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持羽郎》夏闰五

44、第 44 章

　　许千凡倚靠在草垛边，将男子打量了几番，“你叫什么名字？”

　　“我没有名字。”

　　“怎会连姓名都没有？”

　　“我们乌妖生于乌槐木，无父无母的，修成人形前都不知道名字为何物，修成人形之后也就没有想过给自己起名字，有没有名字不重要，没有也能活一世。”

　　许千凡托腮想了想，“你现在人模人样的，还是要起一个的，你以后跟着我也更方便些。

　　男子作揖道：“那请大侠帮我起个名字吧。”

　　许千凡捏着下巴思索了一会儿，“那你以后就叫……风遗虫吧。”

　　男子眼中透露出满满的嫌弃之意，“风遗虫……好奇怪的名字。”

　　许千凡凶道：“哪里奇怪了？明明很好听！”

　　男子赔笑着说：“是是是，好听好听，那我就叫这个名字好了……这三个字怎么写啊，我不识字。”

　　许千凡用短刀在地上写了出来，教风遗虫一个字一个字地写，风遗虫天资不错，没一会儿就学会了。

　　许千凡敲了敲乌妖风遗虫的肚子，“你饿不饿？”

　　风遗虫揉着肚子，不好意思地笑着，“还好，还不是很饿，但是吃也能吃得下。”

　　“走吧。”许千凡起身就走，将风遗虫甩在身后。

　　风遗虫追着他问：“大侠我们去哪？”

　　许千凡晃了晃手中的钱袋，“带你去吃好吃的”。

　　两人走进一间小面馆，靠窗而坐，许千凡点了两大碗面，面店老板将两碗面端上了桌，风遗虫犹豫着不敢动筷。

　　许千凡将筷子塞到风遗虫手中，“没事，请你吃的。”

　　有了许千凡的允许，风遗虫大口大口地吃了起来，不一会就将面吃了个精光，连汤都喝干净了，许千凡瞧他还未吃饱，便将自己的面推到他面前，他自己又点了一碗。

　　许千凡静静地看着狼吞虎咽的风遗虫，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他可能想到了在盐海郡，和游侠许千凡的相遇，游侠许千凡请他吃的第一碗面吧，他如今的种种行为是不是在模仿游侠许千凡呢，而他把面前的人形乌妖看成了当年的自己？宋尧真如此猜想着。

　　两人吃完之后，出了面馆在周围随便逛了逛，正好天色将晚，许千凡也累了，他领着风遗虫走到一家客栈门前，不过许千凡却站在门口踌躇不前。

　　“大侠，我们不进去吗？”

　　许千凡嘴角一撇，两手一摊，“算了吧，没钱，我们找个不要钱的地方将就一晚。”

　　风遗虫暗暗白了许千凡一眼，嘴里嘀咕着：“嘁！还以为你多大能耐呢。”

　　“什么？”

　　风遗虫瞬间恢复成听话的模样，他赔笑道：“没事……我没说什么。”

　　最后找了半天，两人在城边找到一间破屋，许千凡稍微整理了一下，便躺倒睡着了，风遗虫向来睡的都是这个环境，所以他也没嫌弃，倒在了另一边睡下。

　　到了半夜，风遗虫悄悄爬起来，他轻轻叫道：“大侠......”

　　没听见许千凡回应，风遗虫吸着鼻子轻哼了一声，他根本就没想过要睡觉，他等的就是现在许千凡睡熟的一刻。风遗虫摸着黑蹑手蹑脚地走出了破屋，他很谨慎，离破屋十几二十米远后才敢跑起来。

　　风遗虫自然不知道，他的心思全被许千凡看破，此时假寐的许千凡双眼微睁，但他并不着急。

　　一路跑了很远，远到连风遗虫自己都不知身处何方，他大口喘着气，心想：“这下，你还能将我怎么着？”

　　风遗虫跑了一夜他也累了，他穿进林中，爬上一棵粗壮茂密的树，抱着树干睡着了，这一觉便睡到了晚上，他起来找了些吃食填饱肚子，便又睡了。到了次日，风遗虫总还是不放心，他还想跑得再远些，于是向东去了长歌郡，他双脚走着去的，一行花了大半月时间，一路上风遗虫总是四处张望，他害怕被许千凡追上，走了几日后，他身后再没出现那祸星的身影，于是他便忘记了许千凡的存在，彻底放了心。

　　到了长歌郡，风遗虫来到一座小镇，这镇子好像叫做落英镇，风遗虫进城时瞥了一眼城墙上的匾额，他认识的字不多，不过这两个字简单好认，他便记住了。这座小镇相比他从前待过的地方稍显冷清，不过只要能甩开那个瘟神他什么都能接受，他想在这里避一段时间，以后再回去。风遗虫在镇上闲逛了一圈，走到一座庙宇门前，他瞧上了一个目标，他紧盯着那人的钱袋，准备和那人擦身而过时，在那人不知不觉间将他的钱袋顺到手，结果和风遗虫想的那般顺利，那人钱袋被风遗虫偷了却丝毫未察觉。

　　一只手忽然伸出，用力地捏住了风遗虫的手腕，风遗虫吃痛松开了手，刚到手的钱袋从自己掌中滑落，钱袋还未落地，便被那人用脚背接住，那人翘起脚尖，钱袋瞬时直直飞到半空，从两人头顶划过后，往失主的方向飞去，落点着实准确，那钱袋正好掉在失主脚边，那人一套动作行云流水，风遗虫甚至没有看清。

　　那人转身叫住失主，“喂，你东西掉了。”

