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诉衷情》沙地鸵鸟

21、第 21 章

　　半月后，南阳郡外五十里的边陲小镇。

　　今日是腊月二十九，明天就是大年三十了，镇上的人都在张灯结彩忙准备过年。

　　晌午时分，热闹繁华的云来客栈前，站着一人一马。

　　那是个明眸皓齿的少女，大约十五六岁的年纪，虽穿着一身粗布衣服，却难掩俏丽之色。见她满头乌发覆着细雪，衣衫下摆也染了好些尘土，一猜就知道是冒着风雪前行的旅客。

　　阿蛮哈了哈冻僵的手指，望着云来客栈的牌匾正在犹豫要不要走进去。自离开画安郡后，她打听到和亲使团正在南下，于是马不停蹄地往南边赶。和亲队伍虽然出发得早，但带着一群浩浩汤汤的队伍又有许多女眷，肯定走不快。果然，就在昨日才得知他们到了南阳郡的驿馆，于是阿蛮立刻追了上来。

　　这些日子她过得很苦，身上没有银子吃饭总是饱一顿饿一顿，不过好在她以前就经常饿肚子，所以这些对她来说都不算什么，只要能夺回素婉让小白开心，她吃多少苦都没关系。

　　客栈的小二暗暗打量片刻，发现这姑娘站了半天也进来，不知是个什么意思，于是主动上前招呼，“姑娘吃饭还是住店？”

　　阿蛮偏了偏头，凑到马耳朵前低语。马儿立即撅了蹄子，她顺了顺毛，马儿又安分下来。

　　阿蛮将手中缰绳递出，开口道：“我身上没有银钱，这马抵押给你，可够吃饭住店？”

　　见这女子容貌周正，小二以为她故意为难，冷冷接道，“这里可是客栈，又不是当铺，您若是诚心住店，便去马市换了银子再来吧。”

　　阿蛮却不知客栈不能以物易物，于是开口道，“怎么，你是嫌这马不够抵你饭钱？”

　　小二以为她存心找茬，正要开口教训，却突然被人打断。

　　“够了够了”，来的是个笑意吟吟的黑衣人，看到那张清秀的脸上留的十字划痕，阿蛮一眼就认出他来，“是你，臭不要脸的小贼！”

　　黑衣小贼跳到她面前，嘻嘻一笑：“亲亲娘子，咱们又见面啦！”

　　阿蛮想起自己脸上的伤和被偷走的金羽铜铃，气不打一处来，今日让她撞见她定要好好教训教训这可恶的小贼。

　　南玉无双见阿蛮突然拔刀，立刻抽出腰间的玉笛将她的刀顺势推回鞘中死死压住，另一只手悄然探出，然后光明正大地朝她脸上摸了一把，“这些日子有没有想夫君我啊？”

　　阿蛮被人占了便宜，恨不得毒哑了他，可南玉无双这小狐狸早料到她要干嘛，干脆一不做二不休点了她的穴道，一把将她扛了起来。

　　一旁的小二看这等架势暗想要不要报官，只见这黑衣男子冷光一射，小二吓得赶紧将缰绳接了，乖乖栓马去了。

　　南玉无双真是个胆大包天的贼，光天化日扛着阿蛮进了客栈，周遭的人看得傻了眼，他却笑容坦荡，“我家娘子就喜欢这个，夫妻间的闺阁乐趣，闺阁乐趣。”

　　众人看看了他肩头的灵动少女，面上皆是一副惊惧之色，个个都在感叹：这小小年纪，竟好此道，真是世风日下，世风日下啊……

　　阿蛮听见那些人在议论自己，心里气急了，可她被点了几处大穴偏偏半个字也说不出来，于是一口咬住南玉无双的肩头，南玉无双吃痛却笑得更邪恶，“你就咬吧，你现在怎么咬得小爷一会儿就怎么咬回来。”

　　阿蛮倒是个胆子大的，根本一点也不怕他，他越是威胁，阿蛮嘴上越是用尽，于是那么狠狠一口下去，活生生给他咬出血来，疼得小恶魔直抽抽。

　　南玉无双见这丫头急了眼，赶紧将她扛上楼一脚踹开房门，将人扔进了屋子。关了房门转头就看到眼睛快要喷出火来的阿蛮，看她那副样子恨不得用那把火立刻将自己烧成灰，“啧啧啧，亲亲娘子，瞧你这盈盈秋波都快汇成汪洋大海了，难不成你想用这种法子把为夫淹死？”

　　阿蛮长这么大还从来没见过如此厚颜无耻的人，真是打也打不过，骂也骂不赢，如今落到他手中，还不知会怎么样。她留下书信向西月裴承诺要找回素婉，可如今落到这小贼手上，计划全被打乱了。

