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狼共舞》不正阿歪

46、第四十七章

　　林烽和罗少凛找到了一个能藏身的地方。
　　两人挤进狭小的空隙中，货架和纸箱正好能挡住他们紧贴一起的身体，视线从纸箱的缝隙间透出去，正对面是关有二十名无辜市民的房间，黄严藏在了那里面。
　　房门已经锁上了，一切恢复至他们来前的模样，黄严和市民打了招呼，简要解释了原委，他们也愿意配合，整个地下室霎时安静下来，低声呜咽的继续呜咽，神色惊惶的继续惊惶，各自预演着茫然无措的模样。

　　罗少凛和林烽挨得很近。
　　头靠着头，胸膛贴着胸膛，呼吸缠着呼吸，这个距离让罗少凛想起了他们在饕餮大楼前悬挂着拥抱的那个时候。
　　那个吻的感觉罗少凛仍旧记得。
　　像是回应着他的想象，两颗心脏的跳动频率在亲密无间的触碰中逐渐趋于一致，罗少凛抬眼，近距离地注视那双金色兽瞳，林烽也略略低头，望着他的眼睛。
　　在本该神经绷紧的环境中，时间却因这个注视仿佛停止了。
　　林烽快速瞟过楼梯方向一眼，然后用更快的速度在罗少凛唇瓣上啄了一下，随即若无其事地盯着楼梯口，表情很认真。

　　果不其然，罗少凛那俊秀的眉毛拧了起来：“我说过……”
　　“又没谁看着，亲不得了？”林烽又嘘了一声，不给他说话的机会，轻声道，“他们要抬开地砖了，别闹。”
　　罗少凛：“……”

　　人类的感官始终比野兽慢几拍，在一记尖锐的吱嘎声后，罗少凛才听见了缓缓下楼的足音，以及两个男人对话的声音。
　　从脚步声判断，来者有三人，从他们交谈的语气来看，一个恭敬谦卑，一个爱答不理，似乎地位很高，还有一个始终不开腔。
　　罗少凛屏住呼吸，死死盯着楼梯方向。
　　他认出了其中一个人的声音，那个声音他再熟悉不过，他绝不可能认错。

　　罗少凛和林烽对视一眼。

　　罗睿之上钩了。

　　罗少凛低声下令：“梅梅，玛塞拉，封锁教堂前门，在后门蹲守，联系特战队，罗睿之已现身，我们需要支援。”

　　“大人，您要的人已经找来了，完全符合您的要求，我敢保证和照片上的人一模一样。”
　　“一模一样？”
　　“是的，大人，这是仆下拍摄的照片……呵呵，在飞行器上拍的，条件不好，灯光有点暗，大人别介意，但脸应该还是能看清楚的。”
　　“嗯。”

　　罗睿之瞥了一眼，吊着语气应了一声，他昂首挺胸地走下楼梯，没对身后那人投去半个眼神。
　　他后面跟着一个穿黑袍子的人，两手交握，脸上挂着谄媚的笑。黑袍子后面还有一人，罗少凛惊讶地认出那是在水下基地，被他用铁链砸晕的侍卫，没想到他还活着，更没想到罗睿之居然还留着他。

　　罗睿之的容貌完全可以用改头换面来形容，他看起来仿若一个26岁左右，血气方刚的年轻人。
　　这张脸罗少凛曾经见过，在长辈三十多年前拍下的照片和影像中见到过。罗睿之年轻时的长相其实非常不错，只是他的脸上总是挂着几分病弱的苍白，令人觉得精神不佳、萎靡不振。
　　老照片上的人如今堂而皇之地背着手，老气横秋地出现在眼前，脸上没有留下丝毫岁月的痕迹，罗少凛心里突然产生了一种难以言喻的诡异、甚至是恶心的感觉。
　　但他压抑住了内心的恨意，收敛目光的戾气，尽力不要让这种微小的细节暴露了他和林烽的存在。

