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诉衷情》沙地鸵鸟

31、第 31 章

　　三月初春，天气渐渐回暖，幽篁居院子里的梨树冒出了一截嫩芽，阿蛮在这里住了有大半个月了，这些日子只有陆秋白进进出出，别的什么人也没见过。

　　西月裴好整以暇地倚在石台上看书，阿蛮时常偷偷想，这人不是来找父亲的吗，怎么能这么沉得住气。

　　阿蛮不知道的是，西月裴之所以如此悠然自得，全靠陆秋白在外跑断腿。

　　大约察觉了阿蛮的视线，西月裴指了指石桌上的糕点，“那里有杏花糕，自己拿来吃。”

　　我又不是猪，怎么总叫我吃东西？

　　西月裴放下手中的书卷，抬眼示意她过来，阿蛮便乖乖走到他跟前，西月裴捡了块雪白的桂花糕，“南越的东西比不得我们画安，以后回去了我再给你买糖葫芦。”

　　阿蛮嘟哝道：“我又不是小孩儿，不用吃这些零嘴了。”

　　西月裴放下糕点，抬眼笑得温柔：“是啊，我的阿蛮长大了，是个大姑娘了。”

　　看他那么一笑，阿蛮哪里招架得住，脸立刻羞得通红，西月裴摸了摸她的头发，温柔道：“阿蛮，等找到父亲一起回去后，我娶你好不好？”

　　阿蛮心头一惊，羞得立刻低下了头，西月裴却不准她逃，他抬起她的下颌，眼神专注，“在下向姑娘求娶，姑娘可否成全？”

　　阿蛮低着眉，一张俏脸羞得绯红，比身上的罗裙还艳上几分，半晌过后，低低答了个“好”字。

　　西月裴轻笑一声，从怀里拿出一物替她系在腰上，阿蛮一看，大惊失色，“这块玉佩……”

　　“你给我留的诀别信上不是说，望我他日觅得良人再将此物赠予佳人吗？此玉为聘，如今赠你，你便是我西月裴的良配。”

　　他动作温柔眼中又满是柔情，任这天下的女子也没法拒绝这样的温柔，更何况阿蛮的一颗心已完完全全给了他。

　　想起那封信，西月裴取笑道：“以前教你做文章，怎么也写不好，可写起诀别信来却是一套一套的，我倒是小看了你。”

　　阿蛮心中无比愧疚，咬着唇低声道：“对不起，以后我再也不教你伤心。以后不管别人说什么，我都不会信，我只信你，只相信你一个人。”

　　西月裴神色一黯，“就算我要对你做不好的事，你也信我。”

　　阿蛮无比认真地点头，“我信，不管你对我做什么，我都信你。”

　　想起那枚金羽铜铃和接下来要做的事，西月裴生出几分心痛，他抬起头对阿蛮道，“如果有一天，我拿刀对着你的心口，你还会信我吗？”

　　“我会”，阿蛮目光坚定，“因为你就算伤害自己的性命也绝不会害我。”

　　话音一落，阿蛮突然被西月裴拉入怀中，他猛地扣住她的腰肢，将她紧紧抱在怀里，“对，我永远不会伤害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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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夜，阿蛮入睡后，西月裴仍等在院子里，夜过亥时陆秋白带着人进了幽篁居。

　　看到来人，西月裴立刻起身迎了上去，“穆前辈一路辛苦。”

　　穆羽掀开风帽，她两鬓已白，气韵却不减，她立刻端起西月裴的手臂，“公子不必多礼，西月山庄有求，我岐黄坞必应。人在哪里，赶紧带我去看看。”

　　西月裴立刻将穆羽引到阿蛮房间，此时阿蛮躺在床上双眼紧闭，似乎已沉入梦境。

　　“我给她点了一支安神香，两个时辰内，她都不会醒来。”

　　穆羽解下披风，点了点头，“我知道了，你们先出去吧，我会仔细替她看看。”

　　闻言，西月裴和陆秋白齐齐退出房门，关了门扉。

　　陆秋白见西月裴神色凝重，不由拍了拍他的肩膀，“哎，你别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穆羽前辈是妙手回春的高人，比药王谷的人还厉害，你还怕她治不了那丫头的病。”

　　西月裴眸色幽深，微微皱眉，“只怕阿蛮得的不是病。”

　　他如此一说，陆秋白便想起来三天前发生的事。那天夜里起了一场春雷，幽篁居突然响起一声尖叫，陆秋白打开房门后，便看到西月裴和阿蛮在院子里缠斗。那时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平日里生机勃勃的阿蛮变得死气沉沉，一双眼睛目露红光，嗜血嗜杀，出手用得全是邪门的路子。

