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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元首的蓝宝石3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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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而复生的僵尸。
三天后,当来到南哨站,看到衣衫褴褛,宛如一团破布球的外来者,谢云哲不得不赞同那晚苏罗有预见性的描述。
这个难民模样的人没持有过境申请,没提前上报卡关,却只身走入雪域,闯进南哨站镇守的范围。
被士兵持枪吓退时,据说他还摔了一个狗啃泥,跪在那哆嗦半天。
跟他交流他就打手势,常常表现得听不懂人话,嘴里也只能发出断断续续的怪声。
再走近些,甚至能闻到他散发出的馊臭。
可若有谁要强硬触碰,他又会像鬼上身一样嚎叫不停,满地打滚。
哨站有严格的禁令,士兵不能轻易搜查像这样的未知外来者,于是暂时将他安置在站外岗亭,也就是审问室。
若没被提前打了一剂预防针,谢云哲刚看到男人时,还真会以为对方是逃难的流民。
那如惊弓之鸟的畏缩姿态,封闭自我的疯癫举止,简直跟他印象里某些凄惨同胞的一模一样。
这会儿他算想通为什么苏罗只叫他过来接应了。
狭小空间内,哨站总管尤金一人就如一堵高墙守在他与难民中间,倚着墙面,防止他被袭击。
隔着桌子打量片刻,谢云哲又问了几个简单问题。
结果无一例外,他都被无视了。
这失心疯般的男人垂着头,黑漆漆的,早已包浆结块的长发遮住面庞。
偶尔能透过发丝缝隙窥见他一闪而过的眼睛,还有堪比焦炭的脏脸。
又静默几分钟,谢云哲示意尤金凑近,朝人耳语了一句。
对方办事效率很高,立马发下通知让站内送来东西——热气腾腾刚出锅的食物。
香味浓郁,荤素全有,那碗里的大块肉炖到脱骨,拿起轻轻一吸就能嚼到迷|药般能让人上瘾的骨髓汤汁。
饭菜刚放下时,谢云哲自己先每种拿出一点,当着男人的面吃下以证明无毒。
见此情形,男人也从忐忑伸手变成放心地大快朵颐。
不到十分钟,桌上的食物全进了他的肚子。
而谢云哲心里也有了自己的答案。
他仰头直言道。
“哈里斯先生,麻烦您把他带去搜身吧。他不是难民,起码这几天以前不是。”
虽有疑惑,但尤金表面不显,他望向邋遢男人的眼神则更具压迫感了。
“先生,您自愿配合还是我们请您配合,劳烦您别怕麻烦,好好做个选择吧。”
重音落在‘请’字,声音暗含警告。
一如他缓步走到桌边,结实右拳抵住桌面,发出类似重器捶打的闷响。
室内寂然数秒,驼背啃指甲的男人忽然变了面貌。
他挺起背,翘起腿,双手顺势拢起长发推到脑后。
尽管脸还被污垢糊着,下颌像被拳头锤歪,但他焕发的神采、斐然的气势,仍能惊艳四座。
“哎呀,我还以为这次我能撑到进城门呢,没想到——你们这是哪找来的场外援助?”
男人一开口,谢云哲就蹙起了眉峰。
这从容不迫的嗓音里含有一种温和的饥渴,像慢性毒药能逐滴麻|痹神经,既能引起人的不适,却又难寻病因。
“废话少说,弗雷泽·普莱德。”尤金没好气瞪着人道,“既然你伪装成这样想混进来,我只能当你是居心叵测的间谍探子,秉公处理了。”
弗雷泽却不慌不忙,从破布堆般的厚衣裳里掏出一张丝绢擦拭脸颊。
“我知道您和那位铁石心肠的元帅都不欢迎我,可是啊,无论何时都愿意收留我这样众叛亲离,只求一处温情归宿的小可怜——”
他边说边撕掉伪装的假皮,随后咔咔掰正下颌。
再开口时,他的毒药嗓音跃升成了高雅毒酒,深沉醇厚。
“这话,不是你们尊敬的苏罗少爷亲口说的吗?嗯?”
欢迎语被如此曲解,谢云哲眉间的褶皱更深了,都快赶上这几天心烦意乱的苏霆。
于是他也加入战场,食指轻敲桌面两下示意道。
“那就先请您配合,证明您目的的纯粹和合规。鉴于您之前的双重身份、可疑行迹,仅凭口头的一两句解释,很难洗清您身上的污点。”
刚好是说到‘污点’时,弗雷泽擦掉额头最后一点假皮肉。
他手先是一顿,随后缓缓挪开。
他的脸颊仍旧泛黄,眼皮肿到让人看不清他的瞳色。
可对视的短短几秒里,谢云哲就感到自己被对方不怀好意地看穿看透,不禁往后避开一下。
“真是伶牙利齿的小帮手,怎么样,回到自己家的感觉?”