　　已经到了这一步，他们必须行事谨慎。
　　尽管从目前情况来看，他们是在瓮中捉鳖，但这毕竟是在别人的地盘上，不能保证罗睿之没有提前设伏，反将一军。
　　更何况这里还有二十位无辜市民，他们不能拿这些人的性命冒险。

　　罗睿之没有发现他们俩，隐约的啜泣和咒骂吸引了他的注意力，他皱着眉头问：“这些都是什么人。”
　　黑袍子谄笑着答道：“大人，这些都是要献给真神的贡品，都是新鲜的，大人您要看看吗？”
　　罗睿之似乎很享受被人敬仰的滋味，扬起下巴，欣然道：“开门吧。”

　　黑袍人开了锁，被关进笼里的二十名市民纷纷噤声，怀疑又畏惧地看着来人。
　　黄严趴在铁笼下面，视线只能看到进来的两双脚，这个姿势与环境对他相当不利，但只要不蹲下身来，他被发现的可能性就不大。
　　侍卫没有进去，守在门外，气质还是罗少凛熟悉的吊儿郎当，见罗睿之没看着他，便没骨头似的靠在墙边，愣着出神。
　　然而他的视线不偏不倚，正好落在了罗少凛林烽用于藏身的杂物架上。
　　那眼神很难判断，介于涣散与专注之间，焦距似凝非凝，杂物架后的两人屏息凝神，神经绷成一根弦，罗少凛的手已经搭在了剑柄上。
　　所幸侍卫并未发现他们，打了个哈欠后就低着头抠手指了。
　　两人不约而同松出一口气。

　　“你们是谁，就是你抓我们进来的？”
　　罗睿之背着手在房间里巡视一圈，眼神挨个从惊慌不安的脸上划过，笼中的一个男人大声质问：“你知不知道这是监/禁，是犯法的！”
　　罗睿之瞥了男人一眼，嗤笑着没理他。

　　“很有精神，也看得出各个生命力充沛，真神会喜欢他们的。”罗睿之端着高深莫测的语气，居高临下地看着黑袍人，“真神会看到你的虔诚，祂的福光很快便会笼罩于你，将你带去世外乐土，慷慨给予你庇护，远离战乱纷扰。”
　　黑袍人立即诚惶诚恐地鞠躬，跪在地上感激不尽，笼里的男人继续吼道：“什么意思，你们是□□？你们要干什么？我们现在二十个人都听着看着，只要我们出去了，你们这窝人就死定了！”
　　“吵死了。”罗睿之猝然横他一眼，冷声道，“闭嘴。”
　　显然男人没有要闭嘴的意思，也许是知道地下室里有保护他们的力量，他肆无忌惮地怒骂着，义愤填膺。只见罗睿之忍无可忍，抬起他略显苍老的右手。

　　罗睿之右手凌空一握。

　　男人叫骂的声音停止了。

　　像是被一双无形的大手掐住了脖颈，男人的脖子上顿时显出了几道深深的凹陷，皮肤变了形。他长大了嘴，却发不出一个音，大口呼吸却得不到一丁点氧气，脸色开始发白。
　　男人胡乱地在面前抓挠，试图掰开掐住脖子的那双手，然而他没有触碰到任何实物，抓到的都是空气。
　　罗睿之盯着那男人，右手握成拳，向上提起。
　　男人痛苦呻/吟着，“啊啊”地呜咽，濒临窒息。他用尽全身力量挣扎，疯狂地对着空气拳打脚踢，然而还是被那股莫名的力量提了起来，若不是笼内空间有限，男人的双脚都会离地，身体完全悬空。
　　身体健康的成年男性Alpha如同一只鸡崽，被拎在半空，毫无还击之力。

