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卿一生》源远无长

114、第 114 章

　　程欣儿等着落在头上的那一刀。半月过来请安，她冷眼打量着她，并不叫起，见她忍耐不住要自己起来，冷笑道：“听说王姨娘是伯爵府的丫鬟，难道这便是伯爵府教你的礼仪？我这正房夫人没叫起，你便自行起了？上回各家夫人来，话还未说完，你便匆匆退下，将脸丢到外头。别人不说你王半月不知礼节，只说我程欣儿未当好大妇，调.教不了偏房贱妾。今日，你便好生蹲着，长长记性，看下回可还敢放肆。”

　　今日正房无丫鬟伺候，只奶妈妈在一旁，见程欣儿愿调.教妾室，心中高兴得很。往日她便说不要给这妾室脸面，偏偏夫人胆小，怕得罪大人，这不敢那不敢。如今撕了脸皮，便是要调.教丫鬟，大人难道还真为丫鬟出头？莫说不怕被别人笑掉大牙，夫人名正言顺，他拿什么由头出头？怪不得别人作践你，只怪自己是丫鬟出身身份低。

　　她二人看半月低头忍耐，却不得不照做，俱都满脸笑意，程欣儿更是郁气全消，你不仁便别怪我不义。这后院，总是女人的天下。你爱她何如？此刻你来护她？想到这，她忍不住哈哈大笑。

　　成嫂子看着正房里，姨娘进去请安，许久未出来，正房还传来夫人笑声，她不免着急，拿着帕子走来走去，可是门口守了婆子，她便是硬冲也冲不进去。要去找少爷？成嫂子摇头，大人在府衙，如何敢随意打扰？她想了想，匆匆回了家，找王虎商量了，王虎匆匆赶到前院，让正房的管事婆子跟程欣儿说一声，有急事要找她。

　　程欣儿听到婆子禀报，看着半月一头冷汗，冷笑一声，这便是你找的救兵？她对婆子道：“跟王管家说一声，我今日有事，有急事明日再谈。”

　　等婆子下去了，程欣儿又看半月，见她腿颤抖，脸上汗珠直落，心中升起莫名的快感。原来，这便是调.教妾室的乐子。怪不得父亲那些小妾，见了娘便如老鼠见了猫。她转着眼珠儿看了半月一眼，越看越高兴，笑着对她道：“王姨娘蹲稳了，抖个什么？莫非是体虚？”

　　突然，半月白眼一翻，晕倒在地上。

　　程欣儿吓得一跳，“你是怎么回事？”

　　成嫂子听得动静，连忙带了蜜枣和几个婆子一起冲进去，看半月倒在地上，心中一咚，莫非是被打了，这可如何是好？她将半月抱着，“王姨娘身子一向娇弱，少爷多次叮嘱奴婢要小心照顾，若不如要了奴婢狗命。夫人容奴婢带姨娘去看下大夫。”

　　她语气焦急，眼眶急红了，啦啦啦啦说了一连串，手上动作不停，和蜜枣合力将半月抱走，火急火燎，程欣儿被她吓住，真怕半月出了事。

　　等到了东厢，半月将眼睛睁开，见成嫂子在抹泪，连忙拉拉她衣袖，成嫂子抬头看她，大松了口气，一边也帕子抹泪，一边道：“真是急死我了。”

　　蜜枣去将房门关了，“姨娘，你可急死奴婢们了。”

　　“若是不晕，不知要磋磨我到什么时候。”半月揉了揉自己的腿，“蹲的腿都失去知觉了。”

　　大夫被请来瞧了，给她扎了银针。成嫂子将大夫请到外头喝茶，这银针要在身上一盏茶时候。

　　蜜枣替半月擦汗，心疼道：“这回可是吃了大苦头，下回可得早些使这法子。”

　　半月一笑，“忘了。下回便知道了。”

　　蜜枣拽着帕子，十分担忧，“还有下回？下回奴婢一定陪姨娘一起进去。”

　　吃到甜头，自然有下回。半月摸摸蜜枣的头，道：“别怕，待会儿我找少爷告状。给她颜色。”

　　“姨娘还有心思哄我呢。难道你心里不怕？”蜜枣无奈道。

　　半月淡淡道：“妻妾不就是这些手段？你在伯爵府里也见了，妾室端茶倒水，伺候用饭，罚站，罚跪，当奴仆一样使唤。从前她对我客气，不过是没找到路子罢了。”

　　“你与旁人不同……”蜜枣说道，只是说完连她自己都有些心虚，又有如何不同？都是妾室罢了，正头娘子谁看得惯你。

　　下午，半月站着练字，蜜枣急得大叫，“姨娘可小心些腿，刚扎针的，不如坐着。”

　　半月便坐着。

　　“姨娘，你还写什么字，不如好生想想如何跟少爷说才说？”蜜枣看她，着急道。

　　钟珍将自己写的大字使劲儿吹干，“你看看，可认得这个字？”

