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烙印》李小乔

26、烙印25

　　冬天来的时候，气温是一天低过一天。从云雾山回来没多久，海城就开始下雪。海面渐渐的就结了冰。有很多的人成群结队的去冰面上玩。

　　这段日子陈远几乎没跟方落炎见上面。方落炎这边是因为前面排队等他修的车本来就多，再有东子回来后说是求婚成功，要准备婚礼，车行的事情还是全都压在方落炎一个人身上。

　　而陈远这边呢，一来是期末考，他得复习，做小组活动分析调研，还有一些学术上的比赛他也得代表学校去参加。一来一回的跟方落炎的时间根本就凑不上。

　　再有就是他在联系物资捐献的事情，校园内大型的物资捐献捐款还得报上级部门审批，另外他还联系了几个开公司的朋友，因为方落炎发过来的照片上都有他本人出境，陈远又答应到时大家愿意去的都可以一同去当地捐献。一时间排场拉得还挺大的。好几个大公司的老板都在各自的产业内发动员工捐款捐物，有些还特别不靠谱的张罗起了一起自驾游的项目。

　　很快就临近春节了，陈远问了方落炎的意思，他想在春节前把物资给孩子们送去，让他们安心过春节。他们则赶在春节前回来。这个时间，陈远是没问题的，他反正一月中就考完试了，带老头去做个体检，随时都能走。反倒是方落炎，节前处理车子的人多，东子又回了老家，他的时间几乎都是满打满算的。这要出去几天，别人等着维修的车都得排时间。

　　“我这车节前能维保么？”这天上午又来了个会员客户，说是要做保养。

　　“不接新单了啊，同志。你看这院里车都停不下了。”大头一脸焦虑的把人往外赶。这以前没觉着生意好，自从方落炎来了以后，这车行天天都是满的。

　　“我找方落炎，能让他出来看看能不能做吗？”来人温和的笑笑，很有礼貌。大头看他眼熟，又能说出方落炎的名字，想着肯定是他的熟人，就去喊他。

　　“小方，有人找你修车。”

　　方落炎从车底探出头来，他一上午没带停的，手里身上都脏的不行。“谁啊？”

　　“不知道，有点面熟，应该来过。”大头一脸懵，宋姐又在喊他挪车，他跟方落炎说了声快点，就跑了。

　　方落炎无奈的叹口气，大头这话跟没说一样。他从车底下钻出来。拍了拍身上的尘，往门口走。

　　“我这车还能加个塞么？”陈盛一脸笑意的看着他。

　　“盛哥。”方落炎看着他身后那辆白色的轿跑，没记错的话应该是那个女孩的。

　　“怎么样？”陈盛走近两步看着他，镜片后的目光带着热度。他伸手拨楞了一下方落炎额前的头发，“头上怎么都是灰，你这工作够敬业的啊。”

　　方落炎淡淡的笑着往后退了两步，“车停那儿吧，晚上我加个班给你看看。”

　　陈盛看着方落炎，脸上的笑意收了收，“听说你春节要来家里吃饭？”

　　“嗯。叔叔看我一个人。”方落炎捏着手里的钳子，看着陈盛，“怎么？盛哥不乐意？”

　　“怎么会？”陈盛笑笑，“我很开心。真的。”

　　方落炎弯弯唇角，“那我先干活了，车弄好了我给你打电话。”

　　“好。”陈盛点点头，看着方落炎转身又回到修车区，钻进了车轮下。压根紧紧的咬着，握成拳的手紧紧的用力。他讨厌这样的方落炎，也讨厌这样的自己。

　　下午方落炎一刻没停，这几辆车都是海城九州网游公司的，过几天要帮着他们运输物资去兰山村。他们老板明天有个大型的活动，也要用车，他得给他赶紧弄好。对，上次这人还帮他解过围，在乐逍遥，那个叫九哥的人。他也是后来才知道，陈远跟他认识。

　　既然是陈远认识的朋友，他当然就更上心。日常维保机油更换，四轮定位，机械电子检验，能做的都做了。

　　几辆车，他忙到快天黑了才搞完。

　　宋姐和大头早走了，这维修的活他们俩也帮不上。洗了一天车，天冷黑得早，方落炎早早就让他们回去了。他一个人安安静静的干活，倒也专注。

　　随便泡了一杯泡面，他才将陈盛上午送来的那辆车开进来。这辆车其实没什么问题，维保也刚刚做了没两个月，公里数也没有到。他不知道为什么车主还要要求再做一次保养。轮胎和刹车片他也看过了，都还挺好的。简单清理了一下轮胎上卡着的石子儿，又洗了一遍车，打蜡。他才跟陈盛联系，问他车子送到哪。

　　“来乐逍遥吧。”那头很吵，陈盛估计今晚喝了不少，方落炎听着他说话有些喘，而且不怎么清晰。

　　很明显他喝多了。

　　方落炎开车过去，如今乐逍遥对他来说也不是什么陌生的地儿。来来去去他也送了好几次车到这儿了。他还记得第一次送车来的时候，也是这辆车，那个时候他的心情和如今真的是截然不同。不过两三个月的时间罢了，方落炎也不知道为什么，他就忽然不那么拧巴了。

