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醉打金枝》年年有余鱼

20、第 20 章

　　自从诊出有孕后，金枝一直躲在屋里不想出去，便是千金用小豆子来唤她她也不肯出去，她日日发呆，一看外面的天空就是一整天。

　　刚刚何曼娘已经将她与祝绍云的打算说了，金枝颇为感动。

　　她右手覆上依旧平坦的小腹，不敢相信里面居然有一个孩子，明明摸上去和往常没有任何区别，怎么就这么有了呢。

　　她心里清楚，最好的打算就是嫁与冯衡，这样子，爹娘也不必再忧心，孩子也有了出世的机会。便是堕了这孩子，留在家中，可哪能真的留一辈子，迟早都是要出嫁的，除了左易棠，对金枝来说嫁谁都一样。

　　况且冯家是京城名门望族、簪缨世家，若不是出了这件事，只怕自己连摸冯家门的资格都没有，如此应该感恩戴德才是。

　　可是孩子的父亲是别人也就罢了，为什么偏偏是冯衡，若是日后去了京城，遇见左易棠该说什么呢。

　　笑造化弄人，还是相顾无言。

　　金枝头痛欲裂，伏在桌上，深吐一口气，腹中孩子已有两月有余，若不抓紧时间，只怕进退两难。

　　前院传来说话声，金枝知道，这是冯衡打发了下人送了东西过来，她换了一边侧着头，心想：“其实冯衡颇有责任，并不推脱，顶天立地不顶天立地她不知道，但看着不像是个没用的软蛋。”她估量完冯衡，又想自己：“自己已经二十，若是拒了这桩婚事，日后能否有让自己心满意足的？”

　　没有情爱，婚姻只剩下了得失，掰着手指头稍稍一数，便能看得清楚明白。

　　九月初九，乃重阳佳节，除此之外也是一个吉利日子，金枝同冯衡的婚事便在这一日举行。

　　祝家老老小小都在豫章，不必担忧没有亲人送嫁，只是冯家的长辈只剩下了一个冯老太太，年迈且远在京城，没有办法赶来。

　　没有家中长辈，便是没有父母之命，婚事如何能成，幸好冯衡一早写了书信将婚事告知了祖母，也拿到了祖母送来的传家玉镯。

　　祝绍云脸色这才缓和，重新含了笑打趣冯衡：“此地与京城相隔万里，你底下人脚程倒是快，一来一回说话间的功夫。”

　　冯衡做了憨厚忠实的模样挠挠头，不好意思地说道：“其实早在两月前我便派了人去京城。”

　　这句话一出，再联系七夕前冯衡的样子，祝绍云便觉得这个姑爷对金枝是情根深种，当下开怀大笑，认为金枝因祸得福。

　　豫章冯家张灯结彩，披红挂绿，各个喜气洋洋，松江左家则昏昏沉沉，一片悲色。

　　左易棠携家带口从金陵来到松江赴任，头一个月每日悲悲戚戚无心政务，只在心中诗中怀念金枝，一月之后，所管辖的县内出了一件大事，他忙于破案，倒是充实不少，不再整日惦记金枝。等到案情大白于天下，他的心情也好了许多。

　　第三月，他已从此事中恢复过来，家里的日子也走上原下的轨道，谁料阴魂不散的昭阳公主竟也追了过来。

　　左易棠一见昭阳便蹙了眉头，恨不得动用公权将人赶出松江。

　　可这次昭阳公主也不知得了哪位高人的指点，姿态放得极低，每日上了左家的门去费尽心思地哄两位老人家高兴。

　　左大年借口男女大妨，不见公主，整日在外面溜达，间或做两笔小买卖，因此每次昭阳前去，多半只能见到王秀一人。王秀本就是爱好虚荣之人，当日不喜昭阳只因她在昭阳面前没有身份，如今昭阳在她面前伏低做小，极大的满足了她的虚荣感，对昭阳也日渐满意。

　　左易棠日里耍个小伎俩还能躲避昭阳的纠缠，夜里却是躲不掉王秀的念叨，王秀日日夜夜在他耳边念叨昭阳的好，耳朵都要生茧。

　　一里一外两厢夹击，他是烦不胜烦，恨不得住到县衙里，再也不回来。

　　这日他想着重阳佳节自己也忙于断案，未曾回家，心中便有些愧疚，特意买了一些滋补身子的东西回家，谁料一回家便见到了一个令他头痛不已的身影。

　　昭阳是公主，左易棠不过是一个小小县令，不敢真正恶声恶气地训，且昭阳也是一个女子，左易棠涵养极好，如何能对女子恶言相向。

　　每每遇见，只能以袖掩面，躲开便是，只是今日已被瞧见，况且也不好不见父母便离去，只能咬了牙往里走，目不斜视，全当昭阳不存在。

　　昭阳跟在他身后，笑嘻嘻地扭垂在身前的辫子。

　　吃了饭，左易棠便借口公务繁忙，要先行离开，只是人还未离席，便听见坐在他下首的昭阳冷声道：“子佑，难道你不想知道祝金枝怎么样了吗？”

