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卿一生》源远无长

108、第 108 章

　　伯爵府中，夜来访客，大老爷和三老爷都起来查看。见了来人，三老爷拱拱手，道：“大哥，我出去一趟。”

　　大老爷点头，“夜寒，多保重。”他望着马车走远，心中思量，三弟幼时读书不成，不受父亲重视，也跟二弟一般行商，二弟窝囊一个，行商不成，整日无所事事，死在女人肚皮上，给家中丢了好大的里面，若是父亲有灵，只怕要气得半死。三弟忠厚，却有行商天赋，管着家中外财，运道上更是无人能及，竟跟三皇子私交颇深，父亲在时，对他听之任之，如今三皇子继任大统，三弟只怕也要飞黄腾达，父亲泉下有灵，只怕也能欣慰。

　　大老爷又望了望西南方向，三弟若是腾达了，也能照顾一下侄儿，他这父亲无用，有叔父支应，君儿也不至于独木难支。

　　他转身，迈着大步回府，心中十分自得。周家，总算有些起色了。他这家主，与有荣焉。

　　“参见皇上。”三老爷见了吴泽渊，连忙跪地行礼。

　　吴泽渊将他扶起，“你我二人，何须行此大礼。再者大典未成，这声皇上，本皇子愧不敢当。”

　　大理寺卿在一旁笑道：“皇上谦逊，臣等赫然。大典不日便要举行，臣等先行叩拜，日后论功行赏，混个脸熟。”

　　吴泽渊摇头笑道：“迁安连自己都打趣上了。朕便不推辞了。若说论功行赏，朕心中大管家该举首功。不知周爱卿，可看得上朝中何职位？”

　　三老爷连连摇头，“皇上莫拿小人开玩笑了。若非皇上帮忙，小人连家里的产业都打理不好，如何还敢来朝中做官？”

　　大理寺卿道：“周大人从前便是皇上管家，一路走南闯北，不如去户部，帮皇上管着国库？”

　　从前二皇子跟前议事，他如何插得上嘴，如今情势有变，二皇子谋臣，堂堂大理寺卿倒对他笑脸相待。三老爷却不敢称大，拱手还礼，“小人无官无职，斗胆请大人叫我姓名便是。”

　　“周兄何须自谦，听说周兄不过一千两，便交接了皇上，若论做生意，再没有比周兄更有眼光的。”大理寺卿笑道。

　　“大人竟也知道这一千两的事？”三老爷惊讶道。心中不免回忆往事。他读书无用，父亲失望至极，给了他一间当铺，让他打理。头一个客户便是当时的三皇子。他本就甚少出现在人前，又乔装打扮了，三老爷自然不知他身份，只是见他虽穿得绫罗绸缎，却衣服寒凉，偏偏不跟旁人一样缩着脖子叫冷，他心中不免高看一眼。等他掏出玉佩要典当，三老爷去后头问了师傅，给出五两的价格。

　　他记得当时三皇子冷笑道：“你这当铺，莫非是饕餮不成？我这玉佩，买来花了千两，你用五两便想想买来。”

　　三老爷跟他解释，“这五两并非是买玉佩，不过是当银，等你有了银钱，便可将这玉佩赎回。”

　　“我卖于你，你可有胆量出千两来买？”

　　这话将三老爷吓得倒吸一口气，连忙道：“这一门生意都赚不得千两，莫非你来寻我开心不成。”

　　过了十多年，三老爷还记得三皇子说了什么将他打动。

　　“这千两，不止玉佩，还有我程某一份人情。日后你拿了玉佩来，程某必定下山到海，再次不辞。”

　　他当时放佛被通灵一般，觉此人不同凡响，道：“我也不要你人情，反正我吃喝不愁，我借你一千两银子，你给我写个借据，到时还二千两来。这玉佩，便做个凭证。”

　　当铺经营不善，不过三月便关了门，等三皇子拿了二千两来赎玉佩，他正焦头烂额管着酒楼，若是这酒楼也倒了，父亲只怕对他失望至极，再不管他。难道他也要跟二哥一般庸碌无为，混混度日？他心中不甘，抓住了三皇子，将他请来做幕后主事。从此他二人一起，赚了许多银两，还替二皇子大业出了力。更不曾想，二皇子身故，江山落到三皇子头上。

　　他虽往日有些情分，但是一直是三皇子帮他打理家业，让他在父亲面前有一分体面，他如何敢居功？

　　三老爷朝三皇子行礼：“往日种种，小人只借出一千两银子，皇上这些年，不知给小人多少银两，小人不敢要功。只是斗胆，有二件事请皇上恩旨。”

　　“你说来。”

　　“我周家长女嫁到成王府，成王谋逆，她一个后宅妇人，并未参与，吴泽洲写了休书，请皇上网开一面，留她一条性命。第二桩，便是我周家二女，嫁给广平侯做妾，她已有生育，若是愿孤身归家，求皇上饶她一命。”

