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醉打金枝》年年有余鱼

9、第 9 章

　　公主为尊，略微欠身已经是极为看得起大家了，可在座的这些贫民百姓却不能拿大，是要向公主行跪拜大礼的。

　　行完大礼，王秀的八分又减去了一分。

　　论辈分，论身份，左易棠在在座的人里都是最低的，行完礼后怎么也不能够坐着了，于是他站直身子，朝昭阳拱手道：“公主金枝玉叶，实在不该出宫，还望公主早日回宫，莫要让皇上担忧。”

　　昭阳公主喜爱的是左易棠文质彬彬、翩翩少年的样子，可不是现如今拘谨疏离的模样。

　　她道：“我这人不似皇兄皇姐，最是随和，子佑不必拘谨，与我一起坐着说话便是了。”说着主人似的还给左易棠沏了一杯茶：“再说出宫的事，我已给父皇留了书信，此番出宫是为了觅得如意郎君，若是郎君不随我回去，我便也不回宫。”

　　“京城好男儿多如牛毛，公主在京城一定可以找到如意郎君。”

　　昭阳敛眸，以袖遮脸饮了一口茶，露出半张琼花玉貌：“子佑莫要叫我公主了，唤我昭阳吧。”

　　“公主……”

　　公主油盐不进，未曾和这般难缠的人打交道的左易棠没法子，只能向左大年使眼色。

　　虽左大年第一次见贵人，心中也打鼓，但还是坐直了身子，鼓足劲道：“草民先在这恭祝公主觅得如意郎君，只是寒舍破败，不能招待好公主，公主千金之躯，在这若是有了什么闪失，便是要了草民全家的命也担当不起，还望公主移步。”

　　昭阳并不打算在左家住下，只是听说他定的娃娃亲就在隔壁，这才过来摆摆姿态，好让她知难而退。

　　“伯父不必唤我公主，和子佑一样叫我昭阳就是了，”宫里长大的孩子，哪个不会打太极，昭阳眼睛一转，便看出来对面的两人是谁，于是她故意道，“我对子佑是一见倾心，许是子佑忘记了，我们在金陵的戏园子见过面的，而且在京城的时候，我脚扭伤了，还是子佑背了我去禅房。”说着，她一脸笑意地去看左易棠。

　　大家都知道昭阳话里有话，可是她并没有挑明，他们也不好打开天窗说亮话，只能敷衍着，蹉跎至日落。

　　昭阳一离开，何曼娘脸色便挂不住，沉了下来：“这公主虽未明说，我们大家却都是知道她是什么意思的，子佑，你是怎么想的？”

　　左易棠应付了一下午，心里是又悔又怕，悔的是当初怎么就如此多事，怕的是这事传到金枝耳里，她会生气。

　　如今一听到何曼娘的声音，他自然是想也不想道：“就是皇上赐婚，我也是要拒的，我心里只有金枝一个人。”

　　“等我们婚事办了，我携金枝去任地，那地方偏远，公主不会跟着去的。”

　　既然左易棠已经表了态，何曼娘也无话可说，公主再能耐，也没有皇帝厉害。

　　如此想了，夫妻俩便要起身回家。

　　左大年便道：“已经都这么晚了，就别回去了，留在这里吃吧。”

　　“不行不行，家里还有金枝呢。”说完祝绍云夫妇已经出了院门。

　　回了家里，金枝正团在床头发呆，见他们进来，立马跪起身要下地，大约是抱着膝盖团了一下午，稍稍一动，便似针刺一般疼了起来。

　　何曼娘坐进去，拉过金枝的腿轻揉：“别操心那些有的没的，子佑和你打小的感情，哪里是一个半途杀出来的公主可以破坏的，再说，他连皇帝的赐婚都可以拒绝，难道还会被一个女子拿捏住。”

　　“即便是公主仗势要横插一刀，难道当今圣上会由着她胡来？”

　　这边祝家在宽慰金枝的心，那边左家一家也没能安然地用饭。

　　王秀头大如斗，原本左易棠高中，大家都高高兴兴的，再过上几天，又是娶新妇，喜上加喜，她也可安心了，谁知来了一个公主。

　　与皇家结亲，自然是有派头的事，要知道金陵这些人家也只有王谢两家和皇家结过亲，但凡没有娃娃亲这回事，她都死生要让左易棠答应这门亲事的，可是他们已经给祝家下了聘，若是悔婚，以后在金陵可就呆不下去了。

