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醉打金枝》年年有余鱼

18、第 18 章

　　夜里回家，何曼娘听说金枝花八十两银子买了一只鸟，有些吃惊，刚想教训金枝不当家不知柴米油盐贵便被祝绍云打断了。老俩口背着人在厨房里嘀咕了一会儿，再出来的时候何曼娘尽管嘴唇阖动，但瞧着千金高兴的模样，最终还是没有说什么。

　　祝邵云拿了根玉米，掰成一粒一粒地丢进去：“我看这鸟买的值，若不是少衡帮着，只怕八十两还拿不下来呢！”

　　他喂的正起劲，冷不丁地被从身后来的千金抢走了手中的玉米，最初的惊吓过后，他迅速调整好脸上的表情，宠溺地看着千金：“千金，你要喂呀，来坐在这。”

　　不料金枝只是很勉强地回了一个极浅的笑容：“它不能吃玉米，太大了，会噎到的。”

　　不过虽然千金的语气不是很好，却将一小盏小米递到了祝绍云手里。

　　这段时日，祝绍云总也得不到千金的好脸色，今日突然有此对待，一时间欣喜从心底涌起，迭迭地说：“好、好，吃小米……”

　　千金很喜欢这只鹦鹉，给它起了个绿豆子的名字，一叫豆子，绿豆子小豆子都手舞足蹈。

　　千金叫一声豆子，绿豆子便也跟着叫一声豆子，小豆子则捧了脚伸进嘴里啃，口水流了一脖子。

　　一家人其乐融融的围坐着，逗小豆子的逗小豆子，逗绿豆子的逗绿豆子，本就被小豆子夺取了一部分关注的一寸金终于有了危机感，两只前爪扒着金枝的衣服，跃跃欲试地想要跳到她身上来。

　　金枝好笑，弯腰抱住了它，不过等她直起身后，却发现原本放的稍稍靠着自己的笼子跑到了最远处。

　　“猫会抓鸟。”大家见她疑惑，都纷纷打圆场，生怕她会觉得被落了面子，毕竟这鸟能被买回来，在座的都知道大约是金枝的缘由。

　　他们家与冯衡本就没有什么交情，在京城和他志趣相投的是左易棠，在金陵与他有来往的也是左易棠，他们祝家一介商贾，怎么也不可能与皇亲贵戚冯衡攀上交情。

　　冯衡一而再再而三的相助，一家人自是千万感激，但并不曾往这方面想过，自己姑娘虽好，却也自知并没有到倾国倾城的地步。只是这两次遇见的时候，三个大老爷们点了菜，上了酒，发现饮了酒之后的冯衡言辞中似乎对金枝有不一样的情谊。

　　细细问了，原来早在十几年前，冯衡与家人走散，在金陵流浪期间得金枝赠过一个包子饱腹。他一见到金枝的时候便认了出来，只是当时金枝即将与左易棠成婚，正所谓宁拆十座庙，不会一桩婚，他便将这件事压在了心底，不再提及，谁知世事无常。

　　在金陵时冯衡为了祝左两家极力奔走的模样犹在眼前，祝绍云夜里双手交叠枕在脑后回想了半宿，依旧坚定当日冯衡并未藏有私心。

　　中意之人就在眼前，只要自己略施小计俩便可以拆散他们，他却坚持君子之风，成人之美，这等品格如何不叫祝绍云高看一眼。

　　左右现在他们祝家与左家的娃娃亲已不算数，祝绍云翻了个身，心想这样的话撮合两人也不是不可以。

　　他翻来覆去的想了一宿，直到天蒙蒙亮的时候才眯了一会儿，何曼娘忙里忙外没空搭理他，他便寻了空当和谢竹崆说了这个打算。

　　谢竹崆虽父母双亡，却争气得很，依靠家里的薄产置了一个小小的鞋庄，并在闲暇之余跟着夫子念了十多年的书。书读得多，却不迂腐，知书达理不比那些秀才差，和他商量，祝绍云愿意听他的意见。

　　谢竹崆听了岳丈的一番话，在心底暗想：‘听着倒是一个不错的儿郎，看着也能瞧出他对二妹的情谊，只是岳丈刚刚提及此人是京城里的贵人，京城里的贵人如何能接纳一个平民之家出来的女子。’他在心底这般想了，便也一言一语的说给了祝绍云听。

　　祝绍云一听一拍脑袋，叹道：“我也是急昏了，竟忘了这茬。”

　　只是时下女子多是十七八嫁人的，金枝今天已经二十了，又与左家的婚事散了，不再抓点紧，只怕日后更没有好人家可以相访，所以祝绍云有些着急忙慌，想问题也不想以前的他处处周到。

