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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归云楼 ...


  •   闻人英将所谓渊源娓娓道来。
      他本是和尚收养的一个弃婴,跟着学识渊博的师父们做学问,一心襄阳考取功名,为国效力。
      他文采斐然,十六岁便是远近闻名的小秀才,模样俊俏,文武双全,三年前一次进城会友回寺院途中发现一个晕倒路旁的男子。男子身旁坐着一名十岁模样的小男孩,面黄肌瘦,精神萎靡,他探了探那人鼻息,见还活着,便将人背回了寺院。
      寺院的师父们各有神通,医术更有上乘者,那男子两日后便苏醒了过来。
      而这名男子便是齐家小少爷:齐思远。
      齐思远像是受了很大打击,什么都不肯说,也发现他带来的小孩子,也就是阿冤,虽心智不成熟,但十分为听话,据齐思远描述,这个阿冤是他之前在夔州救下来的小乞丐。
      而齐思远的身份在寺院中始终是个谜团,他模样清秀知书达理,其手投足都涵养极高的模样,必定是哪家的贵公子受了难,流落出来了。
      闻人英喜欢极了齐思远的学问,他与自己一般年纪,却博学多才,诗词音律样样精通,可他除了与师父们讨论佛法,便是与闻人英讨论学问,时不时逗逗那个叫阿冤的孩子。
      他鼓励齐思远一同进京赶考,齐思远心中似有自己的想法,闻人英提了,他便应了。
      也正是进京赶考的路上遇上了滑坡,闻人英摔伤了腿,齐思远替他包扎伤口之时,一块落石从山上滚落,速度极快,齐思远根本来不及移动闻人英,便直接用身体护住了他。
      那石头不大,从高处滚落却力道十足,将齐思远的脑袋砸了个开花,如此荒无人烟的野外又逢上受了伤的闻人英,齐思远必定是活不成了。
      齐思远弥留之际,向闻人英诉说了齐家一门的冤情,只望他闻人英某日飞黄腾达官居要位,定要替他齐家讨回公道。
      “听说大人当时可是探花的成绩,却为何只做了个小小县令?”公孙童问道。
      闻人英却冷笑了一声,“在京城不小心替吏部侍郎大人管教了一下小公子……”
      言下之意,是得罪了人,才被发配到这里。
      “这样也好,身在夔州,更方便查清当年事情的真相。”他拱手道:“如今能遇上诸位,齐家昭雪有望了。”
      方天赐道:“闻人大人,你来的这些日子可查到了些什么?”
      闻人英摇头,“我上任尚只一月,县衙内好些事情需要处理,加上功德大典一案,便还未来得及仔细查证。”他思索一刹又道:“思远临死前曾与我提起过,齐家谋反一事却系为人栽赃,齐家同刘家庄一向交好,齐家出事后,原本属于齐家的生意便被徐知府指给了刘家,而刘家,连为齐家收尸都做不到,至今,齐家一门遗骨,怕还在乱葬岗经受风吹雨打。”
      “反贼的尸身,哪有人敢替他收啊……”方天赐嘀咕着,却发现大伙儿都看着他。
      他老脸一红,“我不是那个意思……我……”他想解释,却被闻人英打断。
      “你说的对,反贼遗骨,无人敢埋,若齐家不能昭雪,那他们的遗骨便会一直在乱葬岗忍受风吹雨淋,万虫噬咬。”
      闻人英所知甚少,公孙童也没有问他在京城究竟经历了什么认识了什么人,最后的结论无非就是查,她要查闻人英说的是否属实,更要查是谁在透露丁长舒的行踪。
      次日几人便直奔奉节而去,此地甚是关键,这里不但有齐家,还有刘家庄和知府衙门。
      热闹倒是热闹,像极了宁厂镇的功德大集,方天赐很兴奋,他是个喜欢热闹的人,宗家兄妹牵了马儿跟在后面。
      丁长舒问:“你打算怎么查?”
      问的自然是公孙童。
      “无从查起那便往消息最灵通的地方去。”她道。
      丁长舒同方天赐俩人在公孙童一左一右的走着,公孙童像是迷上了男装,淡青色的服侍一穿上竟然也舍不得换下来,她遥遥在前,一柄金丝折扇悠哉悠哉地摇啊摇。
      一说到消息灵通的地方,方天赐能想到的无非就是酒馆或者青楼,一想到不是吃饭就是看小姑娘一时颇为期待。
      也不知忽地从哪里闯出来一名年轻男子,穿着浅褐色的袍子,干干净净,头发拢得一丝不苟,怀里抱着一个包裹,眼神时不时留意着周围情况,一副鬼鬼祟祟的姿态。
      他行色匆匆,很快就同几人擦肩而过,甚至撞上了方天赐也并未察觉,方天赐被他撞的几个晃悠,捂着肩头龇牙咧嘴。
      “走路不看路的你!”方天赐喝到,却只看到他没入人群的背影,
      “这家伙!”方天赐正想发作。
      公孙童却道:“跟上去。”
      跟倒是跟上去了,跟上去的目的无非就一个:好奇。
      一个穿着体面得体的人为何像个小偷似的偷偷摸摸,躲躲藏藏,神色恍惚的究竟是在害怕些什么,总归是不正常就对了。
      循着那人的身影一路来到一处幽静的别院,那别院隐匿在竹林之中,大门紧闭,那男子拿钥匙开了门进去又拴上了门,关门前还特意观察了周围几眼。
      那院墙是为长条的巨石堆砌,从外面能看到里面的青瓦和白墙。
      丁长舒朝宗夏使了个眼色,宗夏便靠着墙根跳了进去。
      这边公孙童又拉住一名四十多岁的妇人,恭恭敬敬的作了个揖:“大姐。”
      那妇人被她一声大姐叫的心花怒放:“小哥儿你是喊我?”
