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穿》晴刀

23、第二十三章

　　听清楚许飞亭的大惊小怪，虽然清醒但还未来得及睁开双眼的裴容才意识到她已经恢复了人形。

　　诡书的时效通常是十二个时辰，可若是化身人被损了修为，很可能在更短的时间内便会变回原形，而她应是如此。

　　可她并不知道自己何时变回了人，更不知道自己变成人后与沈寒同床共枕了多久。

　　一想到许飞亭闯进来时可能看到的情景，她便双耳泛红，更不敢睁眼了。

　　她并非有意假寐，只是此时骑虎难下，不得已而为之。

　　察觉到身旁有人坐起的动静，她只觉自己的脸颊也开始发烫。

　　沈寒的声音却极为冷静：“路谷主也知情，你还要听我的解释吗？”

　　听他在给自己与师姐相处的机会，许飞亭怎会不懂，连忙道：“别，我不信你，回头我找师姐问去。”

　　沈寒不徐不疾地穿好了鞋袜：“你风风火火地来做什么？”

　　许飞亭忍不住又瞄了一眼躺在床榻内侧的裴容，强忍住了即刻便要真相的冲动：“这人……”

　　“无妨，”沈寒明白他的顾虑，道，“说吧。”

　　稍一迟疑后，许飞亭也顾不得许多：“你还问我？难道你不知道古赤苏醒了吗？”

　　他很平静地道：“自然知道。”

　　“知道你还有空陪个小厮睡觉？”许飞亭似乎急得都要跺脚了，“他不仅苏醒，而且还在空冗画中复活了，你也知道吗？”

　　沈寒的语气依然不缓不急：“自然知道，不然我怎会来你家过夜。”

　　“近百年来，古赤虽偶有苏醒，但从未复活过，”许是因着他的镇定，许飞亭在深呼一口气后终于也稍稍平静了语气，“如今他就在你家书房中，你有何打算？”

　　“古赤复活，皆因妖邪现世，”沈寒淡然答道，“除妖降魔而已，是你我做惯的粗活。”

　　“你说得轻巧，”似是又想到了什么，许飞亭的声音又急躁了几分，“他年轻一分，你便苍老几寸，等他气盛重生之时，便是你命绝入土之日，这些你明明一清二楚，怎能还如此随意悠闲？”

　　一直躺在床榻上装睡的裴容蓦地心下一惊。

　　原来在沈寒书房的画中人果然是那晚捉弄他与自己的古赤，可那晚她曾在夜色模糊中看见过他，那时的古赤明明是年轻公子的模样，而且声音听起来也颇为年轻，与画中的那人简直天壤之别，怎会突然变得如此苍老无力？

　　而且，许飞亭所说的那些话究竟是何意？什么叫“他年轻一分，你便苍老几寸，等他气盛重生之时，便是你命绝入土之日？”

　　“古赤现世，本是大司门的失职，更是我的过错，我自然不会放在心上。”沈寒淡然解释道，“只是昨夜你这许府有些热闹，我忙活了大半夜，实在撑不住，便小睡了片刻。”

　　“热闹？”许飞亭这才留意到他眉眼间的倦意，那是他之前从未流露过的，“什么热闹？”

　　他未有迟疑，道：“不过些魑魅魍魉而已，倒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只是数量多了些。”

　　“你是说有邪祟来过我家？”许飞亭大惊且疑惑，“可我家风水极好，那些个脏东西向来不敢来的啊，难道他们是奔着你来的？”

　　“我瞧上的便是你家风水。”沈寒点到为止，“不过，那些东西并不是来找我的，至于它们来做什么，路谷主可能说得比我明白。”

　　满心好奇的许飞亭只好又忍了忍，问道：“那你究竟如何打算？”

　　沈寒不急不慢道：“和往日一般，破案，捉妖，捕邪，除魔。”

　　“都是些个废话。”许飞亭哼了一声，“我去给你弄点吃的。”

　　他刚抬脚，又瞥了床榻一眼：“床上那个吃什么？”

　　“他受了伤，只能吃路谷主安排的吃食，”沈寒提醒他道，“你从刘院令那里回来的时候，别忘了捎带过来。”

　　听到“刘院令”三个字，许飞亭打了个激灵，脚步匆忙往外走：“你自个儿吩咐厨房吧，我先走一步，免得耽误了你这新宠的病情……”

　　沈寒也懒得理他，任由他跑远了，才缓缓将目光投向了床榻，问道：“渴了吗？”

　　原来他早就知道她已经醒了。

　　她有些不好意思地睁开了双眼，原想坐起来，却因微微一动便扯得浑身疼痛而不得不作罢，只能轻轻地点点头。

　　一只手端着一杯茶水，沈寒朝她走了过去，另一只手从她的后脑勺伸了过去，只是轻轻一用力，便将她的上半身给托了起来。

　　虽然不觉得自己何处有伤口，但她却觉得这一动浑身都疼，难免闷哼了一声。

　　“看来的确好了些，”沈寒将茶盏递到了她的唇边，道，“昨夜可是连疼都叫不出声来。”

　　他这么说倒是实情。

　　虽然茶盏里盛满了茶水，但沈寒却并未让她喝完，只是让她稍稍浅饮了两口：“你身子还虚，不可食亦不可多饮，先克制些。”

