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情令]轮回不度》花朝壹拾遗

82、24.逝世1

　　这样的日子，一过就是近两年。
　　还有一个月，就是梦轩十四岁的生日了。
　　冬去春来，刚熬过这个寒冬，天地万物正待复苏之际，轩轩却突然就病危了，大夫来看过之后直摇头，留下一句“准备后事吧”，人就走了。
　　轩轩这些年来总是心思郁结，常年小病一直不好。梦轩虽然自小就习惯了，但也担心，稍大些的时候，就想法子求了老鸨，请了大夫细细的看了。大夫说了，也不是什么大病，只是心病罢了，这些年补药补汤的也没断过，怎么突然就到了病危的地步。
　　梦轩坐在轩轩的床边，看着那个昔年热烈如火的红玫瑰在床上憔悴不堪，整个人枯萎得一塌糊涂。她十分虚弱，却也多了往日不曾见过的温柔，吃力的想要抬手摸摸梦轩的脸。
　　梦轩见此，连忙听话的从床上滑下来，乖巧的跪在轩轩的床头。将自己的头，枕在轩轩的床边，不舍得看向床上的人。拿起她的手，轻轻地放在自己的脸上。
　　轩轩看着眼前这张美若天仙，却苍白无措的脸。想起的却是那年，自己濒死前听到的一声婴啼。她那一声哭泣，这次让两个人命运相连，也算是相依为命。明明不是自己亲生的，可是越长大，面貌居然和自己越来越像，像是上天注定她合该给自己当女儿一般。
　　“梦梦这一年来，变了许多，可是有了心上人？”
　　梦轩顿时有些不知所措，想到多年来轩轩的教导，连忙否认道“没有”。
　　轩轩对他的口是心非，也不曾揭穿。这孩子在自己多年言传身教的教导下，确实比常人冷清许多，也没有什么东西能被他放在心上。虽然往往瞧着不像个活人，但也活的有尊严且勇敢，活的比他们这些在泥沼里挣扎的人冷静，也不知是她的幸运，还是不幸。
　　“梦梦，人生在世如身处荆棘林中，心不动则人不妄动，不动则不伤；如心动则人妄动，则伤其身痛其骨，于是体会到世间诸般痛苦。”
　　“梦梦，你明白吗？”

　　梦轩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心中一动。
　　脑海中不受控制的，就浮现出了魏无羡那张笑魇如花的脸。魏无羡像一个小太阳，是她挣扎这么多年来，遇到过最暖的光。就好像上天终于怜惜她了一般，为她送来了一些温暖。这样溺死人的温暖，心怎么能不动？
　　轩轩瞧着她这副恍惚又倔强的样子，突然气急的坐起身子，剧烈的咳嗽了起来，越咳越剧烈。
　　梦轩脑海里的画面全都跑了，顾不得深思许多，连忙爬起来帮她拍背，瞧着好一点了，又敢忙给她身后垫上靠垫儿，让她坐得更舒服一些。
　　轩轩咳得厉害，仿佛用尽了全身最后的力气，却依旧显得有气无力。
　　梦轩拿了帕子帮她擦嘴，又赶紧去倒了一杯温热的水。端过来帮她顺着气儿，又小口小口的喂着她，还不忘时刻拿帕子细心的给她沾沾唇角。
　　轩轩抿了几口水，深深缓了两口气，面色唇色都苍白的十分可怕，脸颊却潮红得不自然。眼睛那奇异的神采，仿佛将死之人最后的执念稻草。
　　“梦轩，我要你保证，以后你会将自己放在第一位，会活得随心自在。弃我去着，昨日之日不可留。乱我心者，今日之日多烦忧。”
　　“我这一辈子，虽是倔强烈性，却始终看不破。从我抱养你开始，我就这么教你的，你要将自己放在第一位，挥剑斩情丝，不受其乱。”
　　“梦轩，这一年来，我粗眼打量着。你整个人都变的，开朗幸福了许多。我不知道这是好，还是不好。往日里我教你，不动心，不动情，可如今你既然动了情。那我要你向我保证，日后若是受了情伤，不论是亲情、友情、还是爱情。都保护好自己，别让自己受伤。”
　　梦轩神情恍惚，眼神直愣愣的盯着她，视线却逐渐模糊起来，突然就明白了轩轩这些年来的苦心，顿时就泪如雨下。扑上去抱紧了那个瘦骨伶仃的身体。
　　这是自她有记忆以来，她们第一次这么亲密。

