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烙印》李小乔

32、烙印 31

　　“要不你搬过来住？”
　　方落炎听着陈远这么说，带着那么一点古灵精怪的表情就笑了。“敢情你在这儿等着我呢？”
　　其实搬到陈远家帮他照顾陈卫民，方落炎也确实这么想了。这是一个折中的也尤为可行的办法。毕竟车行上班相对轻松，他晚上就有足够的时间陪伴陈卫民。

　　只是，如此一来，他和陈远就会在陈卫民眼皮子底下一起生活，也免不了会经常与陈盛见面。

　　“可以吗？”陈远拨着他额前垂下的发，眼里有期待。

　　“可以。”方落炎明白，两个人要在一起，这会是迟早要面对的一道坎，他已经没有了父母家人，陈远要面对的比他多得多。他得跟他站在一起。

　　陈远的表现远比他想象中要高兴得多。方落炎没有想过，他不过是一个小小的承诺，竟能让他像个孩子一样，连吃饭的时候都一直忍不住嘴角泛着笑。陈卫民都莫名其妙的看了他好几眼。

　　这个新年是方落炎这么多年来过得最舒心的一个了。最重要的是，他又一次有了家的感觉。大年三十那天，陈盛也回了家。陈卫民兴高采烈的跟他说了方落炎要搬过来家里住的事情，陈盛除了犹疑的看了看他，面上没有什么表情。只说了一句，“挺好的。”

　　四个大老爷们大年三十也没什么可做的，陈卫民早早的就到自己房间躺床上看春晚了。客厅里开着电视，三个男人一人一个位子的坐在沙发上，方落炎坐在中间，看着茶几上堆满了的瓜子花生开心果各类干果，还有各式水果。都是早上陈远开车他们俩人去买的。

　　陈远买东西都是往多了买，一件一件的往家搬。方落炎节省惯了，免不了要说他两句。陈远也不恼，就看着他笑，然后在他耳边上轻笑着低声说，“多念两句。才像老婆。”

　　方落炎只好默默低着头在后头跟着他走，掩盖自己泛红的面容。

　　如今三个人坐在沙发上看春晚，那气氛怎么样都觉得怪异得很。陈远看看陈盛，又看看方落炎，没说话。拿起手机给方落炎发了个微信：“哥，去放烟火吗？”

　　方落炎被冷不丁响起的微信声吓了一跳，看到是陈远发的，抬眼看了看他，回了句：“城里不是不能放么”

　　“能。海边可以。”

　　“那……你哥……”方落炎抿唇看了看陈盛，又看向陈远。

　　陈盛把眼睛从电视上移开，看着陈远，“怎么？我妨碍你们了？”

　　“没有。”方落炎想解释，陈远没给他这个机会。

　　“我们去放烟火，你去吗？”陈远说这句话的时候已经站起来开始穿外套。他没想瞒着陈盛。没什么可瞒的。方落炎肯答应他住过来，就当然已经考虑过他们三个人即将面对的这样子的局面。迟早的事儿。还不如早早的告诉陈盛，他们已经在一起了。现在的方落炎，是他的。而他的，将永远都是他的。他别想像小时候那样，打他的主意。方落炎不是一个瓷娃娃，也不是一把玩具枪，他不可能让给任何人。

　　“去啊。怎么不去？”陈盛笑着站起来，看着方落炎，“好多年没和你一起放烟花了呢。”

　　方落炎倒是没想到陈盛会答应一起去。以前的他，是不喜欢和陈远一起玩的。每次他们三个人出去，他总是想要甩掉他。今天这么好心情的答应，总是觉得哪里都透着不对劲。可是，很快他就否定了自己，怎么能够用这样的态度去揣测陈盛呢。他和陈远，总是亲兄弟啊。

　　陈远早就知道陈盛不可能不答应。这么好的机会能够当电灯泡，又是可以亲近方落炎的机会，他如何会放弃。他总是会不遗余力的想要去向他证明。方落炎是随时都可能回到他的怀抱的。

　　陈远冷笑着穿了衣服，又把方落炎的外套递给他。三个人才出门上了车。

　　陈远开车，方落炎坐副驾。陈盛一个人坐在后座上，却也一直都没闲着。他一直都在跟方落炎说话，回忆过去。毕竟他们小时候的那段时光，确实是令人难忘的。

　　“方炎，还记得我们一起跳的凤凰谷么？我至今都还能记得入水时，你怕得一直都抓着我的手。”陈盛狡黠的笑着说。

　　“太久了，记不太清了。不过我一直都怕高。”方落炎轻轻转头看着陈远的脸，回答的声音很轻很淡。
　　陈远没吭声，他只是伸手抓着方落炎放在身侧的手，轻轻的捏了捏。他懂他在避讳什么。可是大可不必。他不在意那些过去。即便是亲眼见过他和他亲吻，手拉手跳下凤凰谷，又如何呢？
　　如今，能躺在他身边拥他入怀的人是他陈远。

　　“呵，你是挺怕水的。”陈盛笑了笑，刻意忽略掉陈远伸过去的手，看着方落炎的侧颜，抿着唇，“可我还记得。”

　　方落炎看着前方，没有再回答陈盛的话。车子慢慢驶近了海滩。靠着路边停下。今天大年三十，过来放烟花的人还是挺多的。陈远从后备箱拿出早就准备好的焰火，跟方落炎和陈盛一起搬到了沙滩上。

　　“什么时候买了这么多烟火？”方落炎看着陈远笑，跟个小孩似的，整了这么多箱。
　　陈远乐呵呵的把箱子拆开，这是他在圣诞节就准备好的。本来是想给方落炎的惊喜，可是刚好蛮子他们约着去野营，他就没放在那辆车上。今天，终于有机会拿出来了。