　　周围的人都被吓坏了，连忙躲向铁笼边缘，大气不敢喘。

　　罗少凛和林烽也被这一幕震住了。
　　这显然不是人该有的力量。
　　罗少凛怀疑他的伯父此时是否还能被称为“人”。
　　站在他们眼前的，无疑是一个彻头彻尾的魔物。

　　藏身铁笼之下的黄严不知道罗睿之做了什么，但他听见了男人的挣扎。他握住插在后腰的匕首，罗少凛和林烽也准备从杂物架后冲出，就在这个时候，罗睿之把右手松开了。
　　他不能杀了这个男人，他不敢动海蒙的食物。

　　打算发起进攻的三人不约而同地停下动作，静静观察罗睿之接下来的举动。

　　男人嘭一声跪在笼里，捂住脖子不住干呕。

　　罗睿之轻蔑地哼笑，没再对笼里待宰的猪猡投去更多的关注。
　　他掏出一张精致的方帕擦了擦右手，对跪在地上对黑袍人说：“起来，带我去见见你们找到的人。”

　　莫翎的伪装只能骗骗不知情的外人，要骗过自己的伯父简直就是天方夜谭。罗少凛和林烽仍躲在杂物柜后，他轻轻敲击耳麦，弄出些微的杂音，这是他们出发前定下的暗号。
　　黑袍人拧开门锁。
　　“大人，他就在这里，而且非常碰巧的是，他正处于易感期，正是您享用的最佳时刻……”黑袍人脸上堆满笑容，殷情道，“虽然我嗅不到信息素，但我相信此刻的空气一定甘美无比，如果您不嫌弃这里寒酸，可以直接去往教堂顶楼，我已经布置好了房间，那里有绝佳的视野，还有……”
　　黑袍人走进房间里面，他没有把话说下去，脸上的谄笑消失了。

　　他吞咽口唾沫，颤抖着去瞅罗睿之的表情。
　　罗睿之脸色青黑。

　　“这就是你找的人？”罗睿之冷声问。
　　黑袍人擦了把冷汗，不动声色地退后两步。
　　铁笼里空空如也，原本该关在里面的诱人Omega不见了，有的只剩一套完整衣物，从内衬到鞋袜，凌乱地堆在一起。
　　空气里飘荡的确实是罗少凛的信息素，罗睿之一闻便知，他隔着铁栏伸出手，指头微微一捏，笼子里散落的衣物倏然飞进他手里。他埋头去嗅衣物的味道，渐渐地，表情浮现出一种沉醉的痴色，罗睿之不由得享受地低吟出声。

　　他亲爱的侄子穿过这些衣服，罗少凛在这个笼子里待过，以发着情的状态。
　　但现在罗少凛跑了。

　　罗睿之迷恋地放下手里的衬衣，转过头，盯着黑袍人的眼神带上了清晰可见的怒意。
　　黑袍人扑通一声跪下了。
　　“大人，大人！不要杀我！！我马上去找人！他应该还没走远，我马上去找！”
　　“那你还在这里待着干什么？”罗睿之嗓子里滚动着吼声，“去找啊！！”
　　黑袍人连滚带爬地跑出房间，那侍卫愣了几秒，后知后觉地跟上，罗睿之大吼：“我叫你走了吗？”
　　侍卫立马站直，虚汗直冒。
　　罗睿之瞥他一眼：“跟我过来。”

　　地下室里安静了。

　　这种安静持续了一分钟，罗少凛耳麦里响起了玛塞拉嘹亮的大嗓门。
　　“罗少凛！里面跑出来一个穿黑袍子的，我把他打晕了，这就成了？然后我们干嘛？”
　　罗少凛不敢开口说话，身后的林烽粗重而短促地从鼻腔喷出几口气，不知这是不是兽人间的暗话，玛塞拉竟然明白了他们的处境，声音也小了不少。
　　“行吧，看来你们还没搞完，我就先把他塞飞行器里等着了。”

