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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元首的蓝宝石40 ...
“请问,这是什么意思?”
酒香四溢的暖房内,苓朝突然冒出来包围自己,击倒护卫的一圈士兵发问。
“一点点余兴节目,请别在意。”季宇飞面上带笑,站在人墙后回答。
人数占了下风,战力强弱也难说,处于不利地位的苓一点也不慌。
她反而重新挑了张椅子坐定,神态自若。
“看来你们的实力是真突飞猛进啊,果然极限状态下有一个优秀的领跑人很有必要。”苓把玩起银发,轻快地开启新话题,“你们什么时候意识到的?能否给我透露一下,好让我下次不会再犯。”
既然说有“下一次”,就是笃定她必会安然无恙地走出这扇门。
面对她的暗中压迫,季宇飞仍和气应声。
“说来惭愧,我们还是慢了那位一步。也许他对您这一类人有着特别敏锐的探查力。”
元帅贺拉斯的住处,季宇飞口中的‘他’正展示着更详细的解释。
准确地说,是让他强行拉来的布雷格解释。
“根据已掌握的资料推断,现在一共存在两类,分别三种的生物记忆芯片。”布雷格双手各执一张纸,是两份不同的脑部解剖图。
“第一类通常寄生在大脑前额叶,综合运用了生物和高精密信息技术。其中一种有着明显的拟态,另一种虽然没有伪装功能,但它外形更小,必须要切开脑外侧沟裂的云状薄膜才能看到。”
“通常这类的移植和使用成功率很大程度上取决于宿主本身,同时又受外在因素影响。运气不好的话,一万个实验体中都没一个人能挺过手术,要么在磨合期就精神失常。”
“如果植入成功,芯片将改变宿主的记忆和认知功能,而一套全新的记忆会使其产生完全不同的人格,也会让他掌握原本不具备的能力和知识……”
静静听着讲述,贺拉斯眉间皱起更深的纵纹。
他看着有许多疑问,但也不是对主题一无所知。
在今天或说见证索拉兵团被围剿之前,他就已得知生物记忆芯片这档子烂事。
“至于第二类。”
布雷格稍作停顿,露出一丝不耐烦。
对充满谜团的事物,他一贯是这态度。尤其是当他付出超多时间精力却收获甚少的时候。
享受着天才的苦恼模样,苏罗插嘴道。
“这目前还是一个猜测。”
不同于根据旧档案研发出来的‘人类操控器’,另一种形态不明,来源未知的‘生物记忆芯片’要更狡猾也更强大。
若说前者是让人在意识层面扭曲,以达到超越蓝月强化的效果,那么,后者就是连肉|体的限制都能突破。
甚至是突破基因。
“很遗憾这种例子目前极少,巴斯特勉强算半个吧,可他现在完全就是个植物人,也告诉不了我们什么。”
苏罗脑袋歪向一侧,盯着贺拉斯。
“多亏您啊,我们今天或许能活捉一个了。您需要我们给您什么谢礼?”
贺拉斯冷哼,不愿领情。
他低头扫视周边,着重观察两个被扣上铁疙瘩的卫兵。
“这么说,你们一定已经知道怎么移除芯片了?”他始终带有戒备的质疑语气,“为了这点不成气候的解谜游戏,你们也开过多少人的头皮?”
