
本来不抱希望的二老却在看到来人的一刻莫名心安,或许是那女子神情淡然,好像不管什么事都能迎刃而解。
凡人肉胎虽看不出东寻的九尾真身,但一只通体火红的狐狸已是世间难见,而这女子却将它轻松抱在怀里,那火狐也乖顺的扶在她臂弯里。
这让顾父越发觉得面前女子身份不凡。
或许她真可救治也未可说。
顾父方欲说明事情原由,那姑娘便开口说道:“吾受人之托,救汝爱子。”
顾母喜不自胜,顾不得问是受何人之托,忙请那女子入内。不想女子却说道:“吾医治之时,烦请各位回避,一个时辰后,令公子自会醒来。”
夫妇俩对视一眼,事到如今,也只能死马当作活马医,顾父一咬牙,屏退了众人。
如今屋内只剩下两人一狐,涉归微微叹了一口气,走到顾南衣床边,见他肌肤白皙,眉目之间温润如玉,不禁轻轻说道:“怪道落染不惜一切也要救他一命,这般温润如玉的公子,谁人舍得他长辞于世!”
“哼,你倒是说得轻松,不就是个小白脸嘛,哪比得上小爷我风流倜傥。”竟是不能幻化人形,因而只能以其火狐真身卧于顾南衣身边的有苏之国帝子东寻。
涉归噗嗤一声笑起来,看了看东寻,又看了看躺在床上的顾南衣,环顾屋内,察觉到竟有一丝修道气息,不禁缓缓道:“看来新荣说他颇有道缘,的确不假。”
“我看是颇有妖缘才是。若不遇见那小牡丹妖,又怎能安稳渡过此劫。”床上的火狐翻了个白眼。
“这倒是不假。”涉归微微一笑,“若不是小牡丹妖来找我,我也会自己寻到他,到时候他也不见得能平安,毕竟……他身上可还寄生着你的一缕魂魄呢!”
涉归看向趴在顾南衣床头,百无聊赖舔着前爪的东寻:“你真的不要把这缕魂魄拿回去吗?”
“这一缕魂魄太微弱了,对我没什么用,可若是就这样拿走了,他可就永远醒不过来了,往后余生都处在半梦半死的状态,我瞧他父母已经年过半百,想来对这个儿子也是如珠如宝的养大,这般当个活死人,太折磨他父母了。”
难得他倒会替别人考虑了。
涉归扬了扬眉,好像还不敢相信这是从东寻口中说出来的话:“你倒是心善。”
“况且你都答应小花妖,会救他的。”
“我可没答应,只说来看看。”
“你不能食言!”一道声音忽然响起,随即屋内多出了另外一个人。
涉归侧头看去,显现出人形的落染一脸着急:“你答应过我,只要我能付得起代价,就一定会帮我的,你不会做让顾客吃亏的生意。”
“……可是这生意也不能强买强卖呀。我也能反悔不是吗?”
牡丹精急得忍不住跺脚,指着顾南衣身边趴着的火狐:“我不知这只狐狸是谁,可他方才已经说了,不要这缕魂魄,你为何又要强人所难,非得要回去呢?”
涉归目光转向东寻,火狐缩起脖子:“我觉得她说的有道理。”
眼看落染眼眶红红,下一刻可能就要大哭起来,涉归的语气终于软了下来:“我逗你的,既然答应了,自然要救。竹屋的名声,可不是吹出来的。”
落染看看他又看看她,见火狐狸也没有反驳,最终还是抱着迟疑的眼神退了开去。
涉归走到顾南衣床边,见他呼吸微弱,额上隐隐笼罩一股黑气,于是便伸出手,悬空从他额上一直抹到腹部。
随着手上淡淡银色光华褪去,涉归心中对于顾南衣的病因也有了一些了解。
落染急忙问道:“您可能看出,他这病是缘何而来?”
“您?”涉归笑着转向她,“这会子怎么殷勤起来了?”
