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青空》桑远

13、（十二）

　　中午，回到报社，一切如常。只是由于我“因公受伤”，大家都不约而同地没敢将外出工作交给我。

　　转念想到，今早顶着包扎踏进采编部的时候，众人表情太过精彩多样——或诧异，或关切，或疑惑，而现今，我再无力气去揣度他们心里的“表情”了。

　　“处女案”后，我对薛总编的态度没多大改变，只怪我没领会临出发前他那一句“保证自身安全”，处在那样的位子，他并没有做错什么。但是，不得不承认，我心里是失望的，在这之前，我至少认为他是“看好”我的。原来，一切都是我美丽的幻想。

　　临下班的时候，我终于被叫到总编办公室，这是我从X城回来后第一次单独见他，说实话，我真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头上的伤没有大碍？”语气颇为肯定。

　　“嗯。没什么大问题，过两天就能拆线了。”我老实回答。

　　“这次的报道，受众反映很好。”

　　“是的，一早就有听说有很多读者来电呢。还好谢前辈早回来一天，否则我们就抢不到独家了。”我平静地附和，心里却是酸甜苦辣，五味俱全。

　　薛总编别有深意地看了我一眼，看似不经意地问道：“那你自己对这次的报道满意吗？”

　　我诧异，但还是鼓起勇气回答，“挺满意的。”怎么说，这次报道的主力还是谢前辈，不是我该随便评论的，反正真相也就永远被埋葬了。

　　“是么？”

　　这老狐狸想干什么！

　　我这边神情变幻莫测，他却不理会，径自说道：“既受伤，那你上次的假我现在批了。”

　　哈！？

　　“那谢谢总编了。”

　　“不用。去吧——”

　　谁知，临出门前他有丢了一句，“回去后好好总结。”

　　“哦，好。”

　　低头关门，心中不免苦涩，人心难测啊……

　　.

　　赖在汪才女家的沙发上看电视，嘴里叼着薯条，一个一个地换频道，时不时地催促正在厨房忙活的某人。

　　“桑大记者，你也太逍遥了点吧，过来打个下手不行啊？”汪晗一身黑色名牌套装，外边裹了个粉嘟嘟的围裙，样子怎么看都觉得不伦不类，尤其是她还一手叉着腰，一手拿着锅铲指着我。

　　我凄惨万分地扶着额头，“汪大律师，你行行好，我可是伤员啊——”

　　她眼睛瞪得大大的，“你还说！不都说在外面吃么，明知道我除了荷包蛋其他啥也不会！”

　　我天真地眨了眨眼睛，“我这不是想体会下家的温暖嘛，再说，也帮你省钱，你挣个钱也不容易啊。”

　　汪晗像吞了苍蝇般，做出一副“算你狠”的表情，转而又微微一笑，明眸皓齿，看得我都心情舒畅，结果还没等我赞叹完，她就贴着我的耳朵贼贼地问：“怎么，在宁家小开那里没体会够？”

　　我哭笑不得，“姐姐你还拿我开玩笑，明知道我不可能。”

　　她却突然止了笑容，一本正经地看着我，“桑远，那会儿的事你也该放下了吧……再说也不是你的错，打开心，接受一个人，就这么难吗？”

　　我也万分严肃地回答她，“谁说难了？面前的这个美女不就是我一直装在心里的人么！”

　　汪晗大怒，“和你说正经的呢！”

　　看着气冲冲转身的汪晗，我心里也回了一句：不是我的错，但却是我的原因……

　　.

　　一辆黑色Passat停在我的公寓楼下。

　　我知道，一些东西，必须了结。

　　“怎么不接电话？在报社也没等到你，去哪了？”

　　“额头，好些了？复查过了？”

　　一连串的问题，我回答不上来，心里抽搐，面上却淡淡的，若无其事地答道：“我很好，医生也说没什么大碍。”

　　白桦忽然上前，似想抓住我的手臂，我一惊，躲开。

　　也许是尴尬，他不再说话。

　　良久，他还是叹了一口气，开口：“那天……我说的话，都是认真的，你——”

　　“白桦，”我打断他，“谢谢你。”

　　低头准备了好一会儿，我才抬起头，直视他，继续道：“谢谢你能这么说，这两天和你在一起，我很轻松，很快乐，似乎什么都不用担心，但是这并不意味这我们要走在一起。也许，过段日子，你就会清醒过来。”

　　白桦难以置信地盯着我，一声不吭。

　　故意忽略他眼中的受伤和落寞，我对他真诚地一笑，继续说道：“到那时候，你就会懊悔现在的冲动了。”

　　“这就是你的回答？”声音是说不出的低沉和沙哑，彷佛只是说给他自己听。

　　白桦凄然地自嘲，重复着，“这就是你的回答”。突然，他悲愤地抓住我的肩膀，大声嘶吼：“桑远，你看清楚，现在是谁没想明白！你知道你自己有多狠！”

　　我狠咬着嘴唇，不看他，“不可能的，白桦！我们之间隔得太远，你要的东西我我给不了！”

　　努力不去看他的神情，但还是听出了他的凄苦和绝望，“是我错了吗？是我的感觉错了吗！桑远，你告诉我！”

　　我选择倔强地沉默，我怕一说话，会泄露不必要仁慈和一些我难以控制的情感。

　　无际的沉默。

　　久得彷佛这个世界都不再存在。也许那样，我会更好过一些。

　　“你给我一个理由，让我死心。”

　　“爱或不爱，还需要理由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