“不多不少七十五个吧,如果你不介意的话,这里两个也能算进去哦。”苏罗像完全没听懂似得挑衅。
不过他的话,更有可能是故意的。
“如果芯片和大脑结合得太深、时间太长,将它取出后宿主基本都会因为不可逆的严重破坏损伤智力。
要是剥离及时,操作得当,在半年到一年的修养后会恢复本意识。可他们从今以后绝不能再碰某种物质。”
布雷格又接话娓娓道来,但他进入了自己的学术世界,完全没在看任何人。
“某种物质?”贺拉斯还是好奇追问。
布雷格盯着图纸,自顾自地往下说。
“是蓝月能源。一旦抽离芯片,所有浓度的能源剂他们都不能碰,否则剧烈升高的血压和脑内温度会让他们瞬间毙命,轻则也是终身瘫痪,好比机器短路爆炸。”
“目前的初步结论是,蓝月能源与生物记忆芯片之间存在互相激发的共生关系,两者结合的后果就是让现有的唯一宿主,即人类,变得越来越依赖蓝月。”
但这是道无解题。
这颗星球上,始终萦绕着用之不竭的能源,可他们永远卡在一个难以跨越的门槛。
所谓转化无耗损的奇迹蓝月,前提是技术能跟上它的状态迭代。
如此才能保证回回都能及时找到并重新提取它利用。
“我有理由推断,一类芯片的原型是二类,而二类是更早以前就存在的远古版本,是否是人造物还有待查证。如今重启一类开发计划的人,是想靠芯片实现逆行。”
布雷格点着头,照本宣科地补上结尾。
“等这项技术成熟,下一次实验就能在活人身上使用数百年乃至数千年前的死者范本,将其“唤醒”,宿主最好是目标对象的后裔,类比器官移植,亲缘越近成功率越有保障。这就是逆行。谁让基因库技术是我们少有的保存完好的项目。”
逆行。
一个简单的词语重敲着贺拉斯的心房。
让人类的‘知识’和‘体质’双双逆行到帝国解体之前,复原血红王鼎盛时期的风光。
如此一来,他们也能继续活下去了。无论是留下还是迁移到其他星球。
若忽略要为此牺牲的大量实验品、耗费的无数资源,这绝对是一个“好消息”。
贺拉斯身子一晃坐倒。
他这才意识到,原来北方兵提前给他预备了椅子。
老古板的资深固执让他在遭到一顿观念暴打后依然坚强,没有宕机。
这场交易,该轮到他展示筹码了。
“我听我亲爱的哥哥说,我们双亲在世时您还是革新派,支持改换治理体系,呼吁开发新的能源技术,而不是只抓蓝月一种。怎么,难道您也兴跟风?”
苏罗的刺激来得恰是时候。
脑中闪过无数开头,尚未平静的贺拉斯还是以一句有违身份,带有浓烈情感色彩的话切入。
“她……简直是怪物。”
十六年前继位的beta元帅——苓,她跟第二第三区的元帅,以及贺拉斯参与过同一场打击星盗的秘密战役,发生于临海的11区。
这女人虽没有倒向奥古斯的表现,但她却是对方破格提拔上来的。
年仅十六岁的无名小卒,面对坐拥高端武器的星外敌人竟以压倒性的优势将其击退。
不,是差点全灭。
她一跃跳至宇宙飞舰顶端,将庞然大物拆得七零八落,让爆炸云在空中绵延千里。
最后她半身着火,皮肉边焦化边复原的样子成了全场目击者们禁止提及的梦魇。
参与过那场战争的人都签了保密协议。
从此,反对奥古斯的声音越来越少。
也是自那起,贺拉斯发现有诡异的‘眼线’越来越近,最后潜伏到他身边。
同一阵营的旧识死的死,退的退,要么也像他在察觉危险后果断投诚。
不管内心多么抵触,他都要为自己和整个第六区低头。
否则,被送去实验的就是他的人民和下属。
这是生命为生存做出的正确抉择——临了现在,他依旧坚持自己的观点。
“唉……你们还没死心吗,公然跟一个能掌握全世界的体系做对。”贺拉斯重重叹气,指向布雷格手里的图纸,“今天他们能搬出这芯片,明天就能完全复刻过去的外骨骼战机,到时候——”
“哈!”苏罗乐得后仰一笑。
见面后没少被他这样打断,唯独此刻贺拉斯被激起了怒气。
只有这一次,他觉得他真被侮辱到了。
“所以说,我跟你这种大脑生锈的脆皮老骨头没话讲,还是让跟你同时代的人来吧。”
苏罗无视贺拉斯的黑脸,扬手打了个响指。
出口的士兵应声开门,迎进一道高大挺拔的身影。
认出来者,贺拉斯迟疑几秒,随后猛然起身带翻座椅。
“海勒姆?!你——”
便衣装束的海勒姆踏着雪,气势全然不输在场两名现役元帅。
跟多年老战友兼老同学相见,他淡淡一点头就算打招呼了,随后毕恭毕敬朝苏罗欠身。
“我们在路上发现一点小状况,耽误了几分钟,希望我没有来太迟。还请您责罚。”
“没有的事。”苏罗望向老人,眼里的攻击性随之淡下,“我知道,你每次都来得很及时……也总是来得最早的那个。”
声音里的那抹怀念转瞬即逝,却仍被苏霆捕捉到了。
“等下、你不是失踪了吗?我们谁都找不到你,你到底跑哪去、我还以为——”
贺拉斯无法再淡定,说话时嘴唇狂抖。
“我只是退休了,又没死。如你所见,我现在在苏罗阁下身边做事。”海勒姆言简意赅答道。
经历了过山车一般跌宕起伏的半小时,贺拉斯似笑似哭,复杂的表情把脸皮都挤得更皱了。
过后他冷静下来,猛地一惊。
“你们怎么控制那女人的!?她很危险、把她关起来根本没用,这里还是你们的难民营地啊!”