　　除了他们，沙滩上还有很多人，陈远捡了个空地在地上摆烟火。他不要方落炎帮忙。

　　方落炎站在一边看着，手里头拿着一根烟火棒，点了甩着玩儿。

　　“小时候你也最喜欢这个。”陈盛手揣着，看着烟火在方落炎脸上眼里迸发出的耀眼火光。他莫名的想起那年的圣诞，他去找他时，他抬头看着烟火的样子。整个人都在发光。他喜欢烟火。
　　他当时对方落炎，并没有太多复杂的感情。他们从小要好，但并不亲密。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对他产生了另外的想法呢。

　　陈盛想，应该是在那一年，他意外的看到了陈远的日记。

　　那一天陈卫民不在家，陈远上补习班去了。他觊觎他的新玩具坦克车已久，轻轻的打开了他的抽屉。

　　坦克车就放在抽屉面上，他欣喜若狂的拿出来把玩了好久，准备放回去的时候，看到了一本蓝色封面的本子。是河谷少见的那种精装的硬壳笔记本。这是陈卫民脱海城的朋友给陈远带回来的。

　　陈盛一直不知道陈远要这么一个本子干什么，可是他没有。除了学习上用的文具之外，陈卫民鲜少给他买这些。他鬼使神差的拿出来，翻开了第一页便再也放不下去。

　　那本子里除了一些画的小人画，描的头像，衣服，鞋子外，所有的日记里的主人公都只有一个——“炎哥。”

　　“今天我发现炎哥最喜欢吃羊肉饺子。他怎么爱吃这个啊？我最讨厌羊肉味儿了。可是炎哥喜欢。怎么办呢？我要学着吃吗？”

　　“炎哥今天吃了我烤的红薯，吃得可香可开心了。原来除了羊肉饺子外，他也喜欢吃烤红薯。可是，我没敢告诉他是我烤的，他老嫌我小，不让我玩火。要是告诉了爸爸，我以后就再也不能给他烤了。炎哥，你要是喜欢，我以后都给你烤。”

　　“今天炎哥班里篮球比赛，我翘课去看的。我炎哥可太帅了，中了好几个三分球呢。他们班女生都疯了。我也疯了。我看着他的汗流下来，滑进衣服里……”

　　“炎哥让我好好学习，别老想些有的没的 。我有好好学习。我啥也没想，除了他。”

　　“我今天跟着炎哥和我哥去游泳了。我怕水，他们都笑话我。我看到我哥在水底下脱炎哥裤子了，他怎么能脱他裤子呢。炎哥还笑！气死我了！”

　　“我今天憋了三十秒的气，我好像没那么怕水了。”

　　“我偷偷跟炎哥说了凤凰谷的故事，他一直在笑。肯定没信。等我长大了，我就带炎哥去，我就想跟他在一起。”

　　“我今天能憋五十秒了。炎哥，我很快就能跟你一起游泳了。”

　　……

　　陈盛看得满脸通红，他翻了所有的日记，听到外头有人说话的声音才急忙的把日记放下。跑回了自己房间。他把自己蒙在被子里，身子缩成一团。他的手不停的动，浑身是汗，手都酸了都没停下，他想着方落炎，想着陈远日记里写的方落炎，脚背绷直了……

　　那是他第一次知道怎么解决青春期的冲动，脑子里想着的确是一起长大的方落炎。他又羞又愧，可是又有一点窃喜。他发现了陈远的秘密，他终于知道，什么新玩具新衣服，都没有陈远心里头的这个人重要。

　　只要他跟方落炎亲近一分，陈远就痛苦一分。

　　他这么做了，一次次的亲近，试探，他发现方落炎开始慢慢靠近他了。他终于得偿所愿的伤了陈远，终于赢了一次。那种痛快！他此生难忘。

　　他陈盛，终究还是赢了。
　　可是他没有想到，方落炎可以撇下他走掉。那一刻，他痛苦又慌乱。这种不可见光的亲密，好像一粒罂粟，他渐渐的就上了瘾。可是方落炎为什么要走，他走了，他还有什么可以在陈远面前炫耀？

　　方落炎走了。他却想他想得发了疯。那段日子，他整晚整晚的问自己，为什么？他就那么不值得他留下吗？原来根本没有一个人是真正属于他，真正爱他的。父亲是这样，方落炎也是这样。

　　可是陈盛从来不是一个服输的人，他拼命的读书，考大学。对所有爱慕他的女生来者不拒，表面却是一副清高的样子。他不招惹任何人，却也不拒绝任何人。他肆意的挥洒着自己的青春，汗水，精力。

　　他发现，只要欲拒还迎，那些人就只能看得到他。原来，爱一个人，也是有方法的。

　　直到方落炎回来，他再一次的发现，他脑海里想着的人，又都变成了他。挥之不去的他。哪怕他身边已经有了固定的女朋友，哪怕他一次次的想要证明，他爱的是女人。每一次的使劲折腾，周身疲惫，他看着怀里熟睡的王雨萌时，脑子里出现的脸却是方落炎。

　　方落炎就像是一颗朱砂，牢牢的印在他的心里。

　　他想过回头。他每一次见他都想要走近他，可是又舍不得如今的身份地位。他更舍不得王雨萌带给他的一切。他曾经跟他表达过他的思念和感情，他想过两个人都要。只要方落炎愿意，他可以养着他，给他他要的一切。

　　可是他不知道陈远做了什么，让方落炎对他这么多年的感情烟消云散。

　　租个房子，睡上两天，他就变心了？

　　陈盛不相信。他不相信他们那么多年的感情，方落炎就忘得了。

　　他不过是图个新鲜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