　　阿蛮暗中思量，和亲队伍已经到了南阳驿馆，无论如何她也要在素婉进入南越境内之前将她救出来。她突然想起楚荆曾经教过她的话，他说男人最见不得女人哭，女人一哭男人的心就会软了，于是心生一计，眼泪开了闸的水坝哗啦啦地就开始往外流。

　　不过南玉无双可不是一般人，他瞧阿蛮哭得委屈却是半点怜香惜玉之心也没有，反而笑出声来，“哭吧，哭吧，小爷最喜欢看美人落泪，悄悄这梨花带雨的模样多惹人疼啊，哭哭哭，赶紧哭，越哭小爷越开心。”

　　真是人至贱则无敌，阿蛮向南玉无双卖惨实在没卖对地方，见装可怜也没用阿蛮突然就急了，想起西月裴曾教过冲破穴道的法子，她也顾不得许多竟逆转经脉想要自解穴道。然而阿蛮只知道逆行经脉可以解穴，却不知道用这种法子的前提是自身要有深厚的内力，果然运气一个小周天就出事了。

　　南玉无双听见“噗”的一声，见阿蛮吐出一口血来，他一看就知道是怎么回事，突然脸色大变立刻解了她身上的穴道，“疯丫头，你真是不要命了！”

　　阿蛮身上难受得紧，一张小脸像纸一样白，南玉无双知道大事不好赶紧给她推功运气，她捂住胸口咬牙道，“你放了我吧，我要去做一件很重要的事。只要你放了我，以后你要什么宝贝我都给你弄来。”

　　南玉无双冷笑一声，他一双黑玉眸子在阿蛮脸上流转不停，“你当真什么宝贝都舍得给我？”

　　阿蛮皱着眉头阖上眼睛微微点了点头，南玉无双突然绽出个意味深长的笑来，“好啊，还是那句话，拿你自己来换，莫说放了你，我还可以帮你做你想做的事。”

　　阿蛮心中一怔，却没想到他说的宝贝是自己，这小贼一肚子坏水，根本搞不清他哪句话是真哪句话是假，事急从权，当务之急是救回素婉，和亲使团有大内高手在，如果要硬抢她根本不是那些人的对手，如果有这个小贼帮忙，事情应该会顺利很多。

　　看来只好先应允他了，哼，反正阿蛮又不是什么君子，才不搞驷马难追那一套。到时候办完事，溜之大吉就对了。

　　南玉无双见阿蛮那双眼珠子转来转去，转来转去，最后终于转到自己脸上，于是他咧嘴一笑，“如何，想清楚了吗？”

　　“想清楚了，我答应你就是。”

　　南玉无双是什么人，阿蛮心里盘算的那些小九九他能不知道，这丫头想跟他斗实在太嫩了，“口说无凭，今日的事当立下字据，倘若他日你跑了，我也好找官家要个说法。”

　　“你……咳咳咳……”阿蛮急得连连咳了几声，南玉无双加大运功力道，眸色犹如黑玉耀光，“不肯签，难不成你说的话是骗我的？既然如此，还是把你打晕了关在这里好了，反正我又不亏。”

　　阿蛮终究不是这小恶魔的对手，她眨了眨眼睛，咬牙道，“好，我签就是了。”

　　南玉无双一只手在给阿蛮运气，另一只手大笔一挥片刻便立好了字据，还很好心地将笔送到阿蛮手中，阿蛮看到那金箔上的字有些奇怪，歪歪曲曲竟一个也认不出来，于是开口问道，“这上面都写的什么？”

　　南玉无双狡黠一笑，“这是我家乡的文字，大抵就是我替你办成你想办的事，你把自己抵给我的意思。”

　　阿蛮满脸狐疑，“你没诓我？”

　　“你瞧我像是会骗小姑娘的人吗？”

　　躲在房梁上的紫皇心里暗喊了一声：会，这个死变态最喜欢骗小姑娘了！

　　见阿蛮有些犹豫，南玉无双笑得阳光灿烂，“你一无金银钱财，二无身份地位，除了你这个人，小爷还能图你什么？”

　　阿蛮暗想也是，除了自己她还真是一无所有，所以她什么也不怕，签就签吧，她一个人能值当什么。

　　南玉无双见阿蛮在金箔的右下角签上了大名，心中莫名欢喜，露出个亮晶晶的笑，那笑容完全不见半点邪气和狡黠，倒是教阿蛮吓了一跳。

　　南玉无双见自己媳妇儿有着落了，自然眉开眼笑合不拢嘴。阿蛮把手里的笔一扔，正色道，“好啦，现在字也签了，该说说我的事了。”

