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互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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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声从耳边呼啸而过。
坠落分明是一瞬间的事，但这一刻，她心里却闪过许许多多复杂的情绪，最后闭上眼的时候，她想，她还没来得及告诉嬴政，赵高是奸臣，不能重用他，要保护扶苏，不要让他为人所害。
与实物相撞的刹那，预想中的疼痛并没有她想象中那样剧烈。
她疑惑睁开眼，听见一道懒洋洋的声音：“啧，还挺沉。”
是萧恨水。
他一手托着她，脚下凭风而动，在空中点出一道道圆形的紫色波纹，其中金光闪烁，连成星宿百象。
“兄长……？”
萧恨水带着她在礁石上落下，上下打量她一眼：“嗯，你现在还死不了。”
随即他又勾唇：“但这伤可不能白受。”
“兄长何时来的桑海？兄长知道方才那人是谁吗？”清河按着流血的额角，不得不在他身上借一点力才能站稳。她如今满腹疑惑，萧恨水出现的时机太好，她不得不推测他对自己今日的境况也早有预见。
“刚来不久。”萧恨水随意道，看了她一会，忽然伸手取下了她头上的珊瑚发冠，往地上狠狠一掷，看着珊瑚的碎块七零八落地掉进海里，才满意收手，解释道：“会对你有杀心，且有能力动手的，无非就那么一个人。你不是一直想帮嬴政吗？用一点假象提示他真相，不是很划算么？”
虽然刚才撞她的那人蒙着面，但清河还是认出了他就是上次在藏书阁里行迹鬼祟的罗网杀手。可是，赵高有什么理由非要杀她不可？
见她无言，萧恨水补充道：“你在兰池宫的时候，曾经发现过一只蜘蛛——而这只蜘蛛，使如今的中车府令被停职审问。以他的性格，难道会对此事毫无芥蒂吗？”
！
当时她只是疑惑为什么赵高会监视她，濯流将那件事禀报给嬴政之后，嬴政也没有与她多说。没想到他不声不响就惩处了赵高……就为了这样一点小事。
她心口热流涌动，刚想说话，张口却呕出一口血来。
“有毒。”萧恨水蹙眉，点了她身上几处大穴，“看来他们是铁了心要置你于死地。”
清河扶着膝盖蹲下来，咳了几声，才勉强止住：“……应该不止是冲着我来。他们借公子之手害我，是想陷公子于不义之地？”
“不错。”随着她情况的恶化，青年的脸色也愈发苍白起来，他抬手捏诀，将两人笼在紫金交错的卦象里，才道：“你在嬴政心里的地位，已经通过他惩处赵高一事得到了证明。赵高报复你只是私仇，可如果能借扶苏之手除掉你，那么更可以使嬴政对扶苏生出嫌隙。即便扶苏的糕点没有生效，可你在蒙恬围剿墨家前几个时辰与盖聂他们见面，围剿行动又失败，你此时失踪也只会让他们以为你是回到了墨家那边，不会怀疑罗网。”
围剿墨家？就在她与盖聂几人见面之后，蒙恬便带兵去了墨家据点？
既然围剿失败，那么盖前辈他们应当暂且无事。然而他们的见面却又可以当做她投敌背叛的证据，使她失信于扶苏、见弃于嬴政。
真是百利而无一害的计划。
可她与墨家相见只是提前一天约好的事，罗网能这么快做出反应，难道赵高也到了桑海？
或者至少，罗网中还有许许多多的“智囊”，散布在帝国的各个角落，指挥着这个庞大的组织挥舞屠刀，斩除异己。
“我要回去告诉陛下。”罗网比她想象中要可怕得多，如果嬴政不尽早除掉赵高，越晚变数越多。
“你觉得，罗网不会把你与墨家见面的事告诉嬴政？”萧恨水淡淡道，“现在的情势对你很不利，你最好不要露面。就算嬴政再相信你，也不会信你超过自己的眼睛——让影密卫来调查你的‘失踪’，远比你去他面前解释有用得多。”
清河明白他的意思。
但她不愿意欺骗嬴政，哪怕她心知肚明这是最好的办法。
“别多想，只是让你晚一点出现而已。等影密卫查到罗网，我再帮你传信回咸阳。”
她犹疑的模样让萧恨水感到不快。他简单地替她处理了伤口，正色道：“你应当知道我先前的话已经不再作数。这个世界，并非后世大唐的前身，因而就算改变，也不会对大唐产生影响。但——冥冥之中，正轨是不变的。逆天改命者，从来不得好死。”
“如果你接受这样的结局，那么今后你将会遇见比现在困难百倍千倍的选择。”
清河望着礁石上的发冠碎块，沉默良久，点了点头。
……
蜃楼。
“星魂大人，您的伤……”大司命跟在少年身后，小心又担忧地看着他的背影。
昨夜围剿墨家功败垂成，星魂与突然折返的、并没有同其他人一样中尸神咒蛊的盖聂一战，不得已用了八成功力，好不容易压制下来，如今还要耗费心神去回禀东皇阁下……
“无妨。”少年背影挺拔，脚步未停，仿若无事，“河伯今日就要登蜃楼，追剿叛逆的烂摊子丢给他就是了。我会闭关一段时间，你替我留意月神和那个女孩的动静。”
大司命福身道：“是。”
她停步，与少司命一起望着少年的身影被高大厚重的青铜门遮住，一点点消失在缝隙里。