　　那八年甚至更长时间心里头惦记着的那个人，好像压根就没存在过一样。当然，也不能说那个人就对他丝毫没有任何的影响，毕竟那么多年的感情在那里摆着。可是，事实证明，人的感情是真的会被消耗干净的，然后当你真的想要重新接受一段新的感情，之前那个人，就真的不算什么了。

　　所以如今，他能清清楚楚的知道，陈盛之于他，真的过去了。当一个人没有办法轻易牵动你内心深处的情绪，没有办法很轻易的就让你因为他一个小小的举动就觉得温暖，开心甚至是难过。或者，你根本不会因为他一个电话就为他担心。那么就真的是过去了。

　　他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都与他无关。

　　车子开到乐逍遥门口，他给陈盛打电话，对方没有接。他继续打，还是没有接。方落炎从门口往里看，他不确定陈盛是不是已经走了。

　　方落炎手机的电量不足了，忙了一天，他都没来得及充电。这个手机的待机时间也就差不多一天的样子，也不知道在电量耗完前能不能联系上。

　　他正踌躇着准备再给陈盛打电话，乐逍遥里头走了人出来，“是来送车的么？”

　　方落炎抬头看过去，这个人他好像是见过的，大腹便便，抹了油的头发二八分着。“是。你好，这是陈盛的车钥匙。”

　　“你是方落炎吧。方志国的大儿子？”二八分咧着嘴笑，拍了拍他的肩膀，“跟小时候一眼，往人群里一扔就扎眼得很。一股子倔劲儿。”

　　“您是……”方落炎只觉得面善，还真想不起来在哪儿见过。

　　“陈盛的二叔啊。”二叔手放在肚子上，“当年招商引资的时候，我去过你们家。”

　　方落炎想起来了，当年村里头开矿，就是眼前这个人把那些投资者带来河谷的，他叫陈卫楠，是陈远的二叔。

　　“陈盛在上面，他喝多了，你俩从小就要好，他说你送他，我也放心。”陈卫楠说着摆了摆手，将钥匙递给已经到了的代驾，上了自己的车。

　　方落炎对陈卫楠没什么好感。倒不是因为村里开矿是他起了很大的推动作用，他当然也不会把那些意外都怪罪到这个人身上。而是他不喜欢他身上的那种铜臭味。也不喜欢当年矿难后他将自己撇得干干净净，对河谷不闻不问的那种态度。眼里头只有利益，没有人情。

　　因着陈卫楠的关系，还有上次他来过乐逍遥，这次方落炎倒是很顺利的就进去了。陈盛依然在上次的那个包间，里头放着很吵闹的音乐，已经没有人，他就躺在沙发上，闭着眼。

　　“盛哥。”方落炎俯下身拍他，陈盛没有反应。他用力的摇晃他，他皱着眉头挪了挪身子，却依然没有睁开眼。

　　“盛哥。”方落炎深深的吐了口气，他平时不喝酒，也没醉过。可是也知道酒醉的人应该是很难受的。估计是不想动吧。

　　他托着脖子让他坐起来靠在沙发上，然后去洗手间洗了个手，将手上残留的水洒到陈盛脸上。冰凉的水，终于是让他清醒了些。

　　陈盛睁开眼睛，隔着镜片看着眼前的人。

　　“方炎。”他身子几乎是半瘫着，眼睛红红的。“我在做梦么？”

　　“盛哥。该走了。”方落炎看着他，眉头也皱了起来。这屋子里的酒味，烟味，还混合着空气清新剂的奇怪的味道，他胸口堵着般的不舒服。

　　“方炎。”陈盛懒着声音喊他，抬手就想去抓他。

　　看样子他自己是走不了了。方落炎抓着他的手腕绕过自己的脖子搭在肩膀上，一手托着他的腰将他整个人撑了起来。就这么一步步的挪到了乐逍遥门口。

　　将陈盛甩到车上，方落炎才发现，他都不知道把他往哪儿送。送回陈叔叔那里吗？还是他有其他的住所？他拿出手机准备打电话问问陈远，才发现手机没电了。

　　方落炎看着车里头人事不省的人，心里忽然就有些烦躁。可是没有办法，他不可能把他一个人扔这儿。

　　方落炎带上车门，开车往别墅开。他总不能给他拉车行去吧。

　　别墅跟乐逍遥完全是不同的方向，方落炎不过去了一次，手机没电了，他也只能是按着大概的方向往城郊走。但愿陈盛这段时间能醒。

　　约莫十分钟左右，后座上有了动静。方落炎将车靠到一边，陈盛已经坐了起来，眼神迷离的看着他。

　　“方炎。”他声音很轻，就像是在自说自话。“方炎，我没想到你还能管我。我以为你再也不会理我了。”

　　这章是今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