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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三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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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家的时候已是凌晨,朵婼蹑手蹑脚地开门,穿过客厅,争取不发出一丝响动。但倏然亮起的灯光似乎在嘲笑着她不切实际的奢想。
其实成年的女孩子在凌晨归家已经是很正常的事情。白晴滟高中便开始时常夜不归宿,但姨母却没有只言片语的反对,而换作是她,那些平日里似乎是隐没于尘土间的家规却是苛刻到令人难以置信的地步。
所幸,灯下站着的人是姨父。
他站在饮水机旁,端着晶莹的玻璃杯,似乎等了很久。
仰头喝掉杯内的水,他转身往房间走。不知是不是灯光的缘故,黑发中的根根霜白分外显眼,似乎又比前几日看到的翻了几倍。一向合身的睡衣此刻也像是变长了许多,包裹着姨父略有佝偻的身躯。
朵婼张口,想要说什么,却又不知该怎么发音。
“以后早点回来吧,你姨母今天早睡了。”姨父脚步滞了滞,伸手带上了卧室的门。朵婼抿着嘴无声地点头,拼命点头,只是他看不到。
看不到朵婼在人后的乖巧。人前,朵婼给了他太多担忧。
翌日清晨,朵婼起床的时候,发现家门被自外反锁起来。她顿觉荒唐地苦笑了一下,伸手拽着门把使劲扭转,门依旧是纹丝不动。她开始有点慌张,伸手拍打着木门。
“姨母,姨母开门!我上午还有课!”柔软的手心一下一下拍打在木板门上,刷了清漆的木门随着她动作的起伏不断颤抖。但始终是无人应答。手心通红,麻涩得能感觉到痛楚,朵婼紧抿着唇改用拳头砸门。
一下一下费力砸着门,抡圆了胳膊使尽了全力,但仍是无人应答。木门“嘭嘭”作响,拳头捏得过紧,指骨泛白。不知是因为气愤还是委屈亦或是疼痛,朵婼的脸涨得通红,半晌,她终于放弃挣扎,背靠着墙蹲下身。
门缝被塞进一张纸条,上面是白晴滟凌乱的字迹:
爸爸出差了,妈妈去外婆家几天,我会帮你请假的。好好度过你的三天吧。
赤裸无疑的嘲讽语气,除了苦笑,朵婼想不出此刻自己还能有什么表情。家规中有一条:擅自夜不归宿者,禁足三日。
朵婼过了三天与世隔绝的日子。
大门自外被反锁上,电话机被白晴滟拿走,网线被切断。她是家中唯一没有移动电话的人,而窗外是十三层的高度。
家中仅存的食物只够一人一天的分量,她只能够精打细算地吃饭,饥饿难耐的时候只有靠不停地喝水来安抚饥饿到痉挛的胃。
姨父回来的时候她几乎是低血糖晕过去的,而自昏迷中醒来朵婼想到的第一件事情便是去找林苏澈,那时林苏澈为了寻找她几乎疯掉。
那是他第一次遇到这样的事情,明明确定交往关系还不到四天,女生却了无音讯三日。朵婼跑到他跟前时,林苏澈近乎粗暴地狠狠抱住她,紧紧地将她禁锢在怀中。他从来都不允许,在自己提出分手之前,有女生离开他。
朵婼轻描淡写地解释了她失踪三天的原因,林苏澈紧蹙着眉听她说完,半晌摸摸她的脸,“搬过来和我一起住。”
朵婼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盯着林苏澈。湖蓝色的眼眸眯了起来,他仰头轻舒一口气,“小朵,我不想让人欺负你。”
“哈,搬出去住?朵婼,你真荒唐。”
沉寂许久的空气中,兀然亘出这样一句话。朵婼拖着行李箱的身影僵在门旁,依旧固执地直着脊梁,动也不动一下。她在等,等林苏澈来接她。
姨母抱着一大叠需要处理的材料来回穿梭于屋内,对于朵婼的嗤笑却一刻没停过。
“搬出去哪住?你翅膀硬了,随便找个男人就能够飞天了么。你也不学学你姐,长相,成绩,乖巧,你哪一样比得上?”
朵婼整个身体绷得笔直,大气都不敢出,生怕呼吸一急促,就会忍不住出口反驳姨母的话。
不是底气不足,只是没必要。林苏澈会来接她,她不会再委曲求全地在这里生活下去。况且……姨母至少抚养了她十五年。
白晴滟坐在沙发上,手捧着爆米花懒洋洋地换着电视频道。
她乖巧?
朵婼暗暗重复了一遍那句话,视线不受拘束地打量着白晴滟。
细肩带,热裤,及肩的长发前几天做了烫染,蓬蓬松松地随意散在肩头。虽然在家里却还是化了妆,眼影浓重,唇彩上得就像是刚吸了血一样。整个人蜷在沙发上,就像是一只花里胡哨的大公鸡。
朵婼还在发愣,白晴滟却嗤嗤地笑起来。
“欸,我说朵婼……”白晴滟头枕着沙发靠背,用那浓黑的烟熏妆对着她,“我说你找的那男的……不会是……”她不怀好意地笑着,颇有卖关子意味地噤了声。
见朵婼并无任何探究意味地沉默,她自感无趣地丢了个爆米花到嘴里,换了个频道又转头过去上下打量了朵婼一番,笑得意味深长:“我说啊……”
她尾音拖得很长,听过去语调分外暧昧,“你们俩……睡过了么?”
朵婼再也受不了,拉开门就冲了出去。
再和白晴滟那个疯子呆在一起,她也会疯的。
林苏澈在楼梯口撞上朵婼。她的长发掩了大半的脸,垂着头,直直撞到林苏澈怀里,两个人都往后趔趄了一步。
“投怀送抱啊……”林苏澈打趣地说道,伸手把遮着她脸的发丝拨开。那一双颜色异于常人的红瞳瞪得很大,她很紧张地揪着林苏澈的衣襟。
“苏澈,你会照顾我多久?”她眼睛眨了数次,酸涩地充血泛红,抓着他衣襟的手指骨泛白。
“怎么了?”林苏澈宠溺地揉揉她的长发,伸手刮一下她的鼻子,“我会照顾你一辈子。”
她信以为真,飞快地眨着眼驱散掉那些水汽,给他一个笑。
士之耽兮,犹可说也,女之耽兮,不可说也。
很久之后,当朵婼看到这句话的时候,除却微笑,她已经忘记该如何去用表情来诠释那些复杂绵延的情愫。
那时候林苏澈不在她身边,她总是会想起他给的一辈子的承诺。
她一直都很相信他,殊不知男人最擅长的便是空口许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