贺拉斯的疑问,由此刻在苏罗屋中的谢云哲来回答再适合不过了。
他在同一时间将阿莉西亚迎进屋。
见到矮小的眼盲女孩,银发女人神情终于微微松动,不再是令人捉摸不透的假笑。
苓坐直了些向前倾,细细打量对方头上的半环型头盔。
“原来如此,到你这里进化的是视听感官吗?”她看似随意地感慨。
可她的用词却是进化,而非残废或退化。
阿莉西亚用自己的方式同样“端详”着女人,随后扭头,准确在人群中找到季宇飞的位置。
她先是点头,后又微微摇头。
季宇飞心里立马有谱了,开口道。
“苓元帅,我们托一位熟人专门调查过,您正式入伍前的所有身份信息都是造假的,但很逼真,几乎找不到漏洞。”
普天之下,能提供如此高质量假身份的地方就只有黑|市了。
范围锁定得更小一点,唯有最大的信息贩卖组织“阿米巴”能做到。
“您是出生在暗环区的游民之一,六岁时就被登记死亡,死于航海事故,您的遗体也明确地火化掉了。可您毫无疑问是本人。请问您落海时到底发生了什么?又见到过什么?”
温和地提出一串问题,季宇飞点明道。
“我们确认过,您没有以任何方式向大元帅阁下或其他人传回我军的任何机密。这跟苏罗少爷判断得一致。”
没通风报信只意味着两种可能。
其一就是她蠢到忘记。
这个显然首先会被排除。
见苓展露畅快张扬的笑,季宇飞不禁走神一秒。
他心叹这跟某人简直一个模子刻出来。
“我还以为你们是想问什么呢。”苓舒展长腿,右手抓着前额的银发往后拢去,“的确,我听命于奥古斯阁下,也跟你们猜测得一样,早就不是正常人类。至少我从灰烬又长成干尸,溜进下水道生活后就不是了。不过嘛——我跟他有关系的前提是,他还有能合作的价值。”
“合作?”谢云哲不禁念出声。
那双碧眸顿时一转,眼神含有一股让人信服的魄力。
“当初是他带人找上我的。”苓接着说道,“他们提供我需要的高浓度蓝月维持正常的人形。若非如此,我也不会想到要当个军官,更想不到我会成为被研究的初始对象。很可惜,我只参与了开头,没有被邀请上桌呢。”
“即便如此,你还是听令于奥古斯。”人墙中的尤金冷声道。
“他怎么会知道你的存在。”季宇飞继续就正题引导道,“据我所知,他们没有监控暗环区的途径。”
“我只能说是天意如此了。那段时间他透露给我不少,可我充其量是个‘见习生’。”苓耸了耸肩,龇牙笑道,“起码他认为我是安分守己但不宜过度重用的见习生。”
季宇飞和谢云哲互看一眼,心中已有答案。
一直在给普莱德家族提供预言的旁白师。
他到底是怎么做到准确预判每一个节点,引导奥古斯·普莱德步步掌权,逐渐独|裁的?