男人模仿着艺术雕塑托住下巴,好奇问他。
“你有在这里选到一个好地址吗?能住下你全部嗷嗷待哺,哇哇叫哭的断翅飞雁们?”
到此为止,谢云哲又肯定了一个答案。
他绝对厌恶这个跟红毛伊诺克同父异母的‘不知道什么毛’,且程度更甚。
读懂他的眼神变化,男人掩着嘴,笑声假得像一块空心石头的落地。
幸亏他接下来的表现还算不错,老老实实跟尤金进哨站。
重新审问的流程更繁琐,他则有问必答,知无不言,直爽到对他敌意满满的尤金也诧异不已。
相比他的配合,关于他因飞艇坠亡一事的真相更叫人吃惊。
“我收到两张拍卖会的票,拍品里刚好有我近期写研究报告能参考的珍贵古籍,所以我只好低声下气向尊敬的父亲批准外出。”
手捧热茶,弗雷泽声情并茂地回忆着事发前的经过。
他和几名同好相约一起出发,其中一人声称自己包下飞艇,让他们只需带上行李。
因为不是第一次遭受意外式的暗杀,动身前也有所察觉,他提前做足准备。
“我料到会有这一出戏,却不想,呵……”
通篇下来,唯有这句弗雷泽暴露了幽暗本性,也让他开启新的叙述篇章。
“这次他们做得实在不够漂亮,前脚次子刚与长子的婚约对象修成正果,后脚就让倒霉长子以如此轰动的方式扫出家门,好让大元帅合法地占有其亡妻留下的另一部分遗产——留给我的遗产。”
如今他这位倒霉长子转动茶杯,嗅着沁鼻芬芳,呼出一口苦闷叹息。
“和我一起遇难的,都是有真才实学的教授和学长,难得的明智人,也是坚定反对发售‘跳虫通行券’的中立派,只可惜……”
眼皮再一眨,他眸中的遗憾又变回初始的玩味。
“如你们所见,在所有人包括少数知晓我真身的部下看来,我已经是死者了,我是靠变成幽灵一路行乞才走过来的哦,真的无家可归,无处可去了。”
隔室外,审讯员之一的谢云哲仍旧警惕地盯着那张肮脏疲惫却无一丝绝望的脸。
他的预想果然没错。
弗雷泽是比伊诺克·普莱德棘手不知几万倍的家伙。
想来也对,能成为‘阿米巴’帮派之首,一面又完美伪装成手无实权不受宠的大元帅长子,这样的人怎么可能会是泛泛之辈。
“谢先生,您觉得要如何处置他?”
尤金在一旁发问,那与其说是请他示意,倒不如说是从他这探一探某位的口风。
“唉……”
以和苏霆同款的哀叹开篇,谢云哲遗憾地向尤金点头,并重新按下连通审问室的扩音器。
“弗雷泽·普莱德,按照规定,你要先在哨站隔离七天,做完所有检查和测试,确定没有携带可疑物体或病菌才能入境。”
单向的玻璃墙后,弗雷泽歪过脑袋,看着他所在的位置勾起唇角。
“原来您还在啊,小帮手。能不能请您为我解惑,告诉我为什么伪装失败了吗?好让我死得明白?”
谢云哲没急于应声,又端详了一阵才凑近面前的阵列麦克风。
“说到这我倒是还想再问你,信誓旦旦说有准备额外赠礼的人,怎么会落得一个身无分文,要靠乔装打扮才敢走正门的窘迫下场。”
听他点出关键词,弗雷泽眸光闪烁一下,随即摊手。
“不就在这么嘛。”他喜滋滋笑着,亮出满口白牙,“对于我亲密的合作伙伴来说,我的到来难道不是最美好的惊喜礼物吗?”