　　左易棠已经许久未曾想起金枝，只是在午夜梦回的时候梦见过两回，醒来后便模糊了面貌，如今突然听昭阳提起，不由得愣在原地。

　　他这本是身体极为自然的反应，任谁听见一个熟识的名字都会驻足的，可昭阳却误解了，认为左易棠对金枝依旧是旧情难了，不由得在心中冷哼一声。

　　她心底已经嫉妒的快要发狂，可面上依旧含着温婉的笑：“我与少衡哥哥通信，便顺嘴问了一句，你可想知道？”

　　王秀与左大年的脸色不是很好看，尤其是王秀，她早盼望着左易棠改邪归正从了公主，此刻提金枝做什么，平白地让人不高兴。

　　昭阳不理会王秀桌下的动作，接着歪着头说道：“子佑，你当真不想知道吗？可是我想伯父伯母与祝金枝情同一家，自是惦记的，祝金枝啊，命可好了，就在今日她便要成亲了呢。”

　　昭阳说完笑意盈盈地去看左易棠，心里畅快极了。

　　左易棠握着筷子的手蹦出青筋，紧咬牙根，他心中明白此生与金枝是没有任何希望了，也渐渐淡忘了她，可是她怎么能这么快就重新择婿呢。

　　昭阳瞧见他这模样，心下不舒坦，嘟了嘟嘴：“你可知她要嫁给谁？”

　　左易棠想大吼一声，叫她闭嘴，可是他的喉咙好像被不知名的东西堵住了。发不出一丝声音，只能被迫的听下去。

　　“那个人你也认识，你们还是好朋友呢，”昭阳欣赏左易棠的隐忍，故意卖关子，一句话分作两句，将人凌迟，“新郎呀就是我表哥，冯衡呀。”

　　她笑嘻嘻地丢下一枚炸弹，炸得左易棠脑袋嗡嗡直响。

　　“说起来子佑还是半个媒人了，如果不是子佑的话，他们两个也不会认识，”昭阳侧过头直勾勾地盯着左易棠，“瞧我这记性，忘记交代表哥送媒人礼过来，下次我叫他补上。”

　　此话不亚于杀人诛心，左易棠的脸愈来愈煞白，身子摇摇晃晃的，好似马上就要一头栽倒。

　　“子佑。”左大年看不下去，托住了左易棠，语气不善地对昭阳道：“公主，恐怕不便留饭了。”

　　昭阳的目的已经达到，再呆下去也没有意思，爽快地走了。

　　左易棠痴痴呆呆地靠着左大年的胳膊，一句话也不说，爹娘叫他，他也不应，吓得王秀乱了分寸，要去招魂。

　　“你就别添乱了。”左大年喝住，搀了左易棠回房歇着。

　　左易棠虽不说话，可意识还是有的，左大年下了狠心掐了他的人中，眼珠这才活泛起来。

　　左大年见人已经回过神，悬着的心落了一半下地，他不善言辞不知如何安慰，只能让了位置给王秀，并在左易棠看不见的地方悄悄交代王秀不要刺激他。

　　王秀心底是想着都快半年过去了，两人既不见面又不通书信，感情早淡了，另娶另嫁都是极为自然的事。只是她想得通，左易棠想不通=。

　　她缓缓上前，抱住了左易棠的脑袋，置于膝上，两手轻揉他的太阳穴：“子佑，你们没有缘分，既然她都放下了，你也放下好不好，你这样子我们做父母的看在眼里痛在心里啊。”

　　左易棠缓缓摇头，哑声道：“我想一个人待一会儿。”

　　王秀不敢答应他，生怕左易棠想不开。

　　“我知道你们感情深，我也是看着金枝长大的，对她的感情不比你浅，可是现在她都向前看了，你不能一直留在原地啊，我想金枝要是知道你一直放不下的话也会心疼吧，咱们振作起来好不好？不能让关心你的人痛苦啊，你说是不是？”

　　“……”

　　王秀在左易棠耳边絮叨了许多，可左易棠越来越难受，他挣扎了躺到床里侧，用被子堵上耳朵眼睛。

　　“你这是干什么啊……啊……不要爹妈了吗？一个女人而已，值得你这样吗，她脾气又犟，又不贤惠，哪个不比她好，何苦念念不忘……”

　　嘶声力竭的叫喊就在耳边，掩耳盗铃完全不行，左易棠心里突然涌上了无限委屈，腾得坐起身来回道：“我怎么了，难道我心里难受不可以自己安静的待一会儿吗。你说什么我难受你也难受，只怕你早在心里笑开了花吧，你一直不喜金枝，所以才一直说要我考取功名后成婚，如果不是你，我早和金枝在一起了。”

　　“你瞧着公主富贵，便不管不顾地请了她在家，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打的是什么主意吗。你若喜欢公主你去尚公主，莫要扯上我……”

　　左易棠原本心中的情绪就是多种交织在一起，理不出头绪，偏偏王秀不住的在他耳边说些不爱听的，一下子点着了炮仗，吓了等在屋外地左大年一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