当着敌友未定的人的面,他们暂且按下不表。
审问才到一半,出乎意料的事发生了。
阿莉西亚突然上前,握住了苓的手。
没人能理解她的世界,更不懂她贸然接触的意义,为此季宇飞难得紧张一回,生怕突然出了乱子。
直到女孩扭头,张嘴发出奇怪的气音。
“哈……嗬……”
谢云哲率先到她面前蹲下,仔细辨别。
“害?还……是‘还’的意思吗?”他猜测道。
“是海,蠢货。我隔着门都听清楚了。”
一道声音忽然从虚掩着的门后传来。
分头跟两名立场性格完全不同的元帅交涉,苏罗终于代表另一边前来汇合。
唯一主心骨的出现让在场半数成员松了口气。
原因无他,这叫苓的女人实在怪异了。
尤其是当他们了解到弗雷泽送回来的调查内容后。
若说奥古斯是明目张胆地想操控全区,苓就是一条钻来钻去的绦虫,表面看似正常,实则老练又奸诈地在各地打穿便于她行走的‘孔洞’。
奥古斯一开始就没重用她,是难得的明智之举。
“可惜了,如果他也极力笼络你一下,分给你什么宝贝儿子拉近关系,说不定你早就告诉他我们这边糖很好吃了。你真的从各种渠道找各种人买了好多啊。”
苏罗俏皮地说着,拉来椅子在人对面坐下。
“从我们的原产地运到边缘区,包装成不同种类、不同厂家的糖果,你每次都能找到。”
耗时一年,由卡达郡种植、普纳镇加工的糖——蓝晶,在外界尤其是首都的市场已成为最炙手可热的商品。
它价格亲民,风味独特,原块还可加工成其他食物乃至应急粮,可谓是糖果界的黑马。
但外界普遍认为这是从暗环区流出来的新玩意。
苓闻言少有地停顿,接着开怀大笑。
“没办法,我虽然无法吸收人吃的食物,但架不住嘴馋啊。”她说着放下腿,英气的脸庞首次浮出一缕柔和色彩,“或许,是因为从你们这片土地生长出的植物含有一种家园的味道吧……”
用现存的所有语言,任何修辞手法都描述不出的滋味。
是有如行星绕旋,星球自转,一切尽在不言中的追思。
“那是买不到的东西啊。”苓抚着耳侧银发轻笑。
“可你不是买到了么?买得还挺多的,就这数目,你不直接找供应商批发给你我都觉得亏大了。”
苏罗又用一个双关将人逗笑,扬手命其余人退下。
这场单独进行,持续到深夜的谈话内容无人知晓。
但其结果以及另一边由苏霆海勒姆负责的协商情况,营地待命的全军马上就知道了。
明天开始,二分之一人返回基地。
而第六第七区将组织一批包含工匠、医生、建筑师等等精专人士,他们无缝衔接过来帮助建立难民安置区,也是未来斯卡蒂的新城区。
当然,探索要塞的机会也得分他们一半。
时值两点五十分,整片营地在寂静中沉眠。
站岗士兵驻守外围,另有一队人马内部巡逻,今夜负责最南端的片区,诺克正好穿过通道准备去接莫奇的班。
他的红发开始变长,末梢参差不齐,总会扎到他脖子。
但他婉拒了麦迪婆婆帮忙修剪的好意,只用军帽胡乱盖住。
冷风吹得他脊背发凉,他忽然注意到一个方向。
不远处的交叉路口,季宇飞正出神的眺望什么,随即快步走去。
周围没有其他人的身影,那大概率就是一场突发情况,或有东西将他吸引出来了。
能够吸引季大参谋长的是什么?
就工作职责来讲,营地的一切动向都在他的关注范畴,他也时刻不能忘掉斯卡蒂的东部主场。
就个人偏好而言,他喜欢研究茶和园艺,年少时爱好观察昆虫,曾对此痴迷到一度想成为昆虫学家,也编出一本‘新奇虫类图鉴’。
奈何在天寒地冻的斯卡蒂这条路走不通。
话说起来,他当初为什么又会参军呢?
其实他大可以离开家乡求学的,如愿见一见不一样的世界。
他能想到的第一个原因是苏霆。
同为父母双亡的少年遗孤,又跟对方从小一起长大,他自然而然把自己归类到一处。
于是,他踩着别人留下的脚印,保持着相同的速度晋升,朝着同一个方向尽心尽力。
无论现在还是更早的时候,他都做得不错。
但却是作为季参谋,而不是季宇飞。
和就此原地打转或骗自己麻木的大多数不同,他一直持有某种克制的,能够抽离主观视角的探究欲。
所以,他也能明确地说出,他半夜发现某人不在便立刻找去的举动并非职责。
眼下他仅作为季宇飞行动。
为了一个模棱两可的猜测,某种可怕的预感,欢送会上就浮现的惶恐。
当他来到某座帐篷,发现里面空无一人时,预感就成了定论。
通过地上杂乱的脚印,他疯狂运作的大脑似乎寻回了儿时追踪爬虫的记忆。
那让他得以在几秒钟里找到线索。
两串脚印应对两个人,它们朝同一方向前进,相距半肩宽。
印记最后在山壁底部中断,接下来无法再靠它们辨别情况,更别提锁定方向。
那两人已深入到一条挂壁长廊,是原来兵团弃用的瞭望台。
为充分利用资源,廊道里相隔七米才有一盏照明灯,淡黄色的微光稀稀拉拉填充空间,似月光流动。
此刻,走在内侧的人——游唱歌手麻子难掩狂喜。
他一直转头又转回,处于想搭话又紧张到不知所措的阶段,常因纠结过多嘴里发出怪声。
这跟他平时的风格相去甚远。
用句不好听的话形容,只要给他充足的时间,他甚至能把一个死人说活。
但现在他也没憋住多久。
“请问,阁下——”
“我有名字的。”
清脆的声音打断了他,于是他眼珠一转,又试探道。
“那,苏先生?”