　　吴泽渊道：“朕准了。周震，你便无所求？”

　　三老爷摇头，“小人才干不足，年岁不小，不敢在朝廷当官。这些年托皇上洪福，赚了一些银两，族中有我侄儿周君宴顶住，小人便安养天年。”

　　提到周君宴，大理寺卿脸上恭敬道：“周探花年岁不大，能力不凡，恭州水患，朝中来不及拨放赈粮，他凭一己之力，安抚了恭州流民，又稳住恭州粮价，可算大功一件。”

　　三老爷听了忍不住笑道，“若是我父亲泉下有知，只怕也会欣慰不已。我周家男儿，也能为朝廷为百姓，出一份力。”

　　“你既心意已决，我便不授你为官，免得拘束了你，只是，你这些年忠心耿耿，若是不赏，朕心中难安。忠勤伯府的爵位，传到周诚手上，我赐你一个伯爵之位，跟你大哥比肩，忠勤侯若在世，也定将以你为傲。日后，你若无子，周君宴子嗣可继承两房爵位。”

　　三老爷听了，眼眶一湿，“多谢皇上为臣思虑，臣便斗胆受着。”

　　吴泽渊这话，可是击中他心中软肋，他多年夙愿便是想得父亲一句夸奖。如今有这爵位，他日九泉之下，也算有颜面见得父亲。二来，他也忧虑无子。如今有爵位，君儿定不会将他这房遗忘。

　　他不免对着吴泽渊又磕了几个响头，吴泽渊将他拉起，道：“爱卿不必如此兴师动众，若不是有你慷慨解囊，只怕我早冻死，如何施得平生报复。”

　　往事都是珍贵的回忆。他二人都未多提，三老爷告辞而去，大理寺卿羡慕道：“皇上如此重恩情，下人真羡煞周公。”

　　吴泽渊笑道，“迁安不必羡慕，于你故人而言，你之分量，可比我之管家。”

　　“那臣这便去将我故人接来，皇上莫要太过惊慌。”大理寺卿拱手，不一会儿，便接来了一个黑衣黑帽之人。他朝二人行礼，退到门后。

　　见了来人，三皇子大叫一声，“二哥。”

　　三皇子心中若有所觉，真见到誉王，他仍不免大惊失色，他拉着誉王的手惊喜道，“二哥未死，真是天大的好事。若是朝臣知道二哥生还，再不必苦恼这万里江山由谁做主。”

　　“这万里的江山，以后都归三弟了。”二皇子笑道。

　　吴泽渊摇头，“有二哥在，弟弟何必费这心思，以后二哥还庇护着弟弟，以后这天下我何处都能去行商。”

　　“皇上继任大统的诏书，传遍了天下，再无更改。皇上如今想要行商，只怕不方便。”三皇子道。

　　“二哥明明知道那诏书……”

　　三皇子将吴泽渊话头打住，“传位诏书，是父皇亲自下旨，有钦天监佐证，贡在天坛之上，我吴家后辈都知，三弟这皇位，名正言顺，众望所归。”

　　吴泽渊摇头，“二哥何必欺人？传位诏书写的是二哥的名字，我兄弟中只有二哥有封地，便是因为父皇认定二哥是继位之人，庇护二哥。大理寺卿和程大人等朝臣，也是受父皇旨意，暗中相助二哥。这皇位是二哥的，弟弟不能抢。”

　　二皇子道：“我吴泽海是已死之人，死人如何能继任大典？这大晋，生来便该由三弟继承。我此番前来，是跟二弟告辞。我也去江南，寻一处长住。”

　　三皇子急道：“二哥折煞弟弟。二哥仁德贤爱，弟弟不及二哥万分之一，如何敢接此重任？二哥不必忧心身份，只要将前因后果说了，朝臣自会理解。二哥在朝臣心中，才是众望所归。”

　　二皇子摇头，“我心慈手软，如今大晋朝千疮百孔，正需要三弟雷霆手段。二哥也有私心，我本就不爱束缚，更爱游山玩水，若不然要不会让大理寺卿和程大人早早将圣旨改了。以后便要辛苦三弟了。”

　　说到这个地步，再说便是得了便宜还卖乖，三皇子拱手，“那三弟便祝二哥往后余生，得偿所愿。”

　　“二哥也愿三弟将这万里江山治理得河清海晏，得万世敬仰。”

　　二皇子带了帽子，消失在黑暗之中。几声马蹄走过，街面再无痕迹。从此誉王这个人，便消失了。坊间也些许传言，顾忌当今名誉，只敢私底下说几句，从前仁德贤爱的二皇子，也是春闺梦里人，一朝被污蔑谋反，枉死狱中，值得几滴泪水悼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