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醉打金枝》年年有余鱼

55、第 55 章

　　打蛇打七寸，射人先射马。

　　冯老太太被金枝掐住了命脉，不得不写下字据，只是想她身居高位几十年，也不是轻易被人拿捏的。

　　“你只告诉她，等到瓜熟蒂落，我自会将遂心送过来。”

　　清云磕了一个头，道：“小夫人说了，小姐要现在就上路来这儿。”

　　冯老太太哼了一声，毫不往后退一步：“若是孩子送来了，她又不肯好好生下肚子里的这个，那我岂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清云夹在中间传话，只觉得脑门上都是冷汗。

　　两边都不肯让步，但金枝的肚子是越来越大了，她自然明白冯老太太是拖字诀。

　　夜里翻来覆去，金枝都在为这件事烦恼，思来想去她决定，要下一记猛药。

　　第二天，她带着人浩浩荡荡地回到冯家，瞧见冯老太太，略略行了一个礼，便将一个药方子，一副药递了过去。

　　冯老太太一瞧，满眼都是藏红花、附子。

　　她大吃一惊，一把将药包拂下地，噼里啪啦，杯盏也跟着碎了一地。

　　“你在威胁我？”冯老太太咬牙切齿问道。

　　“怎敢威胁祖母，”金枝摇摇头，怀抱破釜沉舟之志，“只是腹中孩儿渐渐大了，却又不曾闻说遂心已在来豫章的路上，心急罢了。”

　　冯老太太自认是见过大风大浪的，不肯轻易叫金枝拿捏，便佯装云淡风轻道：“手心手背都是肉，你舍得我还有什么舍不得的。”

　　金枝早猜的冯老太太会这样说，微微一笑，也不答话。

　　过了一盏茶的时间，便有一个小丫头捧了一碗药上前。

　　金枝：“以往都是妈妈送药的，今日就再烦请妈妈一次吧。”说完，小丫头便很有眼色地将药递到了冯老太太身边的妈妈手上。

　　这碗药是什么药大家都心知肚明，妈妈仿佛怀揣了一个烫手山芋，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她觑了一眼冯老太太，祈求冯老太太赶紧松口。

　　可冯老太太并不信金枝有这样的魄力，若是她真有这样的魄力，当日也不会由着冯衡娶妻了，因此她略微点头，示意妈妈端过去。

　　脚下的路不过几丈远，平日里走起来快得很，可这一次却大不相同。

　　但不论再怎样蹉跎，药终是到了金枝的手上，金枝端起碗，深深地看了一眼冯老太太，闭上眼就要喝。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境，冯老太太猛地起身，一掌拍在小几上。

　　金枝手中的药碗也应声而落。

　　黑漆漆的药汁沿着地势蜿蜒而下，冯老太太的声音幽幽传来：“祝氏，是我小看了你，你且等着，我这就八百里传信叫人送遂心过来。”

　　***

　　冯衡回来的那一天正是冯老太太要离开的时日，两队车马在门口迎面碰上，冯衡苦留不住祖母，只能目送人离去。

　　冯衡在脑中回想祖母那一双红肿的眼睛，明显是狠狠地哭过一通，又联想两人谈到金枝时的欲言又止，他便找来了冯海。

　　“我不在的时日，家里发生了什么？”因来的路上喝了些酒，冯衡有些醉意，便斜靠在贵妃榻上，以手撑着脑袋，迷离的眼神扫了一眼冯小生，还未张口，冯小生便很有眼力见的凑上去给他按摩太阳穴，“怎的祖母好端端地要回京城。”

　　这些天发生的事，冯海自然知晓，便一五一十地将事情都说了，他是两厢都不得罪，事是什么样便原原本本地说。

　　“行了，下去吧。”冯衡听完，懒洋洋地挥挥手，“按这儿，痛得厉害。”

　　冯小生按着指示，乖乖按了过去，他眼睛咕噜噜转了几圈，突然小声道：“小夫人也太过分了。”

　　冯衡轻笑一声，捏住冯小生的下巴：“她如何过分？”

　　“她不喜欢你。”

　　“哦？”冯衡来了兴趣，半撑起身子，问道：“何以见得？”

　　“若是她真心实意的喜欢你，怎么会想方设法地不同意喝这药，这可关系到公子你的心血，”冯小生嘟嘟嘴，壮着胆子坐上贵妃榻，窝进冯衡怀里，“若是我，别说喝转胎药了，就是毒药我也眼睛不带眨的喝下去，只可惜我生不了孩子。”

　　他本意是向冯衡撒撒娇、表表忠心，没想到冯衡醉了酒，闻言当真觉得金枝没将自己放在心上。

　　他在心中醋溜溜地想：“若是左易棠，只怕她就会同意了吧。”一瞬间腹中的酒好像叫人点了一个火星子，不一会儿便燃起了熊熊大火。

　　他一把掀翻冯小生，就要往外走，任凭冯小生在后面怎么哎哟也不曾回头。

　　他一路跌跌撞撞来到祝家，今日正巧大家伙儿都出去了，家中只有金枝。

　　他来时，金枝正在午睡，坐在一旁绣墩上做针线的清云见他，忙要去唤醒金枝。

　　冯衡瞥了她一眼，将手指竖起，放在嘴唇边做了一个禁声的动作。

　　咚的一声。

　　他仰躺在金枝身边，刚刚倒下去的声音将金枝闹醒。

　　“你回来了？”金枝费力地睁开渴睡的眼，翻了个身面朝着他，“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一身酒味，难闻死了。”

