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花开海棠红》貌林

137、番外四 重逢

　　高速公路上一辆大型箱货疾驰而过，边上的一辆小轿车被突然的超车吓了一跳，随口骂道：“靠！你丫的急着投胎啊？那么大个玩意当摩的呐！”
　　箱货驾驶位上，解雨臣跟陈红升听着后面传来一阵阵婉转悠扬的戏声心急如焚。
　　解雨臣双眼爆着红血丝看着前面的路，脚上恨不得把油门踩死。
　　饶是这样陈红升还在边上面色阴沉的催促道：“你就不能再开快点吗？一会到前面服务站换我开。”
　　解雨臣分出精力道：“行了哥，我油门都要踩到底了，再快也就这样了，您有说我这工夫还不如一会到服务站上后面劝劝师父去。”
　　陈红升暴躁的搓了搓头发道：“我爹跟云苓都在后面呢，他俩都劝不住舅舅我去有什么用？”
　　解雨臣被前面不长眼挡路的车气得直按喇叭，没好气的道：“就你最没用，还不赶我师哥顶事儿呢。”
　　话音刚落后面的货箱里周香芸给二月红搭的两句戏腔，陈红升冷哼道：“您这师哥真顶事儿，不帮着劝还往上拱火。”
　　解雨臣反讽道：“你个不会唱戏的懂什么？师父肯让我师哥接两句就是好事，我师哥接一句师父就能歇一句。”
　　陈红升敷衍的催促道：“行，你们这些嫡传弟子都厉害，你好好开你的车得了。”
　　车厢里，陈皮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二月红打从北京出来就没停过戏，站在一边束手无策。
　　不管是京戏、昆腔、还是花鼓戏，只要是二月红唱的，周香芸哪怕是花鼓戏自己编点念白也尽量接上。
　　陈云苓站在棺椁边上，就等着周香芸搭戏的时候就趁机给舅舅递上些糖水，想着让二月红多少能晕晕嗓子。
　　从北京到红家阴宅的这一整天的路程，被解雨臣硬生生的压缩成了十几个小时，后面其他从北京跟着过来的人都被他甩的没影了。
　　红家的现任家主早早的等在红家祖坟的外面，见二月红一身水仙红的大褂走在前面，后面跟着抬棺人把商细蕊抬进阴宅。
　　坟茔边的墓碑上只有一左一右两个简单的名字，商细蕊的名字已经上好了色，二月红的名字还只是一个仅有轮廓的空刻。
　　等正式把商细蕊下葬后倒是看不出二月红又多么悲伤了，冷静平淡的看了看红家如今的账务后，二月红在长沙没有停留就带着解雨臣和周香芸回北京了。
　　二月红回到北京后王府戏楼立马重新开张，即使现在应该还是新年封箱时间也没有一点耽搁。
　　二月红现在也不像从前那样了，每天晚场的大戏一出接着一出，再也没有了混事儿的时候。
　　只是不同与以往，如今的王府戏楼没了歌舞升平大地祥和，现在这位红了大半个世纪是红老板唱的皆是生离死别一曲断肠。
　　不唱戏的时候二月红也不愿意在贝勒府待着，不是在戏楼天桥就是在新月饭店和吴家盘口乱窜。
　　午场回来了要是戏楼是周香芸的戏就听着，要是解语花的戏是从来不听的。
　　解语花的唱念做打皆是商细蕊手把手教出来的，唱腔身段都跟商细蕊可以说是二样不差，二月红怕触景生情所以再没看过解语花除了花鼓以外的戏。
　　而周香芸的戏自己的唱法居多，看他的戏时从里面找商细蕊的影子成了二月红的一大爱好。
　　商细蕊死后二月红有半年都是待在长沙的，在长沙的时候二月红仗着年纪大辈分高还干出了一件十分出格的事。
　　红家的祖坟，商细蕊的坟茔前，二月红在这生生的搭起来一个小戏台。
　　在唱的半年的时候晚场陪着周香芸和他的徒弟在梨园唱，半夜就在商细蕊的坟茔前唱。
　　唱戏他也不好好唱，不管是哪一出主角都会空出来不唱，像是在等商细蕊给他和。
　　弄得路过的人报警几次说是闹鬼，好在张启山的女儿在长沙市当官才把这件事压下。
　　两千零贰年，一百零二岁的二月红在长沙病逝了。
　　去世前谁也没察觉出他身体抱恙，虽然已是百岁高龄，但他身体依旧硬朗。
　　可他自己却像是察觉出来了似的，两千年的时候就从北京回了长沙红府老宅，但在梨园的戏也是没停的。
　　虽然陈皮这段时间也是跟二月红一起在红府的，可他却没二月红的性子，总是时不时的出去找地方倒斗活动。
　　二月红逝世的时候，九门里的小辈除了不知道在哪个墓道里被困住的陈云苓没回来以外，剩下的人都回到长沙来送他。
　　陈云苓从小在陈皮身边长大脾气性格跟他也没差多少，再加上跟师父霍三娘把对自己的狠劲都学了过去，自己浑身本事也算是九门里最守本行的小辈了。
　　走到最后一程二月红也没什么不放心和不可割舍的了，其实他等着这一天已经很长时间了。
　　七年在世间的独活让原本性格淡然的他觉得十分孤寂难捱，与商细蕊又在一处，这其实也是他最终的夙愿。
　　二月红是在睡梦中走的，就是在红府原来他跟商细蕊睡的架子床上。
　　恍惚游离的梦中，二月红仿佛看见了远处的亮光中是他的商老板在等着他。
　　远处的商细蕊好像又回到了二十多岁的时候，笑着张开双臂等着他。
　　二月红像是也回到了与他的角儿相遇是，冲向光亮处把商细蕊搂在怀里。
　　商细蕊身穿戏服，头戴凤冠，噘着嘴埋怨道：“你不在的时候都没人给我上妆啦。”
　　二月红低头把脸埋进商细蕊的颈窝里，带着鼻音道：“让商老板等急了是我的不是，这次我们不会再分开了。”
　　商细蕊点点头道：“好，那这回二爷可得说话算数。”
　　黑暗中，这两人时隔七年再次相拥久久不愿分开。
　　二位梨园翘楚虽是魂归，但坟茔前的戏台上，周香芸和解语花的一折梁祝替他们替他们相送。
　　踏着这折梁祝两位名伶毫无留恋，远离了人间的纷乱，香魂虽散多年后两人的戏曲却依然经久传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