“我看着有那么老吗?”
对方仍没满意,可语气透露的基调还算平和。
似乎还有一撮撮调笑的意味。
这下实在让麻子失了方寸,两手胡乱搓着又去抓头发。
“我哪好意思直呼您全名啊!您、您可别逗我了。要是被大家知道,我要被当成对大恩人不敬的渣滓,会被人群起攻之的。”
他说着以手掩面,扭扭捏捏。
这哪是惶恐担忧。
快他一步的人忽地站定,徐徐侧过上身,兼具飞鸟的灵动和猫科的狡黠。
由于一人有意放慢,一人暗自靠近,他们肩并肩的距离也因为这个没有产生位移的动作拉近。
两张脸之间仅隔着一层不算数的薄薄空气。
“那——你想叫我什么……”
黑发容颜,迷蒙微光,二者拼合经由这道逐渐放轻的声音润色,像加了催化物的透明香剂。
它翻腾,它躁动,浑浊的液体升起绵密泡沫,散发出浓烈醉人的芬芳。
披着白绒斗篷的青年又转过来,也是靠过来几分。
“告诉我呗,你自己想怎么在私下里,只有我们两个人闲聊散心的时候称呼我?”
那不正是现在的情形吗?
麻子立刻会意,连咽两口唾沫。
他做出咬紧嘴唇的小动作,低头两手食指对着戳。
大概是把所有劝阻自己的话都翻过一遍了,他吭哧吭哧地吸气道。
“我、我听有人喊您小少爷,那在下可不可以……”
他含蓄地小退一步,换来对方的挑眉不语,转身就走。
说是冷落吧,那抹藏在嘴角的笑又格外鲜明。
说是愉快吧,那枚转身前的白眼又清晰可见。
但无论这态度以及单独将他约出来的真相是什么,有一件事是固定不变的。
这是二人世界哎!
去没别人经过打扰也看不到的地方!
多么棒的初次幽会啊!
麻子的心理活动根本藏不住。
一下被甩下好几米远,快乐的麻子屁颠屁颠地跟了上去,毫不犹豫也毫无畏惧。
终于,他们停在长廊的瞭望口。
石台从山壁背面向外延伸,不规整的平面仅有半边围栏,此处无风且温度较高,确实适合赏景幽会。
正丈量着地板够不够两个人躺下打滚,麻子又听那声音问。
“你到处取材,又编写过那么多的故事,有最喜欢的么。”
“这真是个让人苦恼的难题啊,小少爷。”
论及擅长领域,麻子又正经起来。
“依在下看来,每一个故事都有其风味和特点,文字就像打乱的音符,数学里的符号,科学界的最小粒子,你能说它们胡乱凑在一起就没有存在意义吗?不,你至多只能说它不合你的口味,你看不懂它编排的逻辑。”
长篇大论的热身刚结束,他猛地见另一名听众解开斗篷。
那手一抬一松,潇洒又优雅地将衣物甩在石栏上。
满腹风花雪月、诗词歌舞的麻子瞬间哑火。
素来穿常服的青年今晚竟套上了军装,虽是最常见的黑蓝色款式,可加在他身上就是时装秀的压轴精品。
伫立在清浅月色下的身影,犹如唯一睥睨平地的峻岭。
“然后呢?你的最终回答是什么?”