“每次星魂大人透支功力，都会走火入魔痛苦不堪，还好这次东皇阁下就在蜃楼，能够为星魂大人压制一二……”她落在铜门上的目光没有挪开，一句话像是在与少司命闲聊，又像是在自言自语。
少司命同往常一样一言不发，纤细的手指却抬了起来，指向临岸的西方。
大司命立即会意：“你是说，河伯也能帮助星魂大人？”
少司命点头。
“我去请求河伯大人。你留下来盯着蟾宫，等有消息了我会来与你会和。”她身为阴阳家五大长老，常年追随星魂左右，待他除了尊敬，更有几分真心实意的亲近。或许在外人看来星魂此人阴鸷诡谲，心思深沉，但每一次遇见真正难缠的对手，他都会让她和少司命退下，自己去直面强敌。
所以只要对星魂有利的事，她都愿意去试一试。
与整座蜃楼瑰丽奢华的情调相似，萧恨水的居所太微垣以明珠饰壁，以白玉为檐，煌煌熠熠，矜贵张扬。
殿外笼罩着一层薄薄的紫光，大司命刚到门口，殿门便随之而开，青年的声音仿若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却又十分清晰：“进来吧。”
河伯的实力果真深不可测。
大司命心中暗道。她跟着他遣来的灵狐穿过庭院，里面的草木鸟兽、假山小池似幻似真，就连于阴阳术已颇有造诣的她都不能一眼看出其中奥妙。
入到室内，青年冲她轻轻扬手，指着面前的茶杯笑道：“坐。”
大司命依言坐下，试探开口：“河伯大人神机妙算，想来已然知道我的来意了。”
“大司命也太高看我了。”青年微一勾唇，“萧某愚钝，只会算几个卦卜卜凶吉而已。大司命若不说，在下便只当你是来我这里喝茶的。粗茶鄙陋，招待不周，还望见谅。”
好个滴水不漏的老狐狸！
大司命知道他难缠，索性也不再和他打哑谜，单刀直入道：“我想请你帮助星魂大人。”
“哦？东皇阁下、月神大人都在蜃楼，且他们功力远高于在下，为何大司命偏偏要来‘请’我呢？”
“河伯大人明知故问。”大司命掩唇一笑，“东皇阁下固然功力精妙独步天下，可他毕竟诸事缠身难得空闲。月神大人忙着教导千泷公主，也无暇顾及星魂大人。算来算去，这蜃楼之上，也只有河伯大人您是最合适的人选了。”
“哦？我不是还要去收拾追剿叛逆的烂摊子吗？”萧恨水淡笑。
——他都听到了？！
大司命心中一惊，面上却笑道：“大人说笑了。若是为了星魂大人的缘故，追剿叛逆的事自然该往后放一放。帝国人才济济，这桩事本不该全由我们阴阳家负责。”
“如此说来，也确实有几分道理。”萧恨水抿了一口茶，道：“要为星魂大人疗伤，还需要向月神大人借一样东西。只是月神大人向来与我不睦，萧某也不好开口，还望大司命能代为周旋，以求万全。”
“但有吩咐，我必定无所不应。”虽然意外他这样轻易就答应下来，但结果总归让她松了口气。
只是萧恨水要向月神借东西？
这倒是有些奇怪。
大司命思索着，向他告辞离开了太微垣。待她离去后，萧恨水才扬声道：“出来吧。”
在隔壁结界里躲了半天的清河摇摇晃晃走出来，脸上身上东一块血痕西一块绷带的，看起来狼狈又虚弱。
但她丝毫没有作为一个伤患的自觉，开口就问：“兄长，你支开月神，是为了让我去见月儿吗？”
萧恨水喜欢和聪明人打交道。见清河猜到了他的意思，他便也不吝赞赏肯定道：“是。”
小姑娘懂事，他也就愿意和她多说一些：“阴阳家从来都没想过真的要为嬴政找到长生不老药，他们要做的就是找一个东瀛那样的小岛，在一个没有束缚的地方，完成他们对阴阳之道的探寻，得到掌握天下的力量。”
“掌握天下？”清河想起了以源明雅为代表的源氏阴阳师，难道阴阳家汲汲营营了许多年，最终也不过是在异国他乡成为了所谓的“阴阳师”？
“据说和‘苍龙七宿’有关。”萧恨水解释，“七个国家，七份宝藏，七个秘密。月神正在试图用身负燕国王室血脉的姬如来破解这个秘密，因此她教她阴阳术，不惜代价想借她的眼睛窥探天机。”
“从这一点上来说，你和姬如一样危险。”
“她代表着‘现在’，而你意味着‘将来’。”
说道这里，萧恨水忽然笑了一下：“不过，危险往往也意味着机遇。如果能够借此把那几个野心家除去，一个更纯粹、更正派的阴阳家，就可以留在中土生根发芽，而不至于日后同那帮倭奴一起来为非作歹。”
“兄长已经有了决断？那么阴阳家何人可用，何人该除？”清河也不是拖泥带水的性子，她只思考了片刻，便这样问他。
这样问，就代表着她已经认同了萧恨水的设想。
“东皇、月神是阴阳家的核心人物，他们的方向就是阴阳家的方向。想要改弦更张，他们不可留。”萧恨水道，“姬如以及她的母亲焱妃，阴阳术天分奇高，而本人又没有太多野心，可用。云中君行事偏邪，以活人炼药，当杀。大少司命以星魂为马首是瞻，星魂若首肯，五大长老有一半都可以收入麾下。他的事可以先放一放，明日你见到姬如，先想办法唤醒她的神志。”
“月神竟操控了她的神志？”清河抿唇。
“我曾远远见过姬如一眼，她身上被下了移魂咒。虽然凭外力也能破解，但那样会有损她的心智。若你能用言语唤醒她，她的阴阳术或许还能更上层楼。”萧恨水起身，似乎有些疲惫，轻轻叹了口气。
“剩下的，就等咸阳那边的动静了。”
作者有话说
第30章 互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