　　要不是自己和西月裴联手，根本治不住她，后来西月裴喂她喝了自己的血，这丫头才消停下来。可她醒来之后，夜里发生的一切全都忘了。

　　这件事西月裴不许他在阿蛮面前提起，只让他去岐黄坞找穆羽过来。

　　西月裴敛了神色，“黑巫那边有什么消息？”

　　“南玉无双在那个巫圣身边埋了眼线，打探到这个苏摩时常神出鬼没的，总是大半夜出门，半路就突然无故消失，就连他身边的亲信也不知道他去了什么地方。我估摸着，人若真在他手上，他去的必定是关押老郡王的地方。”

　　西月裴眸色一沉，沉默半晌过后，开口道：“眼下苏摩已被选作了大婚的人选，筹备国婚一事必定会让他分心。你再去趟南玉府告诉南玉无双暗中给他使些绊子，等分身乏术之时我们便有机可乘。”

　　陆秋白点点头，之后偷偷看了眼西月裴，又看了看屋里的人，犹豫道：“阿裴啊，虽然我知道你不会把那丫头拿来做交易的筹码，可是你到底要干什么呀？”认识他这么多年，就没把这人看明白过。

　　西月裴扬起脸看着夜空，重重地叹了口气，却没回话，陆秋白知道多说无益，问也是白问，索性转身去了南玉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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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过子时，穆羽关门出来时，神色一脸沉重，西月裴站起身来却并不着急，只淡淡问了句：“如何？”

　　穆羽见他一副从容的模样，知他恐怕已经猜到了一二， “这位姑娘既没有得病也没有中毒”，可她身上的东西却比这两样更恐怖，“她中的是‘人盅之术’。”

　　西月裴心中一痛，他知道南蛮之地有一种炼毒的法子是将各种毒虫放在一起撕咬，最后活下来的便是最毒的蛊王，而所谓的人盅之术不难猜想，必定是把虫子换成了人相互厮杀，活下来的那个便是胜者。

　　穆羽继续道：“这种邪术通过在人的身上饲养血蛊来激发人的武功和潜在力量，由‘人蛊之术’培养出来的人大多会变成主人的死士或者杀手，但蛊虫入心，人必癫狂，变得嗜血嗜杀，最后会成为一个彻头彻尾的怪物。”

　　西月裴双眼微阖，压住心绪问道：“前辈可有办法医治？”

　　穆羽无奈地摇摇头，“若是医毒两脉，我尚有解法，可这巫蛊之术非毒非医，穆某实在束手无策。”

　　西月裴掀开下摆，郑重朝穆羽跪下，“裴有一事请求前辈，望前辈万勿推辞！”

　　穆羽一听赶紧弯腰去扶他，“你这是做什么，快起来。”

　　西月裴肃穆道：“此时事关重大，还望前辈先答应在下。”

　　穆羽心中一惊，猜测道：“难道你已经找到应对之法？”

　　西月裴默然不语，穆羽此时才明白过来，原来他请自己来并不是为了看诊，而是早就打定主意要她来做别的事。

　　“西月山庄对我岐黄坞有大恩，公子要做什么，直言便是，哪怕赴汤蹈火，穆某在所不辞。”

　　西月裴站起身， “有了前辈这句话，晚辈就放心了。”

　　话音一落，穆羽见他从怀里拿出一本古老的书籍，“这……这是……”穆羽快速翻阅了那本古籍，直直觉得里面记载的术法触目惊心，“你难道想要这种邪术来救她？”

　　西月裴但笑不语，穆羽喝道：“此等术法异常凶险，说是以命换命也不为过，你若出了什么岔子，我要怎么西月山庄交代！”

　　西月裴微微一笑，“所以晚辈才千里迢迢将前辈请来，为的不过是保住我这条命罢了。”

　　“不行，我不同意！”

　　西月裴似乎早就料到了穆羽的反应，他轻声道：“自阿蛮的症状发作以来，嗜血方能止，我便猜测她体内的蛊虫是识主的，于是我时常喂血给她喝，果然此法能压制她体内的血蛊。此法一旦开始便不能停止，如果前辈不帮忙，我自己也非救她不可。”

　　“你——”穆羽心惊不已，没想到他竟然先斩后奏，逼她不得不出手，她无奈叹息道：“你跟你父亲一样，是个痴情种子。”

　　穆羽态度放软，却还是不由提醒他，“这法太过凶险，就算用换血术也未必能保证她以后不会再发作，你当真要试吗？”

　　西月裴轻笑一声，“我这一生，有两个人会豁出命去挽救，一个是父亲，一个就是这丫头。”

　　穆羽见他态度坚定，已是铁了心要做此事，她不再多劝，只说了句，“你放心，有我在，不会让阎王爷收了你这条命。”

　　是夜，二人进了阿蛮房间里，从那天夜里起，幽篁居长灯未灭，足足亮了十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