　　南玉无双将金箔婚书放进黑木盒子，“自然，自然，娘子你要做为夫做什么，为夫一定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这人真是嘴贱的很，阿蛮美目一瞪，“你不许叫我娘子！”

　　南玉无双暗暗一笑，现在不叫，以后也得叫，反正你已经签了字再也逃不出我的手掌心。

　　“不叫娘子，那我叫你蛮儿你可答应？”阿蛮此时受制于人，不得不点头，蛮儿就蛮儿吧，总比叫娘子强。

　　南玉无双一双眼睛弯成了月牙儿，“好蛮儿，说说吧，你要哥哥办什么事，哥哥一定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阿蛮眸子一转，在考虑该怎么不着痕迹地把事情告诉他，毕竟她要做的是劫走和亲公主这样的大事，按照廉召以前教过她的说法，这是谋逆大罪，弄得不好是会株连九族的。

　　阿蛮虽然没有九族，但这个小贼肯定是有的，如果原原本本告诉他此事，他未必肯帮自己，百般犹豫之后，阿蛮试探问道，“我问你，这天底下的东西，你什么都能偷来吗？”

　　本以为他要点头，可阿蛮却见他摇了摇手指，“非也，非也，就算我再厉害这世上有一样东西也是我偷不来的。”

　　阿蛮却奇怪了，追问道，“是什么？”

　　南玉无双的眼睛落在阿蛮身上，一时犹如琉璃光耀，只见他邪气一笑，点了点阿蛮的肩头，“自然是蛮儿你的心啊！”

　　这个混蛋坏家伙，嘴里真是没有半句正经话！

　　暗中护卫的紫皇此时在屋顶上跪得端端正正，别问为什么，服他家少主子服的。

　　阿蛮嗔他一眼，南玉无双虽是调笑可说的却是真的，因为这世上贼所不能偷之物唯有人心。

　　“除了蛮儿你这颗心，哥哥什么都能给你弄来，说吧你要什么？”

　　阿蛮觉得自己如果同这个小贼生气一定会把自己给气死，不过眼前大事要紧，她也懒得理会那些胡言乱语，“我要你帮我从南阳驿馆中神不知鬼不觉地带一个人出来。”

　　南玉无双故作惊讶，突然从椅子上跳了起来，“什么，竟然让哥哥去偷人，啧啧啧，小小年纪就不学好，说，是谁教你这些的。”

　　阿蛮瞪着大眼睛，不想同他绕七绕八的，直接一句话，“你到底去不去！”

　　南玉无双嘿嘿一笑，“去，当然去，蛮儿让我干什么我就干什么。不过南阳驿馆是官家的地方，守卫森严，想要潜进去捞人，此事还得从长计议。”

　　对于此事，阿蛮早就打算好了，明日一大早她先赶去南阳郡，办成丫头混入驿馆，见到素婉后让她换上下人的衣裳等在后门。原本她是打算自己脱身了再带素婉从后门出去的，如今有了这个小贼在，正好让他到后门接应。等到他们离开驿馆的信号后，她再想办法脱身。

　　不过，阿蛮可不打算把这个计划向可恶的小贼和盘托出，“不用了，你只需明日亥时等在南阳驿馆的西侧后门即可，别的事不用你操心。”

　　南玉无双黑眸一转，当然知道阿蛮的心思，不过他也不同她争辩，这本就是为她设下的陷阱，她的计划越是顺利，对他而言就越好，“既是如此，蛮儿就早些休息吧，毕竟明日的事对蛮儿来讲非同小可呢。”

　　阿蛮见这小贼不再深究倒是有些诧异，不过此时她累极了，方才又用伤己伤身的法子解穴，如果再熬下去肯定会影响到明日的行动，于是不再多想，合衣倒头睡了下去。

　　南玉无双关好房门，紫皇立刻从屋顶跳了下来，南玉无双黑眸虽掩在夜色中，脸上的笑意却藏也藏不住，“都听见了，明日该怎么做知道了吧。”

　　紫皇点点头，“属下立刻去安排，放松驿馆守卫，让少夫人能顺利得手。”

　　此时一只幽蓝的蝴蝶落到他手心，只见他右手轻轻一握，美丽的蝴蝶顷刻被折断了翅膀，南玉无双勾唇一笑，“折断了你的翅膀，看你还能飞到哪儿去。”

　　紫皇看着他手心那只不断蠕动的断了翅膀的蝴蝶，心里打了个冷战，突然就同情起那位未来的少夫人了。

　　哎，被我们家的变态少主看上，真不知小美人你是幸还是不幸。