　　她并未怀疑他的话，乖顺地点了头。

　　一直撑着她后脑的手又将她轻轻地放回了床榻上，他站起身来，将茶盏放了回去：“你定然有许多问题想问，无妨，等你能开口说话了，我定会知无不言。”
　　她的确有满腹疑惑，却一个字都问不出来。

　　门还开着，沈寒抬眼看了看外面的天，微微蹙了蹙眉头。

　　门外看似风平浪静，其实暗流涌动，只要他一踏出这道门，便会有无数邪祟伺机而动。

　　很快他便明白，虽然大司门仍有悬案未破，但他不能离开。

　　稍一思量后，他转身坐在了屋里的桌子旁，眸光深邃地望着外面，似乎在等待什么，又像是在深思着。

　　屋子里很安静，她微微侧脸，便能瞧见他笔挺坐着的背影，莫名觉得心安。

　　没过多久，许府的管家便来了，站在门外恭敬地问：“午膳已经预备妥当了，可是要给公子送过来？”

　　他点了点头，客气地回道：“还要劳烦您去大司门请个人过来。”

　　但管家离开后没多久，大司门便有一个名唤张渚的官差主动找来了。

　　张渚也算是沈寒的心腹，心明眼亮，刚一进门便瞧见床榻上隐约躺着一个什么人，先是一怔，有些迟疑地看了看沈寒，不知该说的能否开口。

　　他淡然道：“但说无妨。”

　　“是。”虽然心存疑虑，但听了吩咐的张渚并未质疑他的话，“找到唐祖了，只是他已经死了，尸体是在城南的黑榆树林里发现的。”

　　虽然对他的话并不感到意外，但沈寒还是微微蹙了蹙眉头，问道：“东西呢？”

　　“不见了。”张渚答道，“附近都搜过了，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

　　他默了一默，又问道：“案子如何了？”

　　“没有什么进展，凶手很狡猾，并未留下什么有用的线索。”将手中的一幅卷轴放在了桌子上，张渚道，“这是那三户人家提亲时所走的线路简图，属下已经沿途去看了，没有发现什么可疑的人物。”

　　看了一眼那卷轴，沈寒并未打开，而是又问道：“那几户订婚的人家如何了？”

　　“大多都已经同意延后婚期了，只是……”张渚迟疑了片刻，有些为难道，“只是徐侍郎三日后要去女家纳征，但他的伯父徐尚书说是这日子是请回龙寺的得道高僧亲自定下的，若是误了吉时，便会毁了新人的好姻缘，也会断了徐家的好气数，故而坚持不肯改期。”

　　“徐家……”稍一斟酌后，沈寒问他道，“你觉得如何？”

　　“徐家与胡家无论于公于私都向来不合，胡公子的未婚妻子又曾是徐尚书属意的儿媳，如今胡公子出了事，外面已经有流言蜚语说胡公子有此一难是胡家自食恶果，徐尚书自然想以徐公子的婚事来自证徐家有神明庇护，”张渚毫无迟疑地回道，“更何况，徐尚书又一直对大司门成见极深，他不愿听劝倒也在情理之中。”

　　“若是徐家能躲过这一劫，那胡尚书在他面前自从便抬不起头，”沈寒亦然认同他的见解，道，“倘若许公子也难逃劫难，那罪过便都落在大司门身上。”

　　徐尚书在朝堂上一向手段凌厉，为了前程亦不惧风险，他的确是宁愿险中求胜也不想错失良机的人。

　　若是被徐尚书拿捏了把柄，大司门自然麻烦不断，张渚皱眉请示道：“那属下该如何行事？”

　　“由他去吧。”沈寒平静道，“等徐家纳征之后，多派些人守着徐侍郎，这于咱们而言也是一次机会。”

　　张渚明白了他的意思，如今案子毫无头绪，引蛇出洞也未尝不可。

　　“还有一事，”在临走前，他又禀道，“胡公子还吊着一口气，但只怕时日也不多了，胡尚书家从今日清晨便派人来请门主去府上一趟，还请门主示下。”

　　稍一沉默后，沈寒道：“我走不开，这两日要留在这里，外面的事让许门主处理即可。”

　　等张渚离开后，他伸手打开了那副卷轴，看似悠然地看着。

　　裴容看着他的背影，仿佛能感受到他的认真与肃然。

　　因着他并未避讳，她听到了他与他手下的对话，虽然意识到他们是在谈论阿珠她们曾经提起的新郎猝死案，却仍听得云里雾里不甚明白。

　　唯一可以确定的是，这件案子比赵屠夫无端入邪的案子紧要得多，甚至还关乎大司门的前程。

　　可是，饶是如此，他还是要留在许家。

　　虽然并不太清楚其中缘由，但她知道他这么做是为了保护自己。

　　她心里有些感激，看他的眸光在不知不觉中柔了几分。

　　他一直在仔细研磨那副卷轴，直到许府的管家送来了午膳。

　　很快，屋子里飘满了饭菜的香气。

　　刚准备好动筷的沈寒突然听到了一阵咕噜噜的声音，不由停了夹菜的动作，朝床榻看了一眼。

　　虽然也察觉到他看向了自己，但她的肚子还是不争气地又叫唤了两声，全然不顾她的克制。

　　他有些无奈地轻轻扬了扬唇角，缓缓地放下了筷子，对候在门外的管家道：“先收拾起来，等你家公子回来后我再用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