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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3、骑猪少女 ...


  •   三皇寨之所在神秘而隐蔽,诸般打听,竟无一人知晓具体位置,地图上的指示也十分笼统模糊,大概是在辰州西边的山林之间。
      苗疆丛林密布,地面潮湿,密密麻麻长满了许多未曾见过的花草树木,蛇虫鼠蚁众多,一路下来,方天赐手上和脸上都被叮出不少疙瘩,总觉得衣服里面有蚂蚁在爬,边走边挠的样子很是滑稽,不由后悔昨晚没问胡列要一些驱虫的药。
      晚间刚下过雨的林中十分湿滑,青苔遍布,花草上沾满了露水,将三人的衣鞋尽数染湿,伴着清晨的寒露,冻得方天赐直哆嗦。
      为什么是三人?
      因为出发之前,宗雪宗夏二人便悄然离开,方天赐不问,也知道是被丁长舒派了任务,目前他还是不屑于他讲话,偷偷问了公孙童,她竟然也摇头不知。
      “当心摔倒。”丁长舒低沉的声音传来,也不知道是在关心方天赐还是公孙童。
      自从入了辰州地界,公孙童的身体就愈发不好,本就单薄的身体瘦得更是厉害,纤细的手指指骨分明,仿佛只有一层薄薄的肉皮。纵使胡列替她诊治了一晚,却仍未有多大起色,进山跋涉这数个时辰,已经耗尽她所有气力。
      方天赐见她一路奔波,分明又累又苦还一声不吭笑的若无其事,也难免一阵心疼。
      “童童,我搀着你吧……”
      公孙童苍白一笑,“我能坚持。”
      进山后处处皆是乱林溪谷,马儿根本进不来,且地面如此湿滑,马儿容易失蹄,所以在入林后不久便弃马徒步前行。
      公孙童扶着树低低喘息。
      “先休息,你怎么样?”丁长舒解下腰间水袋递给公孙童。
      公孙童浅浅喝了一口,“不行了,我这身子,一日不如一日,耽误你们了,抱歉。”
      方天赐心里不是滋味,公孙童跟了他们这么久,从未听她说过年纪多大,究竟是得了什么病,充其量透露自己有重疾,治不好,就得死。
      “为何道歉?”方天赐道,“都是为求药而来,难免崎岖困难,我们大老爷们保护你也是应该的。”
      “谢谢你们。”公孙童浮起一丝苦笑,“其实我,没有你们想象中那样脆弱。”
      歇了半盏茶功夫,公孙童主动提出赶路。
      他们在天黑之前必须走出这片林子,林间凶险未知,夜晚更是野兽毒虫活跃的时间,若再遇上大雨爆发山洪,怕都是会交代在此。
      方天赐虽然也累,眼看公孙童虚弱成这样,丁长舒也不准备帮她一把,便自己蹲下身子。
      “童童,上来,我背你一程。”
      公孙童拍拍他的肩,“不必,我能坚持,真的。”
      方天赐道:“我虽然不如小侯爷那般孔武有力,但背一个女孩子走几步还是没问题的,他对你不管不顾,我做不到,快上来!”
      公孙童哭笑不得。
      却见丁长舒抓起她的手往肩上一搭,一个转身便将人甩在背后,稳稳当当背了起来。
      公孙童还来不及惊呼一声。
      “走吧。”丁长舒说着,已经走到前面。
      公孙童是在有些别扭,身子僵硬的不行,“舒公子,当真不用,快放我下来!”
      丁长舒不答。
      方天赐跟在后面,“他力气多到没地儿使,让他背着去吧。”
      终于还是一阵静默。
      背着公孙童走是个明智的想法,速度一下就快了许多,方天赐便在身后同公孙童有一搭没一搭的聊了起来。
      “我们就这么离开,也不知老冯他们在夔州怎么样了,有没有把事情处理好,对了童童,那齐家兄妹你最后怎么安排的?”
      公孙童道:“闻人大人在夔州暂代知府一职,听乐安的意思,有意让他直接接任夔州知府,他人不错,应该会把乱成一团的官商两道治理好,至于柔柔和阿远……”
      她顿了顿,“柔柔没什么意见,只是阿远舍不得闻人英,又舍不得齐思柔两头为难,最后还是闻人英百般哄劝,阿远才愿意同齐思柔一起去岭南。”
      “齐思远那病……”
      公孙童道:“不知具体缘由,昨晚向胡先生讨教良久,他也不敢轻易判定,决定尽快抽空去岭南替他诊治,若是力量压制导致的症状,胡先生有把握将其治好。阿远现在虽变小了,可体内的蛊虫是被激活的,一路上有他,该是无碍。”
      “那战神之力真这么可怕?”
