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憨人》纪时

7、2005年3月13日。

　　2005年3月13日。

　　接下来的三个月是最难熬的日子。每天都在等待中渡过。没有陌生人的电话，此时的我恨不得那些骚扰来得多一些，至少不会让我感觉到那么寂寞。天不如人愿，三个月期限快到，我们的约定就快要付诸东水，一去不复返了。
　　2004年的3月份，我与苏晓相识。2005年的3月份，我在等待中渡过。翻过床头的挂历，赫然发现离3月13日只有几天之遥，用红笔圈出来的重要日子，我竟然将它遗忘了。
　　原来2005年3月13日，还是我的二十岁生日。

　　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床头下的振动将我昏涨的脑袋叫醒。看到一个陌生的号码，心里蓦然间油然而生一股期待。
　　只是不敢有太大的期待，害怕失望更大，让我透不过气来。
　　“喂？”小心翼翼地开口。
　　“你好，请问你们是征询鼓手的那个乐队吗？”对方是清澈可爱的娃娃音，不知为何我觉得有些熟悉亲切。
　　“嗯，是。”心里是万分的激动与受宠若惊。万万想不到原来在绝路上还会看见这么明媚的阳光。
　　“请问你们还在招收吗？”
　　“是啊，我们还在招收，你是想要加入吗？”努力克制住自己心里不断膨胀的泪水。
　　“嗯，我很想加入。”
　　“那么我约个地点见面吧。你是上海地区的吧。”听到肯定的回答，像吃了定心丸。问起话来也更加游刃有余。
　　“是啊。”
　　我们约定下午3点在一个大型商场见面，暗号就是手上的蓝色丝带。
　　挂上电话，我匆匆打电话给苏晓和大树报喜。可以感受得到喜出望外的情愫在包裹着他们。

　　“余纯，今天几号？”对面上铺的陶乐突然翻个身睡眼迷朦地问我。
　　“3月13号吧。”漫不经心地回答。心里却在说出答案的刹那咯噔一下。难道这样一个惊喜是要给我一个美好的生日礼物吗。不露声色地扬起嘴角，看见鲜艳的蓝色丝带在手腕上疯狂跳跃，仿佛在和我分享这一刻的喜悦。

　　周末的街头我看见人山人海的攒动不息。低下头，注意着缠绕在手上的显眼的蓝色丝带。可惜找了一圈却没有人影出现。当我还在怀疑自己是否被放鸽子的时候，我感到有人轻轻地拍了拍我的肩膀。
　　回过头，看到一张再熟悉不过的脸。虽然过去了大半年，可是那天的蓝色荧光海我这辈子都会铭记。
　　剪成了短发，却还是乖巧的齐刘海在额前晃荡，依旧是偏白色的皮肤，看着我的表情有些怔忡，突然惊讶地叫起来。
　　“余纯！”声音响亮，却依旧掩盖不了重重的娃娃音。
　　“……卓云！”我也惊讶地张大嘴。看到她右手腕系着的蓝色丝带，突然就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
　　“原来你是学架子鼓的。”惊讶之余也不免感到有些高兴。
　　这样的几率实在是太小，竟然网上的宣传可以让我遇见从前仅仅相识半天的朋友。
　　“走，这里人多，我们去别的地方谈。”拉起她的手就往附近的露天小铺走去。

　　“真的很巧嗳，竟然是你在组乐队。”她接过红茶，大口地吮吸起来。
　　“嗯，没想到这样都可以看到你。”我也拿着橙汁痛快地喝起来。
　　“我们还真是有缘，想不到九个月以后可以又遇到你，那一天虽然我们的计划没有成功。可是真的很感动哦。”
　　“嗯，现在我们可以在一起组乐队，一定很有默契。”

　　“话说你一个女孩子学架子鼓会不会很奇怪哦。”我眨眨眼睛，“在我印象里，学架子鼓的都是一些强壮的男生唉。”
　　“我只是觉得女生打鼓肯定超帅的，所以我八岁那年就去学了，算起来也学了十几年了。”她习惯性地低着头。
　　“总之，合作愉快哦。”我伸出手，她也笑嘻嘻地伸出手，双手紧握的刹那，仿佛握住了全世界的信任。
　　“我可以有幸看见你的SOLO吗？”
　　“好啊，不过我没有钱买自己的鼓。不过我们学校音乐社有架子鼓，我都是在那里练习的。”她有些害羞地挠挠自己毛茸茸的头发，“我可以带你去我们学校看我打鼓。”
　　“可以吗？”反而是我有些担心。
　　“OK啦。我们现在就去吧。”她有些兴奋地站起身，拉拉有些松垮的背带裤。
　　“可是今天是周末唉。”
　　“我们学校开放的，没事啦。走吧。”拉起我的手就轻而易举地拦住一辆出租车。
　　那个瞬间，我看见两条蓝色的丝带在风中飘荡，恍然失神。

