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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七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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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友和薰并肩走在通学的坡道上。
冬日的黄昏,天空是暗紫色的。厚厚重重的云雾盘踞在上方,夕阳只能趁着些许空隙,射出几道霞光,却足够让地面染上金黄,将两人的身影拉得老长老长。
“你那首曲子写得怎么样了?”龙友突然开口。
“差不多了,不过歌词还没想好怎么填。”薰轻声回答。
“写好了一定要第一个给我听。”
他的语气里带了些威胁的意味。
她笑着点了点头,搓了搓掌心,轻轻往里呵着气,似乎觉得有些冷。
注意到她的动作,龙友立刻将脖子上的围巾解下,套在了她的头上,粗暴地打了个结。
灰黑色的格纹,一看就是男生的款式,与她绀色的校服裙极其不搭调,却莫名有一种标明所有权的意味。
“好了。”
看见宽大的围巾把她的整个脸都包得严严实实,龙友颇为满意地点了点头。
“你不冷吗?”看着他冻得通红的耳朵,薰眉头微皱,试图将围巾从自己身上取下。
“不冷。”龙友吸了吸鼻子,把连帽衫的帽子拉到了头上,又顺手把她脖子上的围巾系得更紧一些。
她无奈,“没打死结吧?”
“没有。”虽然他刚刚是有这个想法,可是那样的话,长度就不够在她的脖子上绕两圈了。
围巾上有一股淡淡的柔软剂的香味,和他身上的味道一模一样。虽然羊毛扎得人有些痒,可身上是确确实实地暖了起来。
“谢谢,到车站我还你。”
薰把他的围巾往下拉了拉,让自己的半个脑袋露了出来。
Live在即,排练的时间也越来越紧张,薰打工的那家店并不是每一次都能订到,因此两人的同行也只是到车站为止。
“你就戴着吧,改天还也行。”
见龙友不以为意,薰也只能乖乖地“嗯”了一声,不再说话。
少女的背着光,黄昏的夕阳像是披在她身上一般,给她的黑发镀上了一层薄薄的金色,下巴藏在宽大的围巾里,露出巴掌大的白皙脸颊,小巧的鼻尖泛着淡淡的红,就像一颗小草莓,让人忍不住想一口咬下去。
龙友连忙摇了摇头,把这个想法甩出脑袋。
不过要是他们交往了,就可以做这种事了吧。想到这,他脸上的笑容变得有些傻。
薰不着痕迹地瞟了他一眼,觉得这人开心得有些莫名其妙,可自己也受了他的感染,嘴角不由自主地翘了起来。
“Live是下周?”
“啊?哦……嗯。”龙友一直在想象着告白的场景,一时没反应过来她在问什么。
“都过了那么久了啊。”她垂眉低喃。
“是啊,刚遇到你的时候,我连切分音都弹不来呢。”龙友摸了摸鼻梁,似乎有些不好意思。
“现在都能在LiveHouse表演了。”薰眉眼弯弯,“Scope那家能容纳两百多人吧?”
听她这么一说,龙友顿时开始紧张起来。毕竟除开学园祭那次,这是他第一次在这么多人面前表演。
见他久久没做声,薰轻声开口,“怎么了?”
“没什么。”他的声音有些闷。
她本想开口安慰,可龙友倏地停下了脚步。
“你会来吗?”
他直勾勾地盯着她,表情,眼神,无一不写满了认真。
薰耳尖一热,忍不住移开了视线,向后退了一步,“我……”
龙友已经一把拽住了她的手腕。滚烫的掌心几乎要将她灼化一般,热度逐渐从手腕向上,向下扩散,蔓延到了全身。
可他注意力立刻转到了别的地方,眉头紧皱:“你手怎么这么冰?不都戴了围巾了吗?”
说罢,他将另外一只手也伸了出来,将她双手牢牢包裹在其中。
薰瞪大了眼睛,一时竟忘了抽回自己的手,脑袋里只剩下他滚烫的体温和指尖薄茧的触感。
感受到她手的温度慢慢升高,变得与自己一致,龙友终于松了口气:
“还冷吗?”
她木然地摇了摇头,低声道:“快走吧,你不是还要排练吗?去晚了小心你们队长说你。”
她的话点醒了龙友。
每次同她一起走的时候,他总会忘记时间。他皱着眉,又重复了一遍先前的问题,眼睛里比先前还多了几分热度,语气也愈发急切。
“Live,你会来的吧?”
“我要是不来会怎么样?”
薰眨了眨眼睛,小声试探道:“你会生气吗?”