      “嗯,柔柔和阿冤身上是两条成年的蛊虫,哪怕只从母蛊身上继承了一半的力量,也足以颠覆千军万马。”
      “那他们去的桃花山庄又是什么地方?哪里很安全?就能保护兄妹俩不出事?”
      公孙童挺得很直,并没有将身体趴在丁长舒背上,只听她轻笑一声,“那是世间最大的迷魂阵,也是一个世外桃源。”
      “是你家?”丁长舒忽然出声。
      公孙童这下才嗯了一声。
      丁长舒不再问,从二人的沉默中,方天赐又觉得自己愚蠢的不可方物,丁长舒明显已经解读到了公孙童的身份,仅凭桃花山庄四个字,自己却一脸懵逼,真是蠢得可怜。
      翻过这片山坡便是一片草谷,此谷不深,此间山花烂漫,异香扑鼻,谷间有一条巨大圆木铺成的栈道,一直绵延到山谷尽头。
      “我们的方向没错,这里有人居住。”公孙童遥指山谷另一边的山头,傍晚时分,炊烟袅袅。
      丁长舒将她放下来,方天赐上去将人扶稳。
      话刚落音,左侧林中突然响起一阵清脆的歌声,可以听出是个小姑娘,歌喉曼妙,高亢入云,唱的都是些听不懂的调子,伴随着密密麻麻的脚步声。
      歌声结束,便传出一阵银铃儿似的笑,“阿婆,你慢些赶,我的黑将军都快栽跟头啦。”
      乍一听到黑将军,方天赐还想念起了被扔在山外的左右将军了,那会儿发现实在不能骑马进来,万般不舍,还是将两匹马儿弃在山林外头,这下可把方天赐心疼够呛。
      纵使丁长舒冷言寡情,也表现出一丝留恋。
      “再不快些你阿公就要饿癫喽。”
      这个声音比较苍老,应该就是少女口中的阿婆。
      “好阿婆,你的心里可就只有阿公一人哩,就舍得折腾小阿奴。”
      少女埋怨着,听不出任何生气的情绪。
      方天赐倒吸一口凉气,不为别的,只为他亲眼看见从林中窜出一群黑猪,领头的黑猪身长将近六尺,高大威武,脖子上戴着一个银项圈。那猪背上骑着一名身着深蓝色苗装的娇俏女子,正紧紧拽住黑猪的项圈,咯咯直笑。
      猪群最后跟着一位苗装老太,那老太体型消瘦相貌奇丑,盘腿坐在一头同样巨大的黑猪背上,支着长长的烟杆抽着旱烟。
      “咦……”那苗装少女发现了方天赐三人,拽停了‘黑将军’,后面的猪群也跟着停了下来。
      “阿婆,有客人哩。”那苗装少女指着方天赐方向脆生生道。
      距离近了些,才清楚看到那小苗女长得十分清秀,十四五岁模样,白白的脸蛋儿透着粉,又大又亮的眼睛忽闪忽闪,说不尽的灵气动人。
      那苗人阿婆脸上没什么表情。
      “嘿,客人,你们打哪里来哩?”那苗女在栈道上双掌护唇的喊。
      “小妹子,我们自京城而来,要去三皇寨,你可知道往哪里去?”方天赐似乎很喜欢这种凌空喊话的方式,声音在山谷里回荡。
      “知道知道。”苗女指了指前面的山头,“前边就是三皇寨哩,我带你们一程。”
      这是方天赐这辈子第一次骑猪,大概也是唯一一次,跟马背上完全两个感觉,黑猪一个个圆滚滚的很难掌握,还好黑猪的脖子上都系了一圈两指多宽的红色绳索,颠簸起来甚是有趣。
      黑猪队伍穿过山谷直接窜上一处山坡,山坡花草遍布,不陡也不算不斜,山坡上方有一处参天硕大古树排列成的屏障,黑猪队伍分成两队一左一右的绕过那屏障,在后面集结。
      黑猪队伍停了下来,方天赐一看,前方是一处陡峭的石梯,从下往上能看到上面木楼青瓦。
      少女指了指上头,“这里就是三皇寨。”她又指了指周围,“这一片都是三皇寨,客人你们是要找谁?”