      “是的。”公孙童指着那栋房子问道:“我看这座院子环境清雅却大门紧闭,不知可有人住,我们从外地来,想在这城里头找一处这样的宅院住下。”
      妇人脸上的笑容收了收,四下看了两眼,压低声音道:“这里头啊住了个癫子,每到月圆之夜都在里头疯吼,哎呀,撕心裂肺啊,跟死了全家那么惨,喊得附近的人浑身发毛。”
      “哦?”方天赐吃惊,“这样都没人管?”
      妇人道:“谁敢管啊,这个院子可是徐大人家的别院,里头住的啊,肯定也是徐大人家的人喽。”
      公孙童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又问:“既然是徐大人的家里人,怎么会把他一个人关在这儿?”
      妇人道:“我哪里晓得,官老爷家里的事情,我们小老百姓哪里敢乱说……”妇人顿了顿忽地想起了什么似的,她道:“就是徐大人的儿子隔三差五就偷偷摸摸的过来,啊呀,莫说我说的,我害怕……”
      说完便急急忙忙溜走了,正逢宗夏从里头出来。
      “里头有个孕妇。”宗夏眉头微蹙,“那人带来的是些换洗衣服和药材,药渣我看了,都是些安胎补气的药。”
      公孙童却道:“有意思,徐大人的儿子……”
      方才那男的,是徐知府的儿子没差了,只是这里头孕妇的身份暂时是个谜团。
      “还是去那里问问吧……”公孙童自顾自说道,也没人知道她说的那里究竟是哪里。
      方天赐此时有些发愣,好像自打公孙童出现之后,所有的决策都是她在做,自己像个地主家的傻儿子,丁长舒寡言,宗雪宗夏恭恭敬敬。
      公孙童神神秘秘,究竟是为了什么,甚至一向果断的丁长舒也随着她的步调走,她的决定,只管听从就是了。
      方天赐有些不平,总觉得自己没脑子听她的也就罢了,丁长舒一个小侯爷,为什么也要对她百依百顺呢?
      至于答案,方天赐只能想到一个:丁长舒喜欢公孙童。
      所以才依着她。
      顿时心里又开始冒酸气,闷闷不乐了起来。
      公孙童就在他身边,自然也留意到他不寻常的情绪。
      “天赐是可是累了?”
      方天赐摇摇头,目光不知怎么就和她对上了。
      她的眼眸温柔的像一汪春水,只看一眼便叫人平静了下来,她的五官不似寻常女子般浅薄,反而有些深邃,有一股男儿般的英气在里头,以至于穿男装也不觉得奇怪。
      “那便是饿了?”问完她倒是嗤笑出声:“算我瞎问,天赐饿了都会说的。”
      是这样,方天赐一饿便会老老实实的嚷嚷肚子饿,丝毫不会隐瞒,但他此刻就是开心不起来,而开心不起来的原因……
      竟然是公孙童太优秀么?
      为什么会突然妒忌起一个女孩子来?
      方天赐啊方天赐,你是有何等没用,才会有这等想法。
      他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弄不出是愤怒还是羞愧。
      “我没事,咱还是先找个地方先住下吧。”
      说着又瞥了丁长舒一眼,却发现他也在看自己,那眸子,始终清冷如一,宛如一枚寒剑,直插心底。
      方天赐心间微涩,便不再看他了。
      看看这俩人,一个冷冽一个温和,公孙童那般温和聪慧善解人意,必定不会惹丁长舒生气。
      眼观自己,没心没肺,一无是处,帮不上忙,说不上话,总之,只要是他方天赐,做点什么都是错的。
      公孙童打听了一个地址,便领着众人去了,不急不慢的走了一阵,便转入一条相对清净的街道。
      再走几步,便听到一通“停停停”的声音。
      再一看,一名人高马大身穿红衣的男子被身穿监字服侍的狱卒推了出来。
      “都跟你说多少遍了,别来了,滚吧。”一个胖狱卒不耐烦道。
      那红衣男子嘿了一声,“我十两银子你就只让我在门口看一眼?陈年老墨也没你这么黑的!”
