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诉衷情》沙地鸵鸟

23、第 23 章

　　夜过子时，三更锣鼓已经敲响，同福客栈二楼天字号房的烛火依旧亮着，房中时不时传来男子的咳嗽声。

　　西月裴坐着床头，手里摩挲着阿蛮留下的那块玉佩，他眉目浅淡，脸色有些苍白，整个人都没什么血色，像是病了很久。

　　“公子”，门扉嘎吱一声响动，楚荆避开耳目闪身走了进来。

　　西月裴将玉佩收回怀中，敛了神色，“如何？”

　　楚荆眉头微皱，“按你说的，我给阿召下了迷药，我出门来见你他应该不会察觉。”

　　西月裴微微颔首，楚荆却疑惑不解，“你难道怀疑阿召……”

　　西月裴从怀中取出素婉飞鸽传书的那封密信，“你看看吧。”

　　楚荆接过密信翻来覆去地读了好几遍，信中白纸黑字确实是素婉的字迹，他抬眼望向西月裴，摇了摇头。

　　西月裴站起身倒了一杯茶，然后取出一个小瓷瓶，将瓶子里的药粉倒入茶水中混匀，之后再摊平信纸将混有药粉的茶水洒了上去，顷刻间墨色的字迹晕开，信纸变成一片雪白。

　　楚荆瞳光乍现，“这是？！”

　　西月裴轻声道，“我方才倒进茶水里的东西是矾粉。”

　　此话一出，楚荆立即明白过来，原来这封信是用密写术写成的“矾书”。

　　所谓“矾书”，是一种用明矾之水写出来的密信，墨迹干了之后字迹便会在纸上消失，如果把信纸浸入水中，字迹会重新浮现。

　　楚荆思量一番，终于把事情的前因后果给弄明白了，看来阿蛮拿到密信时根本没发现这是一封“矾书”，所以才如此轻率地处置。不过，阿蛮不懂密写术弄出这样的误会无可厚非，可廉召是懂的，难道他是故意冤枉阿蛮，让公子与阿蛮生出误会。

　　楚荆抬眼看着西月裴，只见他微微阖上眼睑，神色失望，“要不要找阿召来问问，他或许……”有苦衷。

　　西月裴淡然道，“不用了，这次出行每次的行动计划都经过他的手，而他也给了我答案。”

　　楚荆的行动一路受阻就已经说明了一切，西月山庄不比别的地方，手底下的人个个训练有素，如果不是内部泄密，为何每一次对方都能准确掌握他们的行踪，而且还能极具针对性地将他们的注意力转到别的地方。

　　楚荆一掌击到柱子上，“阿召这个混蛋到底在想什么！”

　　一定是为了那个女人，阿召那个傻瓜，就算帮她做这些事，她最后也不会选择你！

　　楚荆一边为廉召感到痛心，一边又觉得愤怒，西月裴自然知道他心中所想。有了廉召的前车之鉴，有些话他不得不现在说清楚，“阿楚，你和阿召是父亲留给我的左膀右臂，从小我就将你们当做亲兄弟一般看待。即便阿召出了这样的事，我依然认他是西月山庄的人。但是阿楚，有些事哪怕是亲兄弟我也不能轻易想让。”

　　楚荆心头一怔，却听西月裴继续道，“我知道你喜欢阿蛮，可唯独她，我绝对不能让给你。”

　　楚荆抬起头，发现西月裴那双淡若琉璃的眼睛直视自己，目光坦然而坚定，那眼神容不得他逃避，他也不是个畏首畏尾的懦弱之人，既然对方把话摊开来讲，他也只好开诚布公。

　　“不错，我的确中意阿蛮，不过你不要看不起我，是我的东西自然就是我的，不是我的我也不会用那些不入流的手段去抢。阿蛮将我当作哥哥，那我便守着做哥哥的本分。你放心，在我这里，永远不会出现你担心的那些事，我楚荆永远是你西月裴的左膀右臂。”

　　“如此，倒是我生了小人之心。”

　　西月裴神色动容，阿楚这个人虽然平日吊儿郎当，却最是重信守诺，今日他既然说出了这番话，便一生一世都会守着这个承诺。

　　楚荆咧嘴一笑，好似根本没把这些事放在心上，“你现在放心还太早，那丫头人还没拿住呢，这次要是抓到她，你可千万别心软，一定要好好收拾收拾这丫头一番，真是三天不打上房揭瓦。”

　　西月裴轻笑一声，“我这还没对她说过重话，她就气得自己跑了，哪里还敢对她如何。”

