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烙印》李小乔

24、烙印 23

　　春节还有一个来月，陈远倒是不急，可是方落炎眼看着就要搬出公寓了，他没办法说服他，更没法跟他说真相。那些瞒着他的事儿，也只能是一直瞒着。倒不是不能坦诚的告诉他，而是，总觉得还不是说开的时候。

　　陈远就带着这么些小小的纠结，在元旦节放假的时候，帮着方落炎把行李搬到了车行。那天下雨，东子还没回来。宋姐和大头也没来。

　　这是陈远第一次来车行，却没想到是把他哥送过来。他看着车行那一间不过三四个平方的小隔间，又开始心疼起来。他舍不得他哥遭这份罪，别说空调，这个隔间连个窗户都没有。大白天都是黑漆漆的。一下雨，更是阴冷潮湿。

　　方落炎胜在东西不多，这个隔间放了一张单人床，一个小柜子，就是他的帆布包和行李箱了。行李箱还是陈远给他拿过来的，也就是这个冬天他重新给他买的衣服占地方，要不，他一个帆布包就能横走天下。

　　看着陈远一直没有舒展开的眉头，方落炎笑了，“不满意？”

　　“哥，你要觉得那房子是陈盛给你租的你不愿意再住。我把他买下来，或者重新给你找一间，再不然你搬我那儿去？”陈远是真心不想让他再遭一点罪。一丁点他都舍不得。

　　“陈远，我搬到这儿不单是因为那个房子是你哥租的。”方落炎坐在床上看着他，真不知道这小孩儿哪儿那么能操心。他还买下来，真当买房子和买菜一样简单么？再说了，他那么大个男人，总不至于要个小孩儿来养活他吧。那他成什么了？真要是照顾，那也是他照顾他啊。

　　陈远看着方落炎那平和的样子，心里头更是堵了。他那么好，怎么就要过这么苦的日子呢。小时候在河谷也就不说了，总是有爹有妈疼着，可是这八年呢？那田野乡间的，除了空气新鲜，他享受过些什么了？还不说他去的哪些都是最穷最苦的地方。不是寸草不生，就是荒山野岭水资源缺乏，他记得他说过最长的时间他一个月都没洗上澡。好不容易回来了，如今……

　　想到这些，陈远眼里的水汽便更甚。

　　“陈远。”方落炎对他有些无奈，他站到一直站在门边的人面前，拉过他的手，“我想靠自己。哪怕这份工作能做到现在也是依靠你哥的关系，我也想在这儿再干段时日。等我存的钱差不多了，我想自己开车行。到那时，就不用住在这儿了。”

　　这应该是他第一次跟陈远说这些。以前觉得他小，跟他说不着。

　　可是如今，不同了。

　　方落炎低头看着陈远那双修长的手，之前的伤好了，但是仍然留了疤。他没问过他那天发生了什么，可是以后他不会让他再那样伤害自己了。

　　方落炎扯了扯嘴角，抬眼去看他，“愿意跟哥一起过苦日子么？”

　　陈远就那么看着他，有些懵了。这话的意思是他理解的那个意思么？
　　“是我理解的那个意思么”

　　他愣了半晌，还是问了出来。他不想错过。他等那么多年，盼的不就是这句话么？虽然当初他觉得这话该是由他先说的。可是，如今从方落炎嘴里说出来，那种满足感和幸福让他觉得心都快跳出来。

　　这是不是就是幸福的感觉。很甜很甜的那种幸福。

　　“你说呢？”方落炎笑了，“白让你亲了？你不得负责啊？”

　　陈远笑了，“负。负一辈子。”

　　这份幸福沉甸甸的压在他胸口，他都不知道该怎么表现自己现在的感觉。他想，应该再没有比他更幸福的人了。不仅是幸福，更是幸运。方落炎这样的人，干净，纯粹，坦荡，有担当。在他眼里他就是完美的，独一无二的，无可替代的。再有，他人长得好看，身材也好，哪儿哪儿都是他喜欢的样子。