谢云哲闭上嘴,眼角轻抽。
真不愧是普莱德家的长子,连厚颜无耻的程度都比伊诺克·普莱德高了一倍。
门在此时打开,紧凑的脚步声与一道高亢声音续上对话。
“惊喜成立的前提条件是不会被人猜中,就这一点你还原得太失败了。”
刚结束早上在佩佩郡的行程,苏罗皮靴上还沾着深褐色的矿灰,发梢也缀有亮晶晶的粉末。
他站到谢云哲旁边,直接欺身压向麦克风放话。
“所以,你别想蒙混过关,不然那些尾款你也准备跟它们说再见吧。”
即使没见到他人,玻璃后狼狈的弗雷泽也绽开一个犹如花开,极富层次感的笑容。
五官组成的笑是礼仪,牵动它们即表皮的血肉则听令于更强烈的狂喜。
若他眼中没有那股非人感的饥渴色彩,他的模样会更符合一个翻山越岭只为见得心上人一面的情种。
而不是像以视线舔舐猎物的毒蛇。
此刻,他舌尖飞快掠过下唇,突然开口说了一句话。
听着不像通用语,也并非在场审讯官们熟悉的任何一种常见旧语。
苏罗扬扬眉毛,不假思索回道。
“这么急着显摆,是你已经有心仪的岗位了吗?好久不见的——亲、爱、的。”
他的回应给刚才因陌生语言而一头雾水的人解惑,似乎也让弗雷泽更来劲了。
“对于时刻准备争取机会的优质人才,无论在哪,无论获得什么身份,都能像可敬的耳蕨,凭着一点点甘霖就焕发生机。所以,我从不忧愁,也不为职务抉择犯难。”
自诩顽强野草后,他站起鞠躬,身姿优美得像一名舞者。
礼毕他向前伸手,状似邀请,也似通过视觉差的把戏将他看不见的人影置于掌中。
他又像悲剧里的男中音哀叹。
“倒是您啊,我朝思暮想唯一心仪的人,始终不肯回头看我一眼,令我何其苦恼,何其哀伤,唉——”
面对故作夸张的示弱,苏罗右手叉腰,笑得大度而又残忍。
“哦,谁让你回回都想站我面前挡路,我又不能让脖子反转半圈来‘回头’看你。把他洗干净点再带出来吧,一个副领事搞得像屎坑里爬出来,丢脸死了。”
后半句他扭头向尤金吩咐,坐实了将弗雷泽·普莱德直接吸纳为一员的指令。
即使当下万般抵触,但哨站内的人,以及后来得知消息的苏霆也不得不承认弗雷泽的才干胆识,相信他的加入大有裨益。
哪怕没有帮派之首的黑暗一面,他作为历史学者也属顶尖。
“可你的表情完全不是赞同的意思啊,苏霆。”
发小季宇飞不用敬语,直呼全名,相当于一开始就将谈话拉到私人的情感交涉这面。
他们俩在新基地共乘升降台,封闭独立的空间也确实适合谈论心事。
“他太不安分了。”苏霆不客气地接受对方好意,以自己的方式倒苦水,“不仅是弗雷泽·普莱德本性危险,一切跟他有瓜葛的事物也会殃及旁人,两头都是……”
一边是首都忌惮他的大元帅夫妻,一边是活跃在暗环区的牛鬼蛇神,他的双重身份就意味着加倍的敌人与怨仇。
堂而皇之重用他,斯卡蒂未来也将一并承担他自带的风险。
可他口口声声说‘挚爱’在此,却又故意把祸端引来让他们分担,既解决了自己的性命之忧,又能优哉游哉地贴上来享乐。
真是打的一手好算盘。
听苏元帅讲了一大通,最后又以语气更重的‘他太不安分’同句话收尾,季宇飞不禁搭住人家右肩。
他摇头感慨,脸上交织着惋惜和欣慰。
“我说苏元帅啊,您要是早一点说这些,指不定小少爷真的肯考虑您的小脾气,把那位安排得远一点,让你眼不见为净哦。”
细究参谋长的安慰,倒是能听出些许‘弟弟’会宠溺‘哥哥’的奇妙错位感。
可事实何尝不是如此呢?