      那胖狱卒道:“不是我们不让你见,是牢里头那位不愿意见你,你还腆着脸来,烦不烦!”
      红衣男指着自己鼻尖,又指了指监牢方向,“他不见我?他敢不见我!你让我进去,小爷我非得问个你明白!”说着就要往里头闯。
      那胖狱卒干脆使个颜色,和另外一个狱卒嘭的一声把门给关上了。
      方天赐他们竟然走到衙门后面的监牢来了。
      而更让他们吃惊的是,这个穿红衣服嚷嚷的人不是别人,竟是汝州道场的韩稚。
      “韩大智障……?!”方天赐喊他,微微有些不确定。
      那人转过脸来,一看方天赐几人先是一愣,再就是笑出花儿了。
      “方仙儿,怎么是你们?你们怎么到夔州来了?不是去苗疆了?”
      “方……方仙儿……?”公孙童轻笑一声。
      方天赐脸一红,提了韩稚一脚:“你丫再瞎叫我挠死你!”
      “哈哈,你现在不跟大黄比,倒学起猫来了?那我叫你方猫儿?”
      “滚!”
      “你在这里做什么?”问话的是丁长舒。
      韩稚摸摸脑袋,“咳,这事儿吧,还得怪你们!”
      方天赐指了指监牢:“你是要进去见谁?”
      韩稚嘁了一声,“都说了这事儿怪你们,你们走了没几天,冯猴儿就醒了,醒了没几天汝州道场就来了道圣旨,再接着就到这儿来了。”
      冯猴儿是韩稚对冯乐安的称呼,这家伙对起绰号这事儿尤为热衷。
      “这跟我们什么关系?”方天赐问。
      “要不是你们把冯猴儿留在我那儿,我爹能把我踢来给他做保镖么,哎一时半会儿也说不清,对了你们住哪儿?回去跟你细细说道。”
      方天赐有些吃惊,“你说牢里头是老冯?”
      “那可不!就是不知道这家伙究竟在折腾什么,非得把自个儿折腾进去,进去还不让我探望,怎么会有这样的人!”
      丁长舒道:“他这么做一定有他的道理,你无须担心。”
      “担心?!!”韩稚又指着自己拔高了声调,“我担心他干嘛!我只是……只是怕他死里头没法跟我爹交差!”
      “好了。”公孙童笑眯眯劝阻,“有什么事我们换个地方说,大街上人多眼杂,不是说这些的地方,随我来……。”
      待到了目的地,方天赐先是咽了口唾沫,随即觉得腿上有些发虚。
      因为眼前所处的位置,红绦纷飞,馨香缭绕,莺歌燕语,丝竹不绝。
      是座实打实的青楼妓馆无疑。
      可这妓馆又不同于方天赐见过的其他妓馆,至于哪里不一样他也说不上来,姑娘还是那种艳丽的姑娘,妖娆还是那般销魂蚀骨般的妖娆。
      只是这栋妓馆独立在一处湖边,湖内粉荷绽放,花香四溢,而这座名为归云楼的妓馆竟是座圆形的建筑,四周高高垒砌的石墙,以及门口长长的挂满红缦的花廊,更是能直接在外面看到里头圆塔似的红色楼阙。
      楼阙顶端,便是一个倒柳叶的标志,标志雪白,与这红馆结构并不搭配,但又十分和谐,像是天生就该标上这个标志一样。
      方天赐略感眼熟。
      韩稚嬉笑一声,“你们怎么知道我住这儿?”
      “你住这儿?”方天赐惊问,“住青楼?为什么?”
      “我怎么就不能住这儿?又不是你家开的你管的着么?”
      方天赐哑口无言。
      韩稚一马当先大大咧咧领着人进去,一名身穿紫纱的美貌女子便贴了上来,身子跟没了骨头似的挂在韩稚身上。
      “爷,您可回来了,您不在这会儿可叫奴家好想……”声音骚媚入骨,方天赐忍不住打了个冷战。
      韩稚毫不避讳地在那美人儿屁股上捞了一把,“是哪儿想我了?是这儿?还是这儿啊?”说着又在她雪白巨大快要整个露出来的胸部掐了一把。
      那女子软软一哼。
      真是销魂蚀骨,方天赐小腹一热,竟……竟然有感觉了。
      他老脸一红,暗骂韩稚个禽兽玩意儿。
      公孙童干咳一声,声音不大,那女子这下可算是注意到了这边儿,细细打量几眼,目光落在公孙童手中的金丝折扇上,随后又落在她腰间的白色玉珏上。
      方天赐总觉得楼顶上的柳叶标识有些眼熟,现在可算想起来了,公孙童的那块玉珏上可不就刻满了这个标识么。
      那女子脸上笑容忽地一收,从韩稚身上下来,冲公孙童恭恭敬敬的行了个江湖人才有的抱拳礼。
      “童少爷!”她道。
      公孙童被她的情绪转变给逗乐了,“金老板可在?”
      “在的,属下领几位过去,这边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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