　　耳边恢复了死一般的安静。

　　罗少凛牢牢盯着地道尽头，罗睿之和他的侍卫始终没从房间里走出，而时间过去了已有十分钟。
　　黄严从对面探出头，手里拎着一只化成原型的乌鸦，莫翎摘掉美瞳后便金蝉脱壳，以原型蹲在房间边角的阴影里，趁所有人都把目光集中在空荡荡的铁笼时，挪动着脚爪走出房间，身体一摇一摆，仿若大爷散步，然后被黄严一把抓住。

　　罗少凛从杂物架后小心翼翼地挪出，林烽的狼尾巴几乎缠在腰上，避免擦刮纸箱发出声响。
　　两人两兽用手势与眼神交流片刻，最后决定黄严留在原地守住二十位市民，其余人去走廊尽头查看。
　　乌鸦一下跃上罗少凛的头顶，脚爪踩住细腻的发丝，蹲着不动了。

　　走廊尽头的左侧房门是打开的。
　　罗少凛手持剑柄，背靠墙面，他第一反应想叫梅梅把无人机开进去，结果发现他们没有带上机械垂耳兔，因为担心机械运作的轻微声响在封闭环境中会使敌人警觉。
　　于是他戳了戳头顶的乌鸦。
　　乌鸦不满地用喙部啄敲罗少凛的头顶，但也还是听话地落在地面，贴着墙根，迈着鸟类行走的小碎步，谨慎探进房间。

　　不一会儿，这乌鸦就背着两只翅膀，大摇大摆地从门口走出。
　　罗少凛冲他比了个手势，问没有人吗？
　　乌鸦点点头。
　　罗少凛愕然。

　　房间里的确没有人，同时罗少凛和林烽也十分肯定，罗睿之和他的侍卫没有走出过房间，这两个人仿佛人间蒸发，凭空消失了。
　　罗少凛从腰包取出仪器，检测房间内是否有监听或监控，答案也是否。
　　“这屋子估计跟水下基地一样，有个暗门。”林烽根据经验，每面墙每块砖都敲了敲，推了推，都是实的，且没有触发任何机关，“他俩身上的气味不像兽人，变成原型溜走的可能性基本排除。而且你都不是兽人，罗睿之怎么可能会是。”
　　“再仔细看看，应该有遗漏的地方。”罗少凛检查房间内的所有装饰物，他试着推开铁笼，怀疑笼子下方有东西，喊道，“莫翎。”
　　被点名的乌鸦抬起头，他已变回人形，赤身裸/体地蹲在铁笼边，不觉羞耻或难堪。莫翎伸长了手臂去捞笼子里的衣服，拿起来闻了闻，然后像嗅到了粪便那般立马扔掉，嫌恶道：“那男的嘴里吃过屎吗。”
　　罗少凛：“莫翎。”

　　赤身的少年往旁边挪了挪，罗少凛和林烽合力推动铁笼，下面没有东西，地面也没问题。
　　罗少凛吩咐：“把衣服穿上。”
　　莫翎：“不穿，太臭了。”
　　罗少凛：“这是我的衣服，你最初怎么不嫌臭？”
　　莫翎梗着脖子，横竖不愿穿，最后索性变回原型，换了个脑袋蹲，一屁股坐在了林烽头上，把狼耳朵压塌了。

　　唯一没有仔细检查过的就是画有海蒙之眼的那面墙。

　　罗少凛实在不愿再直视那只猩红诡异的眼睛，林烽便掌住他的肩膀将人转过身，背对墙面，然后他自己头上顶着只啥事不做的鸟，对着墙上的图腾敲敲打打。
　　一阵敲击过后，林烽喃喃道：“没反应，奇了怪了，两个大活人，能藏哪儿……”
　　罗少凛问：“边角缝隙都看过了？”
　　林烽：“看过了，应该就是面普通的墙。”
　　罗少凛颔首，回身走到林烽旁边：“它有让你产生幻觉吗？如我之前那样……”
　　“有。”林烽摇了摇头，似乎不太想回忆他看到的画面，“你被水下基地的传送门拽进去，而我什么也做不了，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但不严重，一会儿就好了。”
　　“这不就是我做过的噩梦？”
　　“所以说我们的恐惧都是一样的。”林烽低笑着，额头蹭了蹭罗少凛的额头，“你害怕失去我，就像我害怕失去你那样。”