      那婆婆也下了地,在台阶上磕着烟杆。
      三人下了猪背,公孙童腿一软,就要站不稳,不等方天赐冲过去,丁长舒便扶稳了她。
      方天赐只好笑嘻嘻回答:“我们来找苗疆蛊圣,小妹子可知道他在哪里?”
      苗女点了点脑袋,笑道:“知道知道,不过蛊圣大人眼下不在寨子里头,三位客人不如去我家里等等,过个三五日,蛊圣大人便回来啦。”
      方天赐顿时急了,三五日这么久,他可是一刻都不想再耽搁了,他看了眼丁长舒,见他没有什么意见。
      公孙童道:“那便叨扰了。”
      这种村寨明显不可能有客栈,要想住宿,只能往寨里人家里住。
      苗女兴冲冲吹了个口哨,那一群黑猪便齐齐朝一处栅栏奔了去,老老实实进了围栏,最后进去的还将栅栏的门给关上了。
      这一切都叫方天赐叹为观止,都说猪笨,可现在看来也不那样嘛。
      苗女的家并不在那台阶之上,而是绕过那片围栏,到了一处精致的木楼。
      那少女十分好客,又十分喜欢病恹恹的公孙童,拉着她的手始终不肯放开,直到把三人都领进那木楼之中。
      木楼南对远山,西靠苗街,东临清溪,北掩竹林,比起外面,这里可谓是凉爽动人,呼吸的每一口空气都伴着花草香。
      那阿婆到家就直接做饭去了,不一会从外头进来一个扛着锄头叼着烟杆的老者。
      苗女扑上去接过锄头放到墙角。
      “阿公你又去看你的花花草草哩,阿婆看你不在,气的都往饭里放草木灰啦。”
      阿公笑呵呵,是个好脾气的面相。
      苗女指着三人道:“阿公,今天有客人哩,快把你埋在地下的蛇花酒拿出来给客人尝尝。”
      阿公便笑呵呵又扛着锄头去了。
      苗女招呼几人坐下,又跪在竹榻上给几人倒茶。
      “我叫阿奴,我阿公不会说话,但是能听到,他啊,最喜欢用自己种的花花草草酿酒啦。”她看了看公孙童的脸,“姐姐可是病着?一会儿阿公拿回来的酒你可要多喝两口,能治好些病哩。”
      公孙童笑的苍白:“那就谢过阿奴了,我一定多喝两杯。”
      阿奴道:“姐姐是来找蛊圣大人治病吗?他可是很少给人看病呢,就怕你们白跑这一趟了。”
      公孙童道:“只是来碰碰运气,治不好便认命了。”
      “姐姐莫要这样子说哩,看姐姐也是个长命之相,会治好啦。”
      “那可要借阿奴吉言了。”
      方天赐倒对这个三皇寨很是好奇,“阿奴,你们这寨子为何叫做三皇寨啊?难不成有三位皇帝?”
      公孙童却笑道:“三皇指的是天皇、地皇、人皇,其中天皇主气,地皇主德、人皇主生。对应伏羲、女娲、神农三位远古大神,我想此处的三皇寨便是因三位神皇而命名。”
      阿奴嘻嘻笑道:“姐姐好厉害,说的都对着哩,我们的三皇殿,供奉的就是三位神皇陛下,他们能保佑我们寨子气运通顺,福寿绵延哦。”
      她又眨眨眼,“姐姐得空可要去三皇殿拜一拜,不但能保佑你无病无灾,还能嫁个如意郎君哩。”
      “阿奴……”苍老的声音传来,阿婆端着菜肴从伙房出来,“快去叫你阿公吃饭。”
      “哎~”小姑娘甜甜应了声便蹦蹦跳跳去了。
      阿婆将几道菜肴摆上桌,“山中人家,比不上外面,照顾不周,客人多担待些。”
      方天赐一看,都是些没见过的菌菇,青菜和肉类,还有一碗鱼汤,香味弥漫可谓是十分诱人了。
      “多谢阿婆招待,这些已经很丰盛了!”方天赐咽了咽口水,他是真的饿了。
      阿奴拖着阿公回来,阿公笑容可掬,抱着一坛子酒。
      这顿饭吃得方天赐很是满足,万万没想到这等山里人家能将菜肴烹制的如此美味,还有阿公酿制的蛇花酒,味道很浓,却更多的是花草香。
      公孙童几杯下肚,苍白的脸便染上了红晕,眼神都亮了起来,气色一下好了许多。