　　失主低头一看，捡起钱袋连声道谢。

　　“许千凡，你怎么阴魂不散呢？”风遗虫挣脱着骂道。

　　许千凡松开捏住风遗虫的手，笑着说：“不好意思哦，一不小心把你弄丢了，幸好找到了，那我们走吧。”

　　风遗虫仿佛被戏弄了一般，怒道：“谁要跟你走啊，你这人有毛病吧。”

　　许千凡两指捏住风遗虫的嘴唇，他促狭一笑，“诶，不能这样讲话哦，没有礼貌。”

　　风遗虫打掉许千凡的手，转身就走。

　　许千凡没有追上去，站在原地静静看着他，风遗虫走了几步，他诧异许千凡居然没有追上来，不知道许千凡到底在作什么打算，他心中直打鼓。风遗虫犹豫着回头看了一眼，许千凡见他回头，笑盈盈地抬手打了个招呼。风遗虫小声骂了句“有病”，然后疯了似的跑走。风遗虫一路向东，跑了半天跑到了一处庄子，他一天没有吃饭，肚子有些小饿，风遗虫修成人形后，就和人一样要吃喝拉撒，他有些想念做乌妖的时候，因为乌妖没有这些烦恼。风遗虫刚成人时也是非常地不适应，但是慢慢地就会了，仿佛是天性使然。他有时候也想，做人还是有好处的，除了长出双腿，便是清楚自己想要什么，并且知道怎么去得到自己想要的，主要是会思考了，比起做乌妖，风遗虫还是更喜欢做人。

　　庄子里有一处吵吵嚷嚷地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风遗虫寻声而去，看见一群男女老少举着火把将一个茅草屋团团围住。

　　那群人大喊道：“烧死他，烧死那个妖精......”

　　在那群人前，有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他手中抱着一个啼哭不止的婴儿，那男人嘴里呜呜地叫着，风遗虫听了半天都没有听清那男人说的是什么。那群人一直拉着男人，似乎想要阻止他闯进茅草屋，可是男人力气很大，那群人表情看起来很是吃力。

　　不知道是谁第一个将火把扔上了茅草屋顶，而后陆陆续续有人将火把丢到茅草屋边，火势一瞬间就长了起来，像是生出一条火龙，那群人吓得连连后退。

　　风遗虫看呆了，他害怕火焰，一道身影从他身旁骤然跑过，他听见那人焦急地说：“快救人！”，不知道为什么他的双脚立刻跑动了起来，好似那人的话语有什么魔力。风遗虫迷迷糊糊的跟随那人闯进了浓烟滚滚的草屋之中，屋内全是黑烟，让人难以呼吸，热浪更吹得人睁不开眼，他隐隐约约看到那人抱起一个浑身苍白的人跑出了屋子，他一下子慌了，不明白自己在做什么。风遗虫快要被烟熏到晕过去时，一只手伸到他眼前，那人将他抱起，他双眼突然模糊，再睁开眼睛时，他已经躺在了屋外。风遗虫咳了几声坐了起来，双手揉着眼睛，他的视线逐渐清晰，只见许千凡浑身湿透，衣服脏兮兮的还破了好几个洞，想必刚才从自己身旁跑过的人影和闯进火场救人、最后将自己抱出来的人就是他了，许千凡正忙着打水救火，他完全没有时间心疼自己的衣服。令风遗虫百思不得其解的是，自己到底究竟有多大魅力，能让许千凡锲而不舍地追着自己。

　　“快来帮忙！”许千凡提着水桶喊道。

　　一声令下，风遗虫又一次手脚不听使唤地提起水桶去救火，这般自觉，连风遗虫自己都费解。

　　两人忙活了半天，累得口干舌燥，眼前冒星星，可火势仍未消退，人群中有一些人不忍旁观，也都提起水桶或是端起水盆自发救火。

　　夜晚降临，天色渐暗，在大家的努力下，火终于被扑灭，茅草屋被烧了一半，许千凡和风遗虫瘫在地上休息，他俩浑身湿透了，发丝全黏在皮肤上，两人的衣服彻底变黑。幸好无人受伤，他们努力没有白费，风遗虫第一次因为救人产生成就感，他发自内心地笑了。

　　许千凡没一会便恢复了力气，他走到村民面前怒斥众人道：“你们这是在杀人！”

　　风遗虫也站了起来跟在许千凡身后，两人挡在村民前的模样让宋尧真联想到涂九世画的那幅画，果真画得栩栩如生。

　　一个肥头大耳的男人说道：“他是妖精，是个兔子精，你看他那副样子......”

　　涂九世被赵子义护在身下，赵子义还将自己的衣袍脱了盖在涂九世身上，虽然天已经黑了，没有了太阳光，但是赵子义还是执着地想保护好涂九世。

　　许千凡啐道：“他这副样子怎么了，难道要跟你一样浑身肥肉，像个胖头猪才好看？你说他是兔子精，我看你还像只肥猪精呢。”

　　胖头猪涨红了脸，他气势汹汹地指着许千凡骂了一些不干不净的话语。

　　许千凡抽出短刀将那胖头猪的发带切断，胖头猪的头发散落在他惊恐的眼睛前，许千凡瞪着众人道：“谁要是再敢欺负他们，下次我这把刀可就不再这么温柔了，都听明白了吗！”

　　所有人连连点头，胖头猪吓傻了，最先跑的就是他，其余人也都跟着他慌慌张张地离开了。

　　风遗虫艳羡地望着许千凡的英姿，他嘀咕道：“要是我也像他这么厉害就好了，那我就不用偷偷摸摸，我直接明抢！”风遗虫幻想着自己变成许千凡，用他的身手抢到许多金银财宝，他越想越投入，脸上痴痴地笑着，口水都差点流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