　　想到金枝的年纪，祝绍云又恍惚记得冯衡比左易棠还要大些，应该有二十有余，这样的年纪只怕家中已经有了妻室，自家金枝嫁过去，岂不是只能做妾。

　　常言说得好：“宁做穷人妻，不为富人妾。”更何况是有着云泥之别的人的妾。

　　当下，祝绍云的一番热血被浇了熄灭。

　　“这话就我们俩说说便可以了，以后不要在金枝面前提，”祝绍云饮下一杯酒，“你在这时间久，认识的人多，得空的时候帮着相访相访。”

　　“爹不用太着急，二妹的事我定会记在心上，会有好人家的。”岳丈的嘱托，谢竹崆如何能推脱，当下应承。

　　只是他们皆是磊落光明之人，并没想到一番谈话已经叫宵小之人偷听了去。

　　***

　　转眼间到了七夕节，千金的精神面貌也略有好转，用过晚饭后，谢竹崆便领了千金去看香桥会。金枝在家里陪着何曼娘哄了一会儿小豆子，便也被打发了出来。

　　何曼娘说你来了豫章许久，也认识了一两个同龄人，不和她们去乞巧，猫在家里陪我们这两个老人家做什么，说着便连哄带骗地推了她出门。

　　金枝站在门外，踌躇着，不知该往哪边走。她拢住手，鲜艳的红色一晃而过，这是上午的时候千金给她用凤仙花染的指甲。东边有香桥会，西边搭了戏台子在唱戏，金枝顿在原地片刻，往东边走去。

　　一路走去，皆是带着面具的男男女女，金枝也随手买了一个戴上，走了不一会儿，终于到了，一个巨大的亭子下装饰着各种花灯，年轻的女孩们摘下面具三三两两聚到一起。

　　金枝摘了面具，非常好奇地左顾右盼，这些女子各个打扮的极为艳丽，坐在一起争奇斗艳，如春日花园百花齐放，其中有一个是金枝熟识的，看见她忙招手：“金枝姐姐，过来，我们一起拜织女吧。”

　　定睛望去，她们身前果然摆了一张桌子，桌子上置有茶、酒、水果、桂圆、红枣、榛子、花生，瓜子等祭品，除此之外，又有鲜花几朵，用红纸包了，插于瓶中，花前置一个小香炉，香炉上面青烟袅袅。

　　“快过来，这里月光正好。”女孩儿往左边挪了挪，空出一个位置，她拍了拍空地，乐呵呵地道。

　　殷殷之请，金枝受了，坐在她们旁边，这些女子都是十五六岁的年纪，正是天真烂漫的时候，于案前焚香祭拜后围坐在一起一面吃花生瓜子，一面对着织女星述说自己的心事。

　　述说完毕，刚刚唤金枝过来的女孩儿笑嘻嘻地搡了一把金枝：“金枝姐姐，你刚刚对织女说了什么？”

　　金枝笑笑，不答反问：“你呢？”

　　女孩儿眼睛弯弯，说道：“我祈求织女传授我技艺呢。”她顿了顿，还未张口，脸先绯红一片，那抹红一直蔓延到耳根，“还有想要一个如意郎君。”

　　“如意郎君啊……”金枝轻轻地重复一遍，自离开金陵之后，她便没有想过这件事了，如今看见这个十几岁的小姑娘突觉恍如隔世。

　　“金枝姐姐，你今日中午有没有投针验巧啊？”女孩儿往嘴里扔了粒花生，兴致勃勃地同金枝分享她今日投针看见的，“我姐姐成的是一只鞋，样子可巧了，可是我投的针就没有影子，所以我今天才向织女求技艺的。”

　　金枝安抚地摸了摸女孩儿的脑袋：“我在你这个年纪的时候也不会针线，后面做的多也就会了。”

　　女孩儿得了安慰，心情好转，重新融在姐妹里面。

　　金枝见状，起身离开：“我再往前面走走。”

　　出了这处繁华，又见另一处繁华，金枝吃了颗糖葫芦倚在岸边看船上的歌妓弹琴吟唱。

　　岸边有不少像她这样的人，不过大多是男子，平日里没有银钱去楼里面一睹风采，今日隔着碧河过一过眼瘾也是好的。金枝站了一会儿，觉得无趣，便想离开，突然冷不丁地被人撞了一下。

　　她趔趄几步，扭头去看撞自己的人，可那人走得飞快，只留下一个小小的背影，金枝回头，下意识地摸了一下身上的荷包。

　　“小贼，别跑。”

　　她赶紧追着那个背影往前，人影瞳瞳，一会儿消失一会儿又出现，金枝追在后面追了一会儿，被引进一个小巷子，巷子黑漆漆的，与外面的热闹好似不是一个天地。

　　砰砰砰，金枝听见自己的心在急速跳动。

　　前方伸手不见五指，金枝心底打鼓，不敢再往前走一步，但还没等她转过身，一记手刃劈在她颈后。

　　一直握在手中的冰糖葫芦从金枝手中脱落，咕噜咕噜地在地上滚了几圈，沾了满身的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