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契约关系》涂笙

9、第 9 章

　　冯君时是半夜突然醒的，他起床按照自己平时熟悉的路线往卫生间走，卧室里灰蒙蒙的，他差一点撞到了墙上，才清醒过来。
　　这不是他的家，卫生间也不在这个方向。
　　清醒过来的冯君时第一反应是去看床上的人醒了没有，然而就着不怎么清晰的月光，他却发现，床上跟本就没有人。
　　奇怪了。
　　难道是因为他，段陌桥干脆连床都不睡了？
　　那他叫人来，到底是做什么的。

　　这么想着，冯君时去了卫生间，出来的时候看见斜对面的房间灯亮着，门没关严，从门缝露出一点白亮的灯光来，在黑夜之中极为显眼。
　　原来是跑到这来了。

　　冯君时原地站了会儿，悄悄走了过去，他轻轻敲了下门，没听到任何动静，于是便伸手将门推开。
　　这是一件书房，很大，四周都是高大的书架，窗前的位置放了张书桌，电脑屏幕莹莹的亮光映照着皮椅上双眼紧闭的俊脸。
　　不知道是睡得不舒服还是做了什么梦，段陌桥靠在椅子上，眉间紧蹙，搭在桌上手指幅度不大地颤抖。

　　冯君时没多想，走过去便想着把人叫醒。
　　就算是不想和他一起睡，也不能在这，大不了他接着打地铺得了。

　　然而，冯君时的手还没碰到段陌桥的肩膀，那双安静闭着的眼睛便猛地睁开，眼底的惊慌和恐惧还未来得及遮掩。
　　冯君时怔了下，他没见过段陌桥这副样子。
　　他永远冷淡矜持，偶尔还会戏弄他，但从未这样惊惧，像个小孩子一样瞪着眼睛看他。

　　段陌桥眼前一阵恍惚，半分钟后才看清眼前的人是谁，他抬手挡了眼睛，低着头喘气，平稳了些才问，“你怎么在这？”
　　他又做了那个梦，那个逃不开躲不掉的噩梦。
　　这么多年以来，一直如影随形。
　　他摁了摁自己的眼周叹了口气。

　　“我醒了没看见你。”冯君时说完觉得似乎有些不对劲，这话说起来就像是他多需要段陌桥一样，明明是他过来陪段陌桥的。
　　冯君时有些生硬地咳了两声，“段老师，你怎么了？没事吧？”
　　看这样子，像是做噩梦了。
　　什么样的噩梦能把段陌桥吓成这个样子，他还以为就是天塌了，段陌桥还得站着思考会儿这天到底为什么塌呢。

　　段陌桥没回答他，将电脑关了，起身朝着外面走，“我没事。”绝口不提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冯君时没有探听别人秘密的爱好——这也算是秘密的一种吧，毕竟都不想告诉别人。

　　段陌桥出了汗，从衣柜里拿出另外一套睡衣打算先去洗个澡，幸好他第二天没有课，还能多睡一会儿。
　　冯君时拉开被子躺进去，就见着段陌桥拿着衣服往外走，脱口而出道，“你不在这睡？”

　　段陌桥脚步顿了下，回头奇怪地看了他一眼。

　　冯君时一噎，心想自己真是爱岗敬业，都开始关心起老板的住处了。
　　“我就是随便问问，这是你家，你住哪里都行。”
　　欲盖弥彰。
　　越说越不对劲。
　　自认为直男的冯君时摸了摸鼻子，心想自己现在真的跟个小情人一样躺在床上问男人要到哪里去。

　　段陌桥的目光在他身上缓慢地扫过，看得冯君时有些不自在。
　　“你晚上问我，让你来这到底是来做什么的。”

　　段陌桥一直觉得哪里不太对劲，尤其是冯君时的反应，以及最开始那句“变态”，知道刚刚，他好像才明白过来哪里出了问题。

　　段陌桥一开口，冯君时眼皮一跳，有些不好的预感。

　　“我叫你来，”段陌桥说话慢吞吞的，好像在斟酌什么，“就是睡在我旁边，如你所见，我自己休息的时候有一些困扰，有个人在会好一些。”
　　“我对你没有别的想法，我个人也不喜欢男性。”
　　这么说，小孩儿应该可以理解吧？
　　冯君时这人自尊心强，段陌桥尽量不去伤害他的自尊心，进而将事情解释清楚。
　　说到这，他自己也有些无奈，难怪一开始冯君时讲话如此的不客气，看来是将他当做那些嫖、客了。

　　饶是冯君时见识多，现在也多少有些面红耳赤。说得好像他自作多情一样。
　　“我对你也没想法，”冯君时硬邦邦地说，“你想多了。”

　　他才不会信段陌桥说的话。
　　从见面开始，冯君时对段陌桥的信任早已经完全崩塌，尤其是看见段陌桥和他哥坐在一起的时候，向来冷面的段陌桥竟然还笑了。
　　段陌桥对他可是从来不笑，说他对他哥没想法，冯君时一万个不信。

　　被“想多了”的人微微点头，面色如常地“哦”了一声，“我去洗澡，那你先休息吧，不用等我。”

　　冯君时“啧”了一声。
　　这到底是谁说话阴阳怪气的，听起来怎么这么不对劲呢？

　　卧室里就剩下冯君时一个人，浴室里淅淅沥沥的水声传来，冯君时有些烦躁地捂住了自己的耳朵。
　　大半夜的洗什么澡，早上再洗能死吗？

　　冯君时的烦躁持续了到了段陌桥出来，上床，关灯，以及准备入睡，他没再提将冯君时赶下床的事情，想着今天就这样算了，一而再再而三地戏弄他实在有些过分。

　　然而，冯君时的烦躁已经从心底溢了出来，翻来覆去地睡不着，身边的人刚刚洗完澡，身上还带着沐浴露的清香，离得近了，不可避免地从身边传过来，钻进他的鼻子里。
　　冯君时本人对于有香气的东西都有些排斥，可段陌桥身上的香气却很好闻，又清冽又浅淡。
　　跟他这个人一样。

　　又想到了这个人。
　　冯君时冷了脸，从床上坐起来，一边的段陌桥忍无可忍，“冯君时，你到底要干什么？”

　　他熬夜写东西，现在困得几乎睁不开眼，偏偏冯君时在旁边没完没了地闹出些动静。
　　同住就是这一点不好，在有些事情上难免会出现矛盾。

　　“你要是睡不着，就去玩手机，不要出声，可以吗？”段陌桥按捺着脾气说道。

　　冯君时深吸了口气，问，“你是不是肾虚啊？”

　　静默无声，随后段陌桥的声音有些沉闷地响起，“你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