      方天赐只觉小腹暖暖的,白天在山林中沾惹的寒气都顺着毛孔朝外面散发,就连身上被蚊虫叮咬的地方都不怎么痒了。
      可方天赐万万没想到,阿奴家只有两间客房,公孙童占去一间,他势必要跟丁长舒睡一间。
      方天赐本来还想打地铺,可阿奴家连多余的被子都没有,又不好意思让她出去借。
      这里不像客栈,没有浴桶,方天赐跟着阿公在楼下用热水草草冲了个澡,穿着松松垮垮的衣服回了房间,丁长舒正在喝茶,见他回来,抱了衣服也要去洗澡。
      丁长舒出去后,方天赐开始擦头发,一边擦一边觉得尴尬,他还恍惚记得归云楼不慎喝了助兴酒那晚,即便丁长舒不承认是他,可他就确定是。
      哪怕自己喝了酒,可丁长舒是清醒的,怎么会由着自己胡来,那感觉……
      只想一想便忍不住浑身火热,干脆将毛巾一扔,趴在床上锤着被子。
      也许今天是真的累了,趴着没一会儿便睡着了,直到感觉有人在翻弄自己才顿醒。
      丁长舒披着半干的头发,穿着松散的衣袍,此刻正搂着他的腰,一腿跪在他腿间,另一只手托着他的脖子。
      四眼相对,方天赐心里咯噔一跳,当下将人推开坐了起来。
      “你做什么!”
      他清楚看到丁长舒的手握成了拳头,脸色不是太好,下意识以为要挨打,却不想他只说了一句。
      “好好睡,别着凉。”
      一股热气直冲方少爷脸颊,他掀开被子躺了进去,面向木墙,心脏咚咚似要破膛而出。
      他深吸一口气试图平复这怪异又陌生的心情,下一刻床一颤,是丁长舒上床了。
      他清楚感觉到丁长舒掀开被子,再盖上,火热的体温在被窝中弥散,被窝里都是他的味道。
      方天赐重重吸了一口,鼻腔阵阵发酸。
      “那绝情丹,是胡先生针对情蛊配制,对普通人作用不大,你不必担心。”低磁冷淡的声音在耳畔炸响,方天赐的心便跟着颤抖。
      “不用你管……”方天赐嗓子发紧,眼睛酸涩不堪。
      下一刻,他感觉丁长舒翻了个身,面向了自己后脑勺,火热的鼻息从颈侧擦过,痒痒的,像是挠在了心尖儿上。
      方天赐一时出神,他有多久没同丁长舒同床共枕了?
      南阳一别,便在没有了,以前跟他睡一起,并没有今日这般的心绪波动,只知道他喜欢自己,躺在自己身边他是很满足的。
      “对不起。”丁长舒说话的气息撩过方天赐耳廓。
      方天赐耳朵一竖,不明白他为何突然道歉,却又害怕去问。
      他吸了吸鼻子,不说话。
      “你哭了?”
      丁长舒此刻的声音很温柔,丝毫没了当初的陌离感,就像回到南阳那晚之前。
      火热手掌抚上肩膀,微微用力,试图把人扳过去。
      方天赐还沉浸在这突如其来的触碰中,鬼使神差随他给自己翻了个面,油灯尚未熄灭,灯光下,映着丁长舒那柔和俊朗的脸。
      这感觉,是熟悉的。
      “你……”方天赐犹豫道,“你绝情丹的药效消失了?”
      丁长舒淡淡嗯了一声,修长的手指抚上方天赐的脸,“胡先生说,绝情丹对你只又七天作用,你现在感觉如何?”
      “那你呢?”方天赐捉住脸上游走的那只手,“还喜欢我吗?”
      丁长舒未答,只深深看着他,片刻后在倾身他额头轻轻一吻。
      温热柔软的触感致使方天赐浑身颤抖,鼻子一酸,眼泪决堤般的涌出,一头扎进他怀里。
      丁长舒宽厚炽热的手掌抚在腰上,温柔摸着他的头顶。
      方天赐从来没有想过自己有朝一日会对一个人的温柔这般留恋,先前的种种愤懑,此刻都化为无数委屈,随着眼泪释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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