　　楚荆掏了掏耳朵，好奇道，“不过那丫头也不是会使小性子的人，你到底做了什么事气得她连夜下了山？”

　　西月裴回忆起此前的事，栖凰与南越的边境之争是他一手挑起来的，栖凰大败，一旦南越要求和亲，那么南越这道密不透风的墙就会被他凿出一道口子，而他必须借助这道裂缝把手伸到南越去。

　　素婉和廉召的那些事，他大概已经猜到一二，而素婉给阿蛮传的那封求救信彻底证实了他的猜想。

　　醉花阴上的三日琴音是他心乱了，二十几年的情谊，就因为那一纸密信消失殆尽，他只是痛心才未顾及到阿蛮。可惜阿蛮什么都不明白，她以为他对自己失望透顶，所以才会一气之下负气离开。

　　想起阿蛮写的那封诀别信，西月裴的心犹如万刀凌迟，他叹了口气，“琴弦已断，我此生应是不会再碰琴了。”

　　楚荆知道他话里的意思，断的不只是琴弦，还有这么多年来兄弟之间的情谊，就算西月家不追究廉召的过错，可他们的关系终究是回不到从前了。

　　“那我们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西月裴神色微敛，“眼下的情形只好将计就计，如今南越被撕出了一道裂缝，我们必须顺着素婉这条线突破南越的防线。明日你按照安排人偷袭和亲队伍，想办法扣住和亲使臣。情急之下，使团必定会向临近的秭归求助，到时候穆云起便会成为护送使团的不二人选。此计一成，南越便可破矣。”

　　楚荆微微皱眉，“如此说来，你此行出来，并不单是为了寻找阿蛮？”

　　西月裴微微苦笑，“你可是觉得我心硬？”

　　楚荆知道此行事关重大，救出老郡王才是真正的目的，西月裴与素婉都不过是在利用阿蛮相互博弈，不过这些日子他的思虑和担忧估计也快把他折磨疯了。楚荆轻笑一声，“心软心硬你自己才知道，我只希望以后找到那丫头，你能好好待她，毕竟她的一颗真心毫无保留都给了你。”

　　西月裴一时心痛，没有答话，楚荆叹了口气推门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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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年初一的早上，阿蛮是被人从桌子上叫醒的，前来伺候梳洗的丫鬟喊了几声公主，让她从睡梦中惊醒了过来，她正在纳闷谁是公主，突然记起自己还顶着素婉的皮，一个激灵醒了过来。人皮面具见水即落，她可不能让这些丫鬟替她洗脸！

　　好不容易想办法把那些丫鬟打发出去，正准备脱下面具时，门帘后黑影一闪，一把夺走了她手里的人皮面具，“诶，这皮面做得还挺精致的，像是那么回事。”

　　阿蛮一听声音就知道是那个不要脸的小贼，“你怎么在这儿，我让你办的事情呢？”

　　南玉无双一屁股坐到床上，“蛮儿交待的事，我自然替你办好啦。”

　　“既然办好了，你还不快走，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吗，居然敢一个人来。”

　　南玉无双邪气一笑，“我办好了事自然是来要奖励的。”

　　阿蛮没好气，“我不是已经签字了，你还要如何？”

　　南玉无双把玩着手中的杯子，“我可没听说你要把自己留在这个鬼地方，你已经是我的人了，就得跟我走。”

　　说着，拉起阿蛮就要走，阿蛮用力挣脱，“放手，我不跟你走！”

　　南玉无双眸色变冷，“怎么，难道你想出尔发尔，我可不做亏本的买卖。”

　　阿蛮眉头微皱，没想到这个小贼居然去而复返，如果他揭穿自己的身份，可就什么都办不成了，于是软言相劝，“我还有些事要办，现在不能走，答应你的事以后自然会做到。外面到处都是高手，趁着现在没人，你赶紧离开吧。”

　　南玉无双牵起阿蛮的手，在她手背上落下一吻，“我怎么会舍得丢下蛮儿，既然走不了，我就跟蛮儿一起留下来。”

　　阿蛮像是被火烫了一般，赶紧抽回手，这小贼脸皮太厚，如果此时与他针锋相对，吃亏的只有自己，于是阿蛮作了让步，“算了，要走要留都随你，不过你不许暴露我的身份，如果你开口乱说话，我会毫不犹豫地杀了你。”

　　“放心，要是我这条舌头不安分，不用蛮儿动手，我自己咬舌自尽便是。”

　　于是，南玉无双扮成个侍卫留在了阿蛮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