　　“阿娘，我保证，我保证我以后一定会好好的，您说的话，我都会听的，你会认真照做。阿娘，你别这样，你好好活着，你若是走了，这里面没人疼我了，我也没有阿娘了。”
　　轩轩表情慈爱的摸着她的发顶，这是她养大的孩子，也是她生命的延续。便是最初的时候，只是一桩交易，十几年相处下来，怎么能没有感情呢？这是她生命中最后的日子，突然有了许多话想要交代，也不像以往那般冷硬，慢慢的讲给她听。
　　“梦梦，你是阿娘的女儿，自然也像阿娘一般敢爱敢恨。只是对于背叛者、对于那些不知道死去了哪里的人，阿娘并不希望你像世俗的女子一般从一而终。阿娘想了一辈子，才明白，那些规矩都是死的，我们梦梦的幸福才是最重要的，以后一定要让自己开心快乐的好好活着。”
　　“梦梦啊，其实那年老鸨说的都是真的，孟诗是你的生身父母。但她说的话也不全对，孟诗该是有苦衷的，你这样的女孩子，作为亲娘的，自然是希望你不要在这火坑里挣扎。阿娘也是如此想的，等阿娘走了以后，你有机会，便离开这里吧。”
　　是这样吗？孟诗也是为了自己好吗？那她当年为什么会那么对自己？对了，自己当时一身鲜血，头发散乱，脸颊又红肿不堪，她应该是没认出来吧。
　　“梦梦啊，阿娘其实知道，你有许多的小秘密。也知道你和这里的许多人都不同，你每日里并不怎么睡觉却精力十足，每次练功不管受了多重的伤总是很快就愈合了……”
　　我的天哪，我还以为自己这些年足够谨慎小心了，没想到自己做事还是有许多的破绽。看来以后为人处事，要更加圆滑谨慎了。使计不留痕，这才是保全自身的处世之道。
　　“梦梦，其实你这些年做的也不错，若不是阿娘和你整日相处，也发现不了这么些。阿娘以往什么也不问，只要这些秘密能让你过得更好，阿娘就放心了……”
　　“阿娘……”梦轩整个人都泣不成声，这是这些年来，阿娘第一次对她这么温柔，也是第一次夸奖她，更是第一次对她说些肺腑之言。
　　“孩子啊，这些秘密能保护好你，阿娘十分开心。这些年，是阿娘困住你了。待我去了之后，你就离开这里吧。往后天大地大，跟着自己喜欢的人也罢，去看看世间万般风情也罢，总归不要再拘在这一方天地里……”
　　“阿娘，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能留在阿娘身边，我便十分欢喜……”
　　梦轩仰起头来，匆忙的想要解释。可是轩轩却摸了摸她的脸，最后停在唇边，制止了她说话。
　　“梦梦啊，阿娘走了，这是阿娘所求的。世间男人皆薄情，花楼里多的是孟诗等了一辈子。阿娘不愿意等他了，但阿娘又放不过自己。只能去求那一碗孟婆汤，了断前情，忘了前生今世，此后也算是获得了新生和自由……”
　　阿娘，不要走。为那样的负心汉，搭上自己的身家性命，赔上了自己的一生，这样不值得。阿娘啊，以后梦梦会好好孝顺你的，儿孙满堂承欢膝下，他们都会爱你，阿娘不要走好不好？
　　“梦梦啊，阿娘此前一直都放不下你。现在你也大了，你这性子，阿娘十分放心。阿娘算是了无牵挂了，也能去完成阿娘的心愿了……”
　　阿娘，阿娘不要走。梦梦不孝，梦梦不想你去完成这个心愿，梦梦只想你留在我身边。
　　“梦梦啊，我走了之后，便一把火烧了吧，随风随河的扬了骨灰，也让我能如儿时一般畅游天下，再去看看那宽广天地……”也看看，那个始终不来的他，究竟过的怎么样……
　　不，不要，阿娘你不要这么残忍。你离开了，什么也不愿给梦梦留下吗？也是，阿娘本就不属于思诗轩，一生一世只等着一人，自是想干干净净的离开……

　　梦轩多么想冲着轩轩喊出她的心声。
　　可是，她不可以。她知道轩轩这些年年的苦，看着她此刻满脸解脱的温柔微笑，梦轩根本无法开口阻止她。
　　轩轩气若游丝“梦梦，往后多笑笑，你笑起来真好看……”说着说着，便没了声音，手也划了下去。只那脸上的笑容，满是幸福和解脱。
　　梦轩疯狂的将她的手捡起来，死死的摁在自己的脸上摩挲起来，那冰冷的手失了往日温暖，很快就将柔嫩的脸颊擦红了一大片。
　　可惜，梦轩却不在乎，好一会儿才扑上前去，紧紧的搂着轩轩冰冷的身子，低低的一声声的哭喊着“阿娘，阿娘……”泪水不一会儿就打湿了轩轩身前的衣服。
　　可是，梦轩却丝毫不敢说出一些自己的心声，不敢说出那句不要走。她怕，怕她走得不安心。
　　阿娘说得对，这世界的温暖恍若手中的沙，总是那么少那么容易流失。
　　你越是在乎，握得越紧，流失的越快。
　　任凭你怎么挽留也挽留不住，怎么收拢也收拢不起来。
　　这一个晚上，思诗轩前院依旧是歌舞喧闹，欢声笑语。
　　后院里却只有一个人，守在漆黑的屋子里，抱着一具早已冰冷的尸体，死死的不愿意放开，眼睛干痛得再也流不出一滴泪。
　　梦轩抱着尸体静坐了一夜，惦念着她阿娘最后的温暖。
　　刚刚得到，却转瞬即逝的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