　　罗少凛垂下视线，面无表情，但他的耳朵似乎红了些。
　　某只蹲在头顶的乌鸦翻了个白眼，张着嘴干哕了一声。

　　林烽忍无可忍，一把抓住鸟身把他甩下去：“你！去看看天花板，别闲着不干事……你要是敢在我头上拉屎信不信我当场宰了你！”

　　他们再次详细地检查了一遍房间，一无所获，只能接受了罗睿之和侍卫凭空消失的事实。
　　考虑到罗睿之已经掌握了非人的力量，他能撕裂空间遁走也不是什么不可能的事情，而且这对他们而言是好事，罗少凛认为凭他们现在这身装备及准备，要对付已成魔的罗睿之大概有些棘手。

　　梅梅叫的支援有了回应，支援队伍是特战三队，听说他们正巧在同一颗星球执行任务，十分钟左右便能赶来。
　　黄严带二十名市民离开教堂，罗少凛决定彻查教堂内部，比如黑袍人口中的顶楼房间。
　　出于谨慎，他最后一次用匕首尝试撬开地砖，去看暗道之下是否还有暗道。房间里只剩下了罗少凛一人，林烽在地下室的其他房间里做最后检查。
　　罗少凛蹲身，下意识地背对海蒙之眼，全神贯注将刀尖插入地砖缝隙。

　　而正是这个下意识的举动，让他没有察觉到，他的背后，墙上画着的海蒙之眼，动了。

　　漩涡状的线条开始变形，沿着逆时针方向旋转，扭曲了空间。
　　一个真正的漩涡浮出墙面，一个人形从漩涡中从容走出。

　　那人狞笑着，伸出了手。

　　林烽在隔壁房间，挨个移开并排摆放的铁笼子检查，忽然，一股强烈的不安涌上心头。
　　不安与烦躁在数秒内愈演愈烈，突如其来的惊慌席卷了他的心神，连镌刻在腺体里的标记也隐隐作痛，林烽感觉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了，他听见了隔壁一些细微的响动，罗少凛一贯平稳的呼吸声骤然急促，林烽草草环视一遍房间，而后快步朝走廊尽头走去。

　　“罗少凛，我觉得地道里找不出什么东西了，还是去上面看看。”
　　林烽的步伐加快，最后干脆小跑起来。
　　他没有听到罗少凛的回答。
　　“罗少凛？”

　　林烽推开半掩的门。

　　林烽的呼吸凝固了。

　　罗少凛悬在半空，脸色苍白，神情痛苦，他的脖颈上出现了数道深深的掐痕，不仅是脖颈，还有他的手腕，靴子脚踝处的皮料也凹陷下去，像是有好几只看不见的手擒住了他的四肢，掐紧了他的脖颈，罗少凛无法动弹。
　　罗睿之站在他的身后，半个身体都融进墙里。
　　见有人赶来，罗睿之立马攥紧他抬起的双手，拉住人快速往漩涡里退去。

　　罗少凛竭力睁开眼，嘴唇嗫嚅着，几乎是用尽全力从窒息的嗓子里挤出了一点颤抖的声音。

　　“林……”
　　“……林烽……”

　　林烽疯了。

　　这头发狂的狼双眸发红，怒吼着提刀砍向那团扭曲了空间的漩涡，燃火的刀光猝然在墙面上划出了一道焦黑的刀痕，将海蒙之眼一刀两断！
　　然而他慢了一步。

　　漩涡消失了。

　　罗少凛被拽入了漩涡里，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