　　一路上她给我介绍他们的学校，也介绍了她的经历。我做着旁听者应做的义务，静静地听着她时亢奋时沉默的叙述，偶尔会点点头表示赞同或者同情。就这样，不算长的一段路在转眼间就到达。
　　抬起头，看见高高的宿舍楼和教学楼。安宁地躺卧在这样一个热闹的街道上，像是城市中的海市蜃楼。如她所说的那样，很美。
　　她礼貌地向门口的保安敬个礼，就拉着我大大方方地要到了钥匙。奔向了四楼的音乐社团。
　　里面很大，应该是我们学校吉他社的接近两倍那么大。我环顾四周，架子鼓在靠窗的那个角落里。
　　在浅浅的阳光里，以棕黄色作为基调的鼓身反射出光来，我看着，眼神中冒出惊羡的表情。
　　“很棒唉。”我径直跑过去，忍不住伸出手摸起来。“应该很贵吧。”
　　“嗯，很贵。我打工积攒下来的钱根本就买不起。”她一脸地无奈。
　　“那么如果以后要练习怎么办，难不成到你这里来练啊。”我打趣道。
　　“所以只有努力赚钱啊，我不想买太差的。所以至少也要五六千吧。那么这样看来我还差两千。”看得出她很失望，“都要怪上次演唱会买了太贵的票子啊，可是我实在是忍不住。算了，慢慢存吧。”
　　“对了，你不是要看我的SOLO嘛。”她跳起来拍拍手，又调皮地比出OK手势，一副志在必得的样子。“我的技术可是超棒哦。”

　　我坐在不远处，视野正好，可以清楚地看见她的每一个动作。
　　坐正，拿起鼓棒，深呼吸一口气。
　　我仿佛觉得两支鼓棒在她的手里变成了活的产物，在鼓面上灵活敏捷地跳动，时而蓄势待发，时而酣畅淋漓，激昂的音符在我脑海里盘旋扎根。清脆的锣声，沉闷的鼓声，似乎是浑然天成。
　　我看见她的表情，无比的沉醉。我想不到她瘦小的臂膀竟然会有这样的爆发力。
　　终于当一切尘埃落定时，我禁不住鼓掌。她微微地低头，给我一个感谢的笑容。

　　“你打得很棒。”
　　“谢谢。”

　　和她告别的时候，天空已经开始泛黑。有星星闪耀着淡淡的光芒，半个月亮也顶替了太阳，散发出迷人而且温柔的光晕来。我的身上披着一层月光，这样一个安静的夜晚，我忍不住想把它刻在脑海里，不愿擦去。
　　静静地走在路上。突然有很多在回忆里徘徊蹀躞的事情在这个时候都敲击着我的大脑皮层，偷偷溜出来。

　　“生日要吃蛋糕的吧。”
　　“可是我不爱吃甜的东西，我想去荡秋千。”我扑闪着眼睛仰头看着爷爷。
　　“可是都这么晚了，很危险的。”他蹲下来摸摸我的脑袋。
　　“可是我很喜欢荡秋千唉。”嘟着嘴像是有万般委屈般地看着他深陷的皱纹。
　　“那么我们骑大马好不好呢。”爷爷说着，就把小小的我抱起，让我坐在他孱弱的肩膀上，那时的我没有看见，他的肩膀是那样的瘦弱，他的动作迟缓又吃力。却只是咯咯笑着，仅此而已。

　　泪水濡湿我的眼眶，我看着黑色的夜空，仿佛看见爷爷的笑脸。
　　爷爷是农民，在上海的郊区城镇工作，至今还在做种地收割的工作。小时候每年回去我都会尝到自己家里种的果子。又大又甜。
　　很久没去看望爷爷了。不知道他的头发是不是还这样花白，是不是走起路来还是一拐一拐。

　　手机的振动把我的思绪拉回来。我几近颤抖地翻开手机盖。
　　是苏晓的电话。

　　“小姐，你什么时候回来啊，还等着你一起喝酒呢。”
　　“喝什么喝啊。”眉头皱在一起。
　　“庆祝嘛，今天找到鼓手啦。”他的声音欢喜。
　　“哦。”结束了短暂的对话，我拢拢衣领匆匆拦下计程车就往宿舍赶。

　　推开宿舍的门，里面空无一人，暗暗的房间，依稀可以看见家具的踪影。
　　我在心里愤愤地责骂苏晓那个混蛋。刚想开灯，却突然看见蜡烛在我眼前飘过，心惊胆颤地回过头，我看见一张开怀的笑脸。
　　生日快乐的歌曲在我耳边循环地播放，我听见他们熟悉的嗓音。
　　透过蜡烛微弱的灯光，我看见几张脸。
　　苏晓，大树，陶乐还有宿舍的其他几个女生都在。眼泪突然决堤，受不了这样一个分量极重的□□，我哭得很伤心。
　　灯光突然亮起来，苏晓坐在我旁边。他细腻地擦去滑落脸颊的泪水。靠在我耳边说。
　　“大呆瓜，生日的时候可不能哭哦。”
　　当时的耳朵完全听不见他的声音，我沉浸在我自己的世界里。默默地流泪。
　　“不要哭了，这种时候应该开心才对。”
　　我稍微恢复神智，擦干眼泪。“谢谢。真的很谢谢。”看着周围那群人，我笑起来。
　　“你怎么知道我生日的？”我推推苏晓。
　　“我是超人哦，有预知能力。”他笑得很神秘，却引来我的捧腹笑容。

　　“干杯哦，庆祝我们找到了新鼓手。”苏晓第一个举起酒杯，在酒精的作用下脸上泛起淡淡的红色。“不过你应该把她带过来一起庆祝才对嘛。”
　　“那你干嘛不早点和我说。”我回给他一个白眼。
　　“好啦好啦，又是我不对。”他悄悄将身体靠过来，在我面红耳赤的时候附在我耳边悄悄说，“我们的约定赌赢了哦。”
　　我冲着他点点头，这是我们的秘密。我们共同定下的赌注。
　　“向大陆的五月天前进！来，干杯！”他说着先咕噜噜自己喝下一大口。
　　为了梦想前进，我看着眼前充满笑意的几个人，突然觉得自己很幸运。
　　——有这群人陪在身边一起做梦。即便是憨人那又有什么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