　　“这是什么字？”蜜枣摇头，“我不认得。”

　　“你看这像什么？”

　　“像是跪着？”

　　“这便是古早的‘妇’字。妇人，便是敛手跪着的人。嫁了人，便要守着女四书，守着三从四德，将自己缩着壳子里，靠着大义，靠着规矩活着。”

　　三妻四妾之后，再提出三从四德，女人从属于男人，从此，女人从与男人的战场上退到只与女人的战场上。每个大家族都是战场，每个女人都是身经百战的斗士，从小在硝烟中长大，嫁人后就能荣升为大将了。程欣儿是将军，她只是小将。她请了外援，也要师出有名。若是站不住脚，轻则损兵折将，重者外援声名有损，从此落于下风。

　　今日程欣儿罚她，师出有名，她便是找少爷，也无事无补。少爷当然会心疼她，只是何必再给他添麻烦，让他费心这些内宅琐事？她年纪上还比程欣儿大，难道还不能凭了自己应付她？

　　她想得好，只是晚上便被周君宴一顿痛骂，“你自己能耐，为何不早早晕了，还要去受那苦？你自己能耐，什么都瞒着，你去跟她斗，你知道她是何人？”半月天真，只当人人跟她一般慈悲，却不知有些人把人命当草芥。

　　半月被骂得有些不服，努嘴要反抗，周君宴看她样子，气得一佛升天二佛出世，点她额头，“看你自己，难道不知自己多傻，还想跟人斗？下回离她远些。”

　　半月委屈道：“如何离她远些？难道我还能不去请安？便是在外头不守规矩了，回府难道还能在夫人面前不守规矩？”

　　她自己不过是院中吸食日月精华的娇花一朵，天真淳朴，无欲无求，不懂蛇蝎不取人性命不能活的狠厉。周君宴叹气：“不提你只怕不知教训，你可还记得那黎金玉？”

　　听得他名字，半月脸色立刻苍白，如何能忘？使了阴毒法子害她全家，她恨不得将他一刀刀割了。周君宴搂住她，“黎箫川死后，曲阳伯府以谋逆之罪围了，他做的烂事都宣扬出去，他被判斩立决。”

　　“便宜了他。就该让你五马分尸。”半月恨恨道。

　　“放心，会有人好好关照他，多砍他几刀再送黄泉路。”

　　听得大仇得报，半月忍不住红了眼珠，周君宴花了好些时候才将她哄好，叹气道：“我本不愿提，免得勾了你伤心事。你也知世上有如此丧尽天良之人，是如何祸害别人。程欣儿世家出生，又有人有钱，想要对付你，有的是法子，你莫要天真以为自己低头忍耐，便能忍过去。她连我都敢下药，还能顾及你性命？莫要想着与她交锋，保护性命才是紧要。”

　　半月听了，吓得连连点头，“是我不会天高地厚。下回知道轻重。”

　　“怪我识人不清。”他搂住半月，“你先歇息，我去找她谈谈。”

　　半月拉住他手，“少爷，你也莫吃她茶水。”

　　周君宴点头，等程欣儿给他倒茶，他果然不喝。程欣儿看了，拽紧了帕子，冷笑道：“大人莫非来找我算账？你那心肝，是如何跟你哭诉我的恶行？”

　　“你我夫妻，不必如此剑拔弩张。”周君宴笑道，他见程欣儿脸上震惊，将茶拿起喝了一口，“夫妻一体，荣辱与共，我二人本就该同甘共苦。”

　　程欣儿手才放松，摸了摸帕子，也喝了一口茶，“大人真这般想？我还当大人避我如蛇蝎？”

　　周君宴未说话，程欣儿心中煎熬，只是米儿撞死，她有口说不清。她心底忐忑，只是嘴上却不饶人，“大人不是一贯将那小妾捧在手心，难道还记得我这正妻？此番难道不是来讨伐我惩罚妾室？”

　　将一碗茶全喝了，周君宴清了清嗓子，道：“区区小事，不必多说。我与你还要要事相商。今日家中来信，祖母身子不适，只怕时日无多，我是她养大，祖母对我恩重如山，夫人可愿替我回京侍疾，了我心中夙愿？”

　　“你要将我赶回京中？”程欣儿听了，大声叫道，满脸痛苦。

　　周君宴看她，摇头道：“京中才是根本，我任满定要回京续职，你若回京，替我尽孝之余，不如多跟母亲和岳母学习如何跟京中贵妇交际？如今京中情势大变，有家族兴起，有家族没落，正是待兴之时，你若是回京小心经营，京中豪门我周家也有一席之地。”

　　他朝程欣儿拱手，十分郑重。

　　程欣儿苦笑，这便是想要嫁她娘家的势，替周家开路？她望着周君宴，问道：“你猜，我可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