落染很不好意思,没敢看涉归,眼珠子瞟了一眼,便又低下头来:“我……我……”
又在逗小姑娘了。
东寻心里嘀咕了一声,转过头去只当自己瞧不见。
仿佛是听见了东寻的腹诽一般,涉归随即正色道:“只怕他是自娘胎中便有些隐疾,多年来也并未全然治好,如今可算是旧疾复发。”
“可是……因与我过从亲密的缘故?”落染上前一步,皱着眉发问,“毕竟我身上到底有些妖气……”
看来是将顾南衣今日的缘故全都归在自己身上了。
古往今来,姑娘们面对心中在意之人,总是莫名有种愧疚之感,一旦对方出了什么意外,哪怕这事情与她毫无关系,也总是百转千回的要怪到自己身上来。
“他从前常与修道之人往来,可维系他生命的,却是东寻的一缕魂魄,这魂魄终究与道法相冲,是以如此,与你无关,不必自责。”涉归想了想,又补充道,“你为了他找到我,就算先前再怎么有失误,如今也能抵消了。”
落染眨了眨眼睛,不让泪水落下来,转而问道:“可是,他身上为何会有……火狐公子的魂魄呢?”
难道这火狐公子,竟然是魂魄不全吗?
以魂魄残缺之身,却依旧能有九尾之数,想来是天生如此了。
涉归并不知落染没说出口的话,只解答她问出口的那部分:“十几年前,我与东寻曾追赶一只猫妖,那猫妖极善摄魂术,打斗中取走了东寻一缕魂魄,当时顾不上寻回,等制服了猫妖后东寻又重伤,只好先回竹屋治疗,等他好些,我想寻回那缕魂魄时,却已经找不到了。”
“其实若不是因这缕魂魄,这位南衣公子,大约是生不出来的。”
“您是说……东寻公子的魂魄是自己投身于产妇肚中,让顾夫人能顺利诞下婴孩?”
落染似乎不敢相信,世间竟还有这等离奇之事。
涉归却是微微一笑:“大千世界,无奇不有,你我都尚且能够存在,又何况一缕莫名诞生了自己意识的魂魄呢?想来是这公子命中注定,与我等有缘。”
“那……姑娘可有救治之法?”
“有。”涉归看向落染,“汝之内丹。”
见白牡丹精大为失色,东寻似乎并不意外,内丹乃是妖怪们修为集结所在,若是没了内丹,自身便如同化作了一捧黄土。妖之一生,漫长数百上千年,想要为一个相识不过半年左右的男子抛弃一生修为,实在太难了些。
可那白牡丹却道:“不瞒姑娘所说,其实在此之前,我已经试过将内丹送到南衣体内,以祈求他能渡过此劫,只是……”
这牡丹精竟真的愿意!
东寻狭长的狐狸眼睛忽的睁大了几分,随即又恢复了往日的慵懒随性。
看来又是一个真正的痴情人呀。
涉归对落染的话却不意外:“你之内丹未经炼化,与他体内的魂魄相冲,他身上又沾染了几分道法,三者相冲,结果自然不好。”
“你把内丹给他,让他以狐火裹挟,我再取房中道气三分,给他服下,便能痊愈。只是你……”
落染默默,半晌道:“他能醒就好,只是不知,我还能不能听他给我再弹一首曲子。”
“总能听到的。”
落染只当涉归是在安慰自己,并未将这话放在心上,只愣愣盯着顾南衣看了许久,随即闭上眼睛:“拿去吧。”
一颗闪着白色光华的珠子从落染丹田之中显现,慢慢漂浮在空中。
涉归看到这珠子颜色纯正,就像白牡丹的心性一般,光华照耀之下,让她面上的隐隐泪痕都显得那样心惊。
人世多纷扰,有情男女多分离。
涉归微微有些不舍。
顾氏夫妻在门外不住徘徊,眼神紧盯房门,心中七上八下。
不知过了多久,终于,那紧闭的房门被人从里拉开,神情淡然的青衫女子抱着火狐走出来,顾氏夫妇登时迎了上去:“姑娘……”
“快进去看看吧,顾公子就要醒了。”
一听这话,夫妇俩喜极而泣,纷纷跌跌撞撞地冲到儿子床边,眼见儿子睫毛微动,竟真的缓缓睁开了双眼!
等到顾家夫妇想起来要给那青衫女子道谢的时候,门外哪里还有她的踪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