这座高山的精神具象向他发问了。
强忍呐喊‘再脱一件呜呼~’的喝彩,麻子清了清嗓子。
他也解下背后的琴,找手感似得地浅浅撩拨。
“客观的来说,在下平等的爱着每一个故事,我希望故事有结局,不希望他们死去。但是偏好和选择一样,是人生避免不了的课题,所以就主观而言……”
搂着琴的他阖眼,奏出一段跳跃式的和弦。
主旋律是他装腔作势的呢哝声。
“要选灾难绝境中展示人性光辉的故事吗?唔唔,这样的故事太让我心碎。”
“那就是酸甜苦辣参杂的情感故事么?嗨呀,世间从不缺少痴男怨女给我作秀。”
“啊对了,离奇的惊悚故事如何?我授勋于我的勇气,忠于探索一切未知的金科玉律……”
用丰富的表情和演说吊足胃口,他睁眼却笑道。
“我还没找到,小少爷。说实话,我本以为我穷尽一生最终只能累死在寻找的途中了。但是,我感觉我快成功了。”
他拼命眨着眼睛暗示,扑闪扑闪放着电。
接下来就差对方问一句‘那是什么’了。
然而倾听的人却背过了身。
“那么,你自己的故事呢?你在里面又扮演什么角色?”
像是听到滑稽故事,麻子咯咯笑起来,身体一抽一抽,就像快断气的人。
“哦不,不不不。”
他不知为何露出自夸的神态,手指在空中画着叉。
“亲爱的小少爷,讲故事的人是不允许有身份的,从不。”
苏罗跟着嘴角一勾,淡淡应声。
“是么……”
时间由‘一瞬’组成。
人类出于使用习惯将时间拆分后的计量单位,原本不具备差异和意义。
但是,神奇的自由意志能够让事物染上色彩,粉刷情感。
对于站在平台两端,相距三米的两人来说,那个具备特殊意义的‘一瞬’就发生在谁的笑意消失,谁的瞳孔骤缩的节点。
空气被撕裂的声音异常尖锐。
那是人影疾驰,带着杀意前冲所致。
进攻方完全不留余地。
他挥出的拳,扫出的腿,还有那反手一震从袖中甩出的短刃,每一下的破坏力几乎等同炮弹炸开。
他紧密凌厉的攻势将‘一瞬’又拆解成更微小的单位,让死亡的巨轮向前碾压。
在刚刚赶到的季宇飞看来,那一瞬间的谋杀发生在苏罗和一个无辜难民之间。
前者如恶狼扑食,先将目标钉向墙壁,同时锁喉与挥刀。
后者被捏断气管,扎穿心脏,一串飞溅的血渍是他生命留下的最后痕迹,如火烙在凶手脸上。
季宇飞没有就此停止脚步,反而在愣住后一口气冲向平台。
见到他,苏罗没有惊讶或心虚,只是拧眉又松开,似要谴责他擅自追来。
隔着尸体相望数秒,季宇飞立马蹲下搜查。
现在可以叫验尸了。
呼吸由慌乱转为平静,他在挑开对方胸膛后顿时窒息。
刀口里没有正常的鲜红血色,只有干尸般平瘪、缩成一团黑肉,仿佛是风化的器官。
“他、他的内脏,他——”
“死了大概有一多年吧。”
苏罗替语无伦次的季宇飞接话,没有要解释更多的意思。
可是所有难民都接受过全面检查,平常也在体温监控器下活动。
而且许多人都跟麻子有直接的身体接触,为什么……
“手帕。”
一声命令止住季宇飞混乱的思绪,他点头却掏错了口袋,找半天才拿出手绢。
望着对方脱掉外套,仔细擦去脸上、颈间的血,他才找回声音。
“您打算怎么处置他。要我安排人送他回去化验吗?”
苏罗眼一瞥,扫向石台外的深渊。
他将带血的帕子揉成团,丢进那片黑暗中。
答案显而易见。
这下真成了月黑风高夜,毁尸灭迹时了。
可是,为什么?