深陷自己思绪的苏霆心头微震,脏腑深处流出一股难以言喻的感受。
他素来不是爱沉浸回忆的人。
在父母一夜之间殒命,自己突然独挑大梁,踏入斗争漩涡的时候,他就明白拒绝回首是继恐惧之下的安生诀窍。
逃离过去永远是最省力的快乐麻|醉法。
但三天前的夜晚,他陪同那名青年去到病房,再次听见与某句相似的话语。
——你们要死,也得给我死在你们该死应死,是经我准许的地方
一年前叩响他心扉,让他至今难忘话语。
彼时他还深深厌弃,将胆敢对他乃至全军都颐指气使的人视为异类敌对,质疑对方为何一无所有却胡搅蛮缠地闯进他们家园。
如今一年光阴流逝,除了三天前的深夜,他再也没听那名青年说过这话。
直至聆听的第二次,他才惊觉自己原来一日不曾忘记,时时刻刻都在回想。
乃至他从未当面询问过,他也逐渐理解每个字眼后的深意。
王要他们死。
死在由他一手打造,以身相护的国度里。
那里将不会再有无意义的纷争和矛盾,不会再有充满悲痛跟遗憾的离别,将会是世上最丰饶美丽,只有至纯的快乐、活力,是连神也艳羡觊觎的庭园。
受制于升降台的运行时间,他与季宇飞之间的好友密聊草草结束。
跨出大门,他攥起右拳,发觉汗水不知何时淌湿掌心一片,紧紧吸附着手套的内衬。
他曾用这手接住过一颗掷向他的苹果。
果汁因空气氧化发稠,黏着手掌,残留的甜酸混味在他回忆里竟如此鲜明。
那清晰到他仿佛能欺骗自己一回,信他当初没有将苹果随意丢弃,而是当作赐礼珍惜地吃掉。
若他真这么做了,现在的某些局面或许会有所改写。
或许,他越来越严重的‘坏毛病’也将不治而愈。
暗自苦笑一声,他又戴起冷然的表情盔甲去面对部下。
一年前被他们俘获,以狮鹫为首的四名匪徒,至今仍昏迷在他们的研究室里。
今天专程来探望,自然不是他一时兴起。
新的篇章,新的战线,即将进一步扩张的‘王国’疆域,他是怀着对这三者的敬意,为了向他下达使命的人来的。
事到如今,纠结能否改变过去已不重要了。
因为交到他手上的回礼,早已不是一颗被咬一口,愿意与他分食的苹果。
他不能再愚蠢地辜负掉这些。
常回望,往前走。
向前进,莫忘根。
两条早已被先辈认证过的处事真理,并非谁都能牢记并运用到现实当中。
困在监狱的第四天,伊诺克·普莱德已与之前判若两人。
他不仅面容消瘦,眼底青黑,原本如绸缎的红色长发也像旱灾时的禾苗,变得毛躁又黯淡,被他用从被单撕下的布条扎成一束。
他实在别无选择。
哨站的士兵要轮流劳作,负责烹饪清扫还有保养重要器具等等,可哨站构造不比寻常建筑,时常要爬上爬下,一不留神就在半露天的瞭望台摔倒。
因为他对做饭备菜一窍不通,所以他今天被分到了给食堂大厅拖地。
不算安慰的‘安慰’是,后厨的人怕莫奇又偷吃太多吃撑,也把这怪小子赶出来擦桌椅了。
和以往一样,能在离美食近的地方,莫奇高兴得就像中了头彩,哼着不成调的曲子。
忽然间,他扬起脖子,用力地向空气嗅着。
习惯对方一惊一乍,稀奇古怪的举止,伊诺克埋头敷衍地摆动拖把。
他心里正回放着往昔优渥又舒适的生活。
十九岁时正式入伍后别说劳作了,反正只要他拿到不错的成绩,他的训练和课程能随时按他意愿调整,七天里休息六天都是常有。
“喂!喂诺克!”
奇葩小子又在鬼叫,念着怎么也纠正不过来的错误名字。
“诺克诺克!我闻到你的味道了、不是、是跟你很像的味道了!”
对于莫奇,伊诺克除厌烦以外就是深深的嫌弃,他佯装没听见,继续搅混铁桶里的脏水。
怎料怪人还是不依不挠,又跳过几张桌子过来叫嚷着。
“哇——果然跟你很像啊,那味道很近了,马上就要过来了、咦?今天师父也在啊。”
闻言伊诺克手一顿,空转的大脑似乎有根筋硬抽了一下。
他听到了笑声。
不加掩饰,无所顾忌的畅快大笑。
用着他熟悉的声线,却发出他从未在家,或在任何一次相处中听见过的笑声。
拖把忽然从手中掉落,他猛转身,正好隔着排排长桌望见经过门口的两道人影。
靠外侧的不必多说,正是叫他牙根痒痒的苏罗。
而靠里也是靠门这边的银发男人,穿着雅致的深蓝套装,同身旁的人说笑,风度翩翩,气宇轩昂。
就跟曾经的他一模一样。
“弗雷泽?他怎么、不,这不可能……”
伊诺克尚在惊疑,一边的莫奇就打碎他的自我安抚。
“他不会是你的亲人吧,你们的气味闻着真的很像啊,不过他的要更浓一点,你的像浆果汁,他的像、呃,像——”
恰好是在弗雷泽乜来一眼,对脸色惨白的胞弟挤出一抹扭曲微笑时,莫奇找到了形容。
“啊!像格罗蒂斯蛇舔过的莓果,那种不能吃,虽然看着会比原来的果子红,但它是有毒的!味道特别怪!”
满意于自己想出的描述,莫奇等不及看向新朋友,想分享他的喜悦。
但他却见对方如石雕一般兀立,唯有喉结因吞咽频频耸动,次数渐多。
“咦?你怎么了,诺克?”
莫奇想拍肩的手落空了。
在他迷惑不解的注视中,伊诺克·普莱德径直冲出大门,带着又浅又急,似要爆发的喘息直奔外面的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