　　撇去这一层不说，王秀也知道自己儿子，性子执拗，认定了一个人便不会更改，让他去娶公主，比杀了他还难。

　　就算她再想和皇家攀亲，也不能不管自己的儿。

　　如此，一家人只能祈求能安安稳稳地娶亲。

　　成了亲第二日便快快地离开金陵，省多生事端。

　　他们都想着公主是皇家出生，不过性子骄纵，害人性命、胡乱作为应是不敢的，只消挺过这几日便可。

　　可是就在第二日，祝家的胭脂铺来了一群泼皮无赖，乌泱泱的，粗声粗气，站了半个铺子，这个胭脂盒打开看看，那个口脂抹来玩玩，众人制止不得。

　　眼见得客人都被吓跑了，帐房先生忙指使一个小伙计跑来找祝绍云。

　　可这些泼皮无赖是有人拿了银钱叫他们过来捣乱的，便是天王老子来了也管不了他们。

　　见到真正管事的来了，反而糟蹋地更厉害。

　　祝绍云瞧见丢了一地的胭脂，血气上涌，脸涨得通红，大喊道：“还不快去报官！”

　　可怜小伙计气还没喘匀，又忙不迭地跑去报官。

　　“掌柜的……我……我去了衙门，可是衙役都不在……”他边跑边喘，还没有进店，断断续续的声音已经传进来了。

　　小伙计扶住了门，又说了一遍，这才睁开发黑的眼，泼皮无赖倒是不见了，只是店里一片狼藉，已经被砸了一半，地都被染红了一片。

　　“这……这些人也太过分了……”虽不是自家的铺子，可小伙计也在这里好几年了，如今见着一片狼藉，也是心痛不已。

　　“无事，冯公子替我们报了官，带了衙役过来，这些泼皮都被赶走了。”打砸的干净，已经没有什么可以洗洗再用了，祝绍云心力交瘁，摆摆手放了店里伙计的假：“将这些扫干净了，大家便歇一天吧。”

　　冯衡今日解了祝家的围，祝绍云又打听出他与左易棠交好，因此不管他如何推辞祝绍云都要领了人回家吃饭。

　　“你就随我回去吧，今日帮了我这么大的忙，我应当是要请你去酒楼里面吃一顿的，只是哎……”金枝金枝的婚事不顺，生意生意又出事，没一件顺心的，哪里还有心情去酒楼，只能在家里胡乱用一些了，“还望冯公子莫要嫌弃，赏个脸吧。”

　　虽然他们这些做生意都有一些心计，可这些七窍玲珑的冯衡面前完全不够看，饭还未用到一半，祝绍云便在冯衡有意无意的试探中将公主的事都说了。

　　“哦，祝叔说的可是昭阳？”冯衡放下筷子，状似第一次听说这件事一般问道。

　　祝绍云眼睛一亮，冯衡也是打京城来的，说不定有什么法子，因此他忙回道：“是，就是这位公主。”

　　“说来惭愧，昭阳其实是我的表妹，”冯衡叹气，低着头，脸上当真带了羞愧，“她被宠坏了，我这就去打听她住在哪，好好劝她一劝，祝叔莫要着急。”

　　冯衡当真是雪中送炭之人，喜得祝左两家恨不得跪地拜谢。

　　“少衡不过一介晚辈，受不得这般大礼，再说这本是家中小妹闹出来的事端，为兄的理应处理好。”一言一行，皆是大家之范，让人不禁纳罕，一根竹子如何出了这般两种的人。

　　过了两日，冯衡再次上门拜访。

　　一进来便行了一个大礼，不肯直腰，众人见此，多是明白了。

　　祝绍云叹了口气，说不上是失落，还是什么，只能沏了茶道：“不论如何，坐着说话吧。”

　　“我虽是兄长，可也是臣子，除了劝说，也没有旁的办法，”冯衡抹了一把脸，将脸埋于双手之中，“我原先还想着舅舅膝下只有这么一个女儿，只是宠了些，导致性子刁蛮娇惯，谁知前日我去找她，聊了一聊这才发现她比我想得更要恶劣，原来那天打砸的人是她雇的。”

　　“我问她为何如此，她只道有人抢了她的东西，不想还回来便只能尝尝恶果。我已经对整件事清楚明白，本就是她无礼，仗势要破坏子佑的婚事，不料她竟能颠倒黑白。”冯衡说的是言辞恳切，好似他真的对这个骄横无礼的表妹无可奈何。

　　祝左两家对视，其实他们早已猜出来，那些泼皮无赖不是无缘无故上门来的。

　　“我已经将整件事写了信呈给圣上，令人快马加鞭奔赴京城，想来不日圣上便会召昭阳回宫。”

　　“只是，子佑的婚事应当再推迟一些时日，你们不知，我去寻昭阳的时候，正巧碰见有个奴仆犯了错，竟叫她生生打死了，旁人求情不得，”冯衡喉咙一动，咽了咽唾沫，“我只怕若是子佑执意娶亲的话，会惹恼了她，到时候酿成大祸可就追悔莫及了。”

　　众人只当公主高傲，打打砸砸发泄了心中的憋闷也就无事了，此刻听得冯衡的话，皆后脊发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