即便是假设的语气,听到“不”字的龙友胸口也仿佛被压上了千斤巨石,闷得无法呼吸。不过他还是摇了摇头。
“不会生气,”他顿了顿,“但是会很难过。”
薰的心脏霎时就软成了一团棉花,她主动回握住了龙友的手,声音轻柔。
“我会去的。”
胸口的巨石瞬间化成了轻飘飘的羽毛,在心脏的位置略过,泛起阵阵涟漪。龙友觉得自己的心情前所未有地轻松愉快,就连平日见惯了的黄昏都觉得绚丽无比。
他松开了少女的手,笑着朝她道别。
“我等你。”
……
Live的当天,乐队成员早早地就到了Scope。距离正式开演虽然还有半个多小时,但LiveHouse早已人满为患。
学校的同学也来了不少,每个人都期待着他们乐队的登台,可龙友却没在人群中看见薰的身影,不免有些焦躁。
队长却比他还要神经质,逼着他们提前半个小时到后台碰头。他无奈之下,只能把找人的任务拜托给了松本。
看着空荡荡的收件箱,龙友不由得攥紧了手机:“要是有事的话,起码跟我说一声啊。”
时间不等人,很快便轮到他们上场。
舞台上的聚光灯打在他的身上,刺眼而又炽热。他看不清台下站着的具体有哪些人,也不知道心心念念的人是否已经站在台下。
伴随着鼓棒敲击的脆响,他凭借着身体的本能扫动了琴弦,开口唱起了歌。
一连三首。
全场都沉醉于乐队的演奏和他的歌声。他们下台的时候掌声雷动,可龙友只记得,站在舞台最前面的好友对他摇了摇头。
她没来。
不仅没有一条消息,就连手机也无法打通,龙友一时竟然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太过分了吧?!”松本替他义愤填膺,“明天一定得找那家伙问清楚,特么的是什么意思?这种事情也能放鸽子?”
可第二天,第三天……她再也没有去过学校,仿佛人间蒸发了一般。直至一个多月之后,他才从新闻模糊的报道,以及同学的八卦中了解到事情的原委。
“听说西见的父亲不仅是个赌鬼,还是个家暴男,她和她母亲两个人打工挣的钱都被那人抢光了。”
“欸,好可怜。”
“但是她好像亲手把她父亲给……”
“嘘,别乱说话!要是她真的干了,早就被抓起来了吧?”
“可是那天警察是真的上门了啊。”
“反正我是听说她母亲○杀了,可能警察只是来问话的吧。”
“那她现在人呢?”
“说是母亲那边有些亲戚,把她给接走了。”
“不过发生了这种事,也没办法在这个学校待着了吧。”
龙友只觉得自己的心像是被人挖了一个巨大的洞,冬日的寒风呼啸着灌进空荡荡的胸口,刺得他的骨头冷得发疼。
……
房间的壁炉里燃着温暖的火苗,木炭时不时蹦出星星点点的火花,窗外虽然是一片银装素裹,可室内依旧温暖如春。
久我薰却觉得浑身冰冷,如同身处冰窟。
她已经很久没有梦到以前的事情了。
母亲和那个男人的狰狞的面容早已模糊在一片血色之中,唯一有印象的便是,那天尼崎难得地下起了大雪。
她攥紧了身上黑灰色的格纹围巾。
羊毛的质量并不是很好,用了多年,早已起了毛球,披在身上也只是聊以慰藉,根本起不到什么御寒的作用。
“小薰,你的印章呢?”
舅妈和助理坐在茶几边上,面前是数张已经签了字的入居申请。
薰似乎是在发呆,舅妈一脸叫了好多声,她才反应过来:“欸,我没拿么?”
“真是的,睡迷糊了吧?”舅妈无奈,“你这个样子,他们怎么能放心让你一个人出去住呀?要不还是算了吧?”
她看向薰的目光里多了几分担忧。
“您稍等一下,我马上去拿。”
薰轻轻摇了摇头,拒绝了舅妈的好意,转身回了房间。
装了印章的小盒子躺在抽屉的角落里,她拿出来的时候,却看到一张早已泛黄的A4纸,上面铅笔的痕迹已经淡得快看不清了。
可她只看了一眼便知道上面写的是什么。
【Dusk】
自从她第一次听到那个人唱歌,脑海中就莫名其妙地浮现了这段旋律。曲子她编了很久,可写下歌词只用了不到一天。
便是在那个冬日的黄昏之后。
【能确认的唯一
是你截至刚才的体温
只是正好太阳落山了而已
那是十分常见的
完全褪色变白的夕阳
我不过是偶然与你相遇
怀着理所应当的的心情
迎来了夕阳】
她在桌前伫立许久,看着纸上早已干涸发黑的血迹,笑容变得苦涩万分。
已经没办法让他听到了吧。
“小薰,找到了吗?”门外传来舅妈的声音,她本想将纸揉成一团,犹豫许久,还是将纸藏进了抽屉的最深处。
“来了。”
说完,她深吸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