　　两个人收拾好房间，方落炎送陈远回学校，一路上陈远就没把他的手放开过。

　　“不怕人看见？”方落炎倒是没松手，就是怕他有同学看到。

　　“看就看呗。”陈远好像天生就不怎么在意别人的目光。他就是一副我就是我，不管你怎么看，反正我就是这样。他也不在乎。有一点我行我素。

　　“不会对你不好么？你们学校能接受这个？”方落炎还是觉得不妥，他一个人，无所谓。可是，陈远毕竟还在上大学，他不能不为他考虑。

　　“这都什么年代了。”陈远笑了笑，“放心。”
　　也不知为什么，他说让方落炎放心，方落炎就真的安心了。
　　方落炎把陈远送到学校门口，便回了车行。压了太多的活儿了。东子还得两天才能回，他得把那些客户的车都修理好。其中有个客人都来电话催过了。方落炎答应，晚上给人把车送过去。

　　那中间方落炎给凉山州一个小乡村的村长去了个电话。他去的地方太多了，可是唯独这个村是他最难忘和舍不得的。每年这个时候他都得去电话问问村长村里的情况。多的忙他帮不上，帮忙筹集点物资什么的还是可以的。而且，孩子们也想他。

　　今年村里收成差，说是已经好几个孩子辍学回家帮忙干农活了。村长一边说一边叹气：“真不如你在那年啊。有你帮衬着，村里头好像大家都有主心骨似的。如今……唉……”

　　方落炎知道，村长操心孩子们没学上，没衣穿，饿肚子。他电话里头答应村长给孩子们寄点物资过去。但是具体怎么做，他现在还没打算。他没什么朋友，以前的物资都是自己掏腰包买的。有一些是罗布帮忙找人赞助的。但所有这一切，都挺有限的。

　　方落炎送车的路上，还在焦心这件事情。陈远给他打电话的时候，他只说了去乐逍遥送车，多的话都没有说。每次他心里有事的时候，想说的话就变得更少了。

　　车开到乐逍遥门口，他给客人打了电话，这次的客人估计牌面挺大的，因为前台负责接待的小哥竟然让他进去了。“在云与海。”

　　这是方落炎第一次进乐逍遥。金碧辉煌的欧式风格，处处都透露着奢靡。他坐电梯上楼，电梯门口有服务生负责带路，他说出云与海之后，对方还很刻意的打量了他一下。然后微笑着将他带了过去。

　　门打开，是歌舞升平的一个超级大的投影屏，旁边有穿着靓丽的女生在唱歌跳舞，对面的沙发上一字排开的是正在喝酒贪欢的各类人等，穿西装的，衬衣的。

　　“您看看有你要找的人么？”服务员特别友好的询问他。

　　方落炎往里看了看，灯光太暗，他看不太清。

　　有个穿衬衣的男人走了过来，冷冷的问服务生，“什么事？”

　　“这位先生说是来找人的，……”服务生还没说完话，便被男人打断，“找人？找什么人？也不看看这是谁的场子，什么样的人都敢往这儿带。”

　　“怎么了？小许三爷发这么大火？”一个笑意盈盈的声音从方落炎身后响起，他回头一看，是一个穿着西装，比他要高出一个头的白净男子。模样温和，彬彬有礼。

　　“九哥来了？”许三爷笑了笑，点了点眼前的人，“诺，这个人说来找人的。也不知道是找谁就给带上来了。”

　　“找我的。”那个叫九哥的人勾着唇角，向方落炎伸出手，“车钥匙给我吧。”
　　方落炎愣了愣，将手里的钥匙交出去。“前轮刹车片有点薄了，考虑到您之后要出远门，所以给您换了一对。”

　　“好的。谢谢。”九哥收好钥匙，冲他点了点头，进了包间。

　　车子交了，方落炎自然没有再留在这里的理由，他准备下楼的时候，看到了站在另一个包间门口的陈盛。

　　“盛哥？”

　　“方炎。”陈盛走过来，往云与海那边看了看，“认识？”

　　“不，我过来送车。”方落炎淡淡的笑了笑， “先走了。”

　　“嗯。”陈盛点点头，看到方落炎转身的背影似乎又想到了什么，“方炎！”他叫住他。

　　方落炎转身看着他，有些疑惑。

　　“要，一起吗？”陈盛指了指身后的包间。

　　“噢，”方落炎看了看站在陈盛身后穿着一袭淡黄色衣裙的姑娘，笑了笑，“不了。盛哥。”他转身走了，走得很坦然，他没有想过回头，心里也没有更多的波澜。

　　他走出乐逍遥，看着在门口穿着黑色的皮夹克，骑着红色摩托车的人，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