明知不该追问,明知不该乱想,一向自诩圆滑的季宇飞骗不了他职务以外的冲动。
人总有那么些失去理智的时候。
然后要么犯下大错,要么破开界线。
好在他尚存一丝理性,没开口就东问西问精准踩雷。
“小少爷,我……我从小就有个梦想,就是当个昆虫学家。”
没有游唱歌手的功底,不在状态的他果然说出匪夷所思的开头。
但也幸运地让面无表情的青年为他驻足,而不是离去。
转身离去,只留下一个供人瞻仰的背影。
就如同那故事里背负孤独和高傲的王。
“咳、那是我小时候的追求了,在那之前我还想过当糕点师傅,要么开一间茶餐厅,还有、还有学习成为园丁……”
真是太狼狈了。
一边胡言乱语的他想着。
记事以来,他就没有这么狼狈的时候,仿佛完全控制不住自己的知能感官。
见证他出糗的人沉默着,双眸在灯下呈现偏红的褐色,艳丽也无情。
“……总之,我想说的是,我是一个没有自己梦想的人。”
说一大通的他急转弯,竟打了自己的脸。
可这无形的巴掌迫使他恢复平静。
“所以我觉得,这世上有自己明确的目标,愿意为此终身奋斗的人真的很不可思议。”
现在他终于切到点上了。
以前是为了陪伴朋友,为了不愿放弃、苦苦挣扎在这里的人民,他戴上代表守护一方的军帽。
后来是看到新领袖的实力,便也加入壮大实力的队伍,同样享受着酣畅淋漓的攀登过程。
“但我仍旧没有自己的梦想。”他进一步收敛心神笑道,“想吃饱穿暖,想安全地生活,想结婚成家这些统统不算,仅仅是生存欲望的衍生。”
而莽撞却又清醒地活过半生后,像颗破土种子的他终于窥见一丝光亮。
“我是自愿侍奉您的。”
跪着的男人一字一顿,试图将决意和胸腔中的震动灌注到每个发音。
“看见您的梦想,就是我今后唯一的憧憬。”
“所以,您什么事都可以交给我去做,也请就这样引导我,直到我们美梦成真的那一天。好吗?”
他表现出的诚意,足以让一个万念俱灰的自戕者从悬崖边退回来。
所以,能撬动一点点也是可以的吧?
暗自祈祷的他捏紧手,指甲快戳进肉里了。
“啧,你在说什么蠢话……”
苏罗深感无奈地低头一叹,声音里的嫌弃快满出来了。
下一刻他却提高音量,回以同样庄重的答复。
“向你这种笨蛋展示理想,这是余应尽的义务。你的义务就是成为实现和见证的一员,将余的抉择进行到底,让后代接替,这有问题吗?”
末了他颔首示意地上的尸体。
“现在帮我解决掉这只恶心人的害虫,我看到就烦。”
撼动心胸的喜悦让季宇飞支起一条腿起身,同时也意识到,他的猜测没错。
“是因为他说中您的来历了么?”
季宇飞有些得意忘形地追问,果然被狠狠削了一眼。
但对待自己人和必死害虫的区别,苏罗拎的很清。
他丢掉染血的衣物,接触过“污秽物”的小刀也被他嫌恶地掷向更远处,刺破空气长啸。
游唱歌手毫无疑问是死了。
可在断气的一刹那,那双直视他的眼睛里没有恐惧和反应不及的麻木。
有的只是惊喜狂涌后的欢快余韵,仿佛等不及下一次的相见。
苏罗第二次拿出那种厌弃的,差到极点的语气回答。
“不,单纯是他这个人让我很不爽罢了。像这种人以后我见一次杀一次。”
季宇飞张嘴又抿嘴,决定不再反驳‘一个人只能杀死一次’。
他还想在小少爷这保住小命和良好的形象呢。
于是他麻利地将死者用布袍缠绕,浇上半桶油。
点燃之前,他拾起地上的琴准备一起销毁。
“啊……”
季宇飞发出惊讶的吸气声。
“小少爷,这个符号——”
苏罗闻声看来。
破木琴的顶端,镶着一块指甲盖大小的晶石。
因为它位置刁钻且质地透明,若不拿起琴细看,还真发现不了琴头有东西。
更发现不了晶石的表面刻着奇怪符号。
像是未完成的数字3,又像镜像的旧字符F。
跟老兵巴兹惦记一辈子的那颗纽扣、出现在各种事故照片上的符号一模一样。
若不是他们之前就看过,恐怕今天会毫无知觉地把它处理掉了。
盯着字符,苏罗没犹豫太久。
他干脆地翘掉晶石,用身上的空糖果盒装好,接着将点燃的尸体连同古琴一起踢下崖壁,埋葬在雪山谷底。
目送火点远去,焰光骤然缩小,他才结束这段安静礼待的默哀。看在老兵巴兹的份上。
最后他鼻间轻哂,向那片虚无的黑暗冷然道。
“不准再用别人的尸体爬到我的面前,蠹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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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公告
本文段评已开,日更或隔日更,如果中间没更就是单章太肥~ 感谢阅读~祝大家开心每一天 隔壁同期连载《超脑入侵》[快穿],大魔王系统受,欢迎感兴趣的宝贝戳一戳
……(全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