　　冯衡脑子同浆糊一般，听见金枝温温柔柔的声音早将自己的来意忘在了九霄云外。

　　他嘿嘿傻笑，从怀里掏出一块帕子递与金枝。

　　“这是什么？”金枝接过，坐在床上打开帕子，东西包的严严实实，隔着帕子去摸，只感觉出是环状之物。

　　“你自己打开看。”

　　金枝觑了他一眼，缓缓打开，却见几个手指大小的圆环，细细的边，上头还缀了一颗不知名的东西，随着角度的变化闪闪发光。

　　“戴……”冯衡打了一个酒嗝，断断续续地说道，“这是戒指，西洋人都时兴在手指头上戴这个，前两年我在京城瞧见有人戴，便一直想给你弄一个，只是这玩意儿太难弄了，我寻了好久，这几天才寻到。”

　　说着他也跟着坐了起来，从里面挑了一个就要往金枝手指头上戴。

　　“我跟你说，这上面的可是钻石，值老鼻子钱了。”他捧起金枝的手，在眼前不住地摆弄，越看越喜欢，最后忍不住亲了一口：“真好看。”

　　金枝顺着冯衡的视线看向自己的手，这只手昨天才端过落胎药，她沉吟片刻，最后还是没忍住，问道：“祖母给我喝的不是安胎药而是转胎药，这件事……先前你可知晓？”

　　沉默在两人之间弥散开来，金枝已经得到了答案。

　　“你为什么要这样做？就为了生下男孩儿？”一滴泪从金枝眼眶中滚出，落在衣服上。

　　冯衡嘴唇嗫嚅，半晌他听见自己沙哑的声音在说：“我需要一个儿子，我不能眼看着自己的心血白费。”

　　眼见他高楼起，眼见他宴宾客，眼见他楼塌了。

　　旁人不过感叹一声世事无常、由盛转衰，其中滋味只有当事人才知晓。

　　“就因为这算命的随口一说，你们便要一齐瞒着我给我喝这虎狼之药？”金枝厉声质问，不肯相信这事实。

　　“这不是随口一说，他算命极为灵验，”冯衡争辩道，“再者说了，这药不会出事的，祖母说了，有许多妇人喝过这药，都没问题，且平安生下了男丁。”

　　“男丁就这么重要，你说过不论我肚子里的是男孩儿还是女孩儿你都喜欢的。”

　　冯衡拧眉：“我是说过，可这次不一样。”

　　两人的对话好像陷入了死循环，缕不出一条出路。

　　在一旁的清云壮着胆子上前劝和：“公子莫要同小夫人吵了，大夫才交代不可动气……”

　　话还未说完，一个物件朝她飞了过来。

　　“出去！”

　　她闭上了嘴，慢慢地退出去，看见刚刚还被冯衡贴身宝贝着的东西正在地上咕噜咕噜打转。

　　“你说孩子一样重要，你为什么要为了遂心宁肯喝落胎药？难道腹中的孩子在你眼里不重要对吗？”

　　“我……”金枝卡壳，想要说是冯老太太先拿金枝威胁她的，但不等她组织好语言，冯衡已经丢了一连串的话过来。

　　“我早该知道的，你心里根本就没有我。”

　　“在你心里谁都比我重要。”

　　金枝反驳道：“我如何心里没有你，谁比你重要了？你说啊！”

　　“遂心……一寸金……还有左易棠……”想到一寸金，冯衡更是怒火中烧，一个畜牲而已，整日粘着金枝也就罢了，偏它死了还要害的金枝郁郁寡欢许久。

　　只因……它是左易棠送的！

　　“他们谁都比我重要，我早该知道的，若是你心中有我，怎么我背着你娶妻，你也不曾大闹一场，你不过是失身与我，被迫的罢了。”

　　若说刚开始金枝对冯衡毫无感情，她承认，可如今孩子都要有两个了，冯衡再说这样伤人心的话，金枝是无论如何都无法忍受。

　　她不由得被激起了反叛心理，口不择言道：“没错，我就是不喜欢你，到现在我一想起我是因为什么才嫁给你的都觉得恶心。”

　　“恶心？”冯衡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地重复道。

　　金枝盯着他不说话，在这场吵闹中，两人早没了理智，仿佛谁先停下来好好想一想再说谁便输了。

　　“对，恶心，我心目中的夫君从来就不是你……若不是当年歹人下手，我便是做一辈子姑子也不会……”

　　“住嘴，别说了……”伴随